賈瑜帶著賈福和李蠻子走上南門城頭,這時一名校尉大步走上前,他低聲道:“侯爺,大帥已經吩咐過了,南門八百弟兄將聽令于侯爺?shù)闹笓]?!?p> 他的神情肅穆,卻并沒有多少緊張,賈瑜點了點頭,揮了揮手便令他退下了。
賈瑜明白,羌胡的主攻方向一定在東門,南門只不過是佯攻,所以并不會多么激烈,畢竟他們來此的目的本來就不是為了攻城掠地。
賈瑜之所以要前來守衛(wèi)南門,也只是為了從這場戰(zhàn)事之中脫離出來,此次能夠全身而退便是他們最大的勝利。
賈瑜無奈地搖了搖頭,他沒有機會了,這一次他只能看著公孫白長袖善舞,沒有辦法從這場大戲上得到任何好處,這里不是他的地盤,他手上沒有一個人手,就算他智計百出,可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所以他只能暗自握拳,極為不甘地立于城頭,感受著寒風凜冽。
果然,不到片刻,便有一個傳令兵來報,東門失守,大帥急令,派遣四百弟兄馳援東門。
那名校尉不待賈瑜點頭,便帶著四百士兵朝著東門殺去。
東邊的硝煙彌漫,四處都是慘叫聲。
兩個時辰后,賈瑜和賈福走在東城的街道上,這里已經被禍害得滿目狼藉了,四處都是斷肢慘臂,士兵們已經在清理街道上的尸首,無論是羌胡的,還是漢人的,躺得滿地都是,這么一看,公孫白是下了血本,這是真打起來了。
想想也是,真上了戰(zhàn)場,遼東軍還能遵守軍紀,假模假樣的打一打,可是羌胡人,就不懂得什么是軍紀軍規(guī)了,既然上了戰(zhàn)場,要是不搶回女人和財寶,那就是白上戰(zhàn)場了,這些年被遼東軍壓制得很慘,他們從東被趕到西,從南被趕到北,這一次本來是想劫掠邊地的一些大周百姓,現(xiàn)在卻沒想到居然順利殺到了遼東中央,他們本就感到無比興奮,中原的女人是他們羌人部落里最為寶貴的財富,那滑溜水靈的皮膚,比之他們羌胡的女子要好用多了。
等到他們發(fā)現(xiàn)城頭的守軍只有三千人的時候,他們更是感到無比興奮,一個個如同餓狼一般,朝著廣寧城發(fā)起了沖鋒,一開始遼東軍還在克制,可是到了后來,看到自己的生死兄弟被這幫羌胡人殘忍的殺害,一個個也就顧不得那么多了,雙方在戰(zhàn)場上殺紅了眼,要不是最后公孫白親赴戰(zhàn)場,不然這幫羌胡人一定會全部埋葬在這里。
賈瑜走到一個女人尸體身邊,他用手將那個女人的眼皮合上,昨日他進城的時候,曾經看到過這個女人,是個販賣小吃的女人,長得小有姿色,想來平日里,她靠著那張臉拉來了不少生意,可是此刻,這個女人衣衫不整,一只手也被砍掉了,尸體就這么躺在這里,無人理會。
賈福覺得一切都十分合理,戰(zhàn)場上,同情心是最奢侈的東西,像這樣的女人他見得多了,四年前,突厥叩關,被劫掠前往突厥的小娘,甚至于在突厥軍營里被輪營的女人都不少見,能夠死在故土,已經是對她最大的仁慈了。
賈瑜再看向另外一片已經哭聲一片的營帳,他知道,那就是那些遼東大族族長的居住地,他剛入城門的時候還十分詫異,為何營帳里會有這么多女人,賈瑜見營帳前已經被收拾好了一片空地,前邊擺了七八具尸體。
正當賈瑜欣賞這慘烈的一幕的時候,公孫白卻突然出現(xiàn)在他身旁,輕聲說道:“賢弟啊,這次哥哥可是全都拜托你了,你受朝廷指令,前來巡視我遼東,沒想到卻讓你看笑話了,還望賢弟能夠在朝廷幫哥哥說說話,本來還想保護好這些鄉(xiāng)老,族長,可是卻沒想到....唉,哥哥這一次怕是栽在這了?!?p> 賈瑜露出一絲為難,深思良久之后,賈瑜才說道:“賢兄也明白,弟弟也只不過是個閑散侯爺,我說的話那是屁用不頂,朝廷要真想發(fā)難,我也是無能為力啊?!?p> 公孫白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自信的微笑:“賢弟的意思,哥哥明白了,賢弟放心,哥哥一定會上表朝廷,這次賢弟指揮遼東軍擊退羌胡,以三千之眾殺退數(shù)倍于自己的敵人,少年英雄不過如此啊?!?p> 兩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遼東之行到這里,所有的事情就已經是達到了他的目標,雖然沒有在戰(zhàn)場上獲得軍功,可是公孫白愿意將軍功分給他,他也不會拒絕,兩人都明白,這是屬于他的封口費,告誡他回到京城不要亂說,這是他們之間的默契,至于東府的人參等物,那就是小事了。
至于公孫白算計賈瑜之事,那就更不是什么大事了,別說他沒害到賈瑜,就算是害到了,只要賈瑜沒有身死,在利益達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就連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他一樣能忍,等到時機一到,在干他狗娘養(yǎng)的。
只不過賈瑜似乎發(fā)現(xiàn)了一個很有意思的事情,那就是公孫白此人并無成大事者該有的堅韌與頑強,一旦計劃失敗,他就會毫不猶豫地放棄,就像他謀算賈瑜一樣,若是賈瑜處在公孫白地位置上來處理此事,他絕對不可能在這場戰(zhàn)爭中活下來,多一人知道,便多一分危險,能讓一個人永遠閉上他的嘴巴的方法,就是讓他徹底死去。
至于死掉之后的事情嘛,或者是死于亂軍之中,或者是死于部下反叛,都可以,山高皇帝遠,誰會去追究一個為國捐軀之人的真正死因。
不過也幸好他公孫白瞻前顧后,賈瑜才能從這場大戲里從容退出。
離開遼東的時候,公孫白送至城郊三十里才肯放手,賈瑜也是無比感激地告別了他。
等待公孫白離開后,賈瑜這才徹底看清了這個看上去儒雅隨和的中年男子。
這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野心家,還是十分有心機有手段的那種。
或許再讓他年輕十歲,他會是賈瑜的勁敵,可是如今,他卻不是什么威脅了,雖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催發(fā)了他心中的野心,可是賈瑜明白,此人難以成事,他已經四十多歲了,常年的軍旅生涯使得他的身體千瘡百孔,他已經忍不住了,沒有時間再去積蓄力量,他已經開始不擇手段的積聚身邊各種能夠利用的力量了,只不過大道湯湯順之者昌,逆之者亡。
大周還遠沒有達到可以被取代的地步,大周皇室還未丟失民心,并且還有一大批忠直敢戰(zhàn)之士愿意做大周的孝子,公孫白若是逆大勢所趨,妄圖依靠強悍的武力奪取天下,那幾乎就是自取滅亡。
賈瑜則不一樣了,他還到弱冠之年,還有大把的時間給他積蓄力量,等待時機,甚至于他對于公孫白這樣的存在其實是并不抗拒的,反而是越多越好,他們的存在,才能將這和平的大周江山給攪動得脆弱不堪,到那時他便可順勢而起,解救萬民于水火之中。
這便是他的大勢所趨。
賈瑜及其隨從來到一處酒肆,這是一家開在錦州和京城之間的酒肆,來來往往的大多都是一些商旅,所以顯得非常熱鬧,酒肆里不時飄出一股濃重的酒香,賈瑜等人皆是無比欣喜,賴尚榮更是立即翻身下馬,準備前去詢問。
這時一名中年書生走到賈瑜面前,攔住了他的去路,只見他左手拿箱,又手則持著一根木棍,木棍上掛著一張白布,白布上四個龍飛鳳舞大字無比醒目。上書:布衣神相。
賈瑜從腰間掏出一錠銀子丟給他,然后揮了揮手說道:“別擋爺爺?shù)穆?,爺爺從來不相信神棍,快滾。“
那書生不疾不徐,不惱不怒,反而微笑著將銀子收進懷里,然后沖賈瑜點頭說道:“學生有禮了,看不出貴人不信天命,不信鬼神,可惜可惜啊,學生本欲送一場破天富貴以報答貴人,可貴人既然不信,那學生這便告辭離去了?!?p> 賈瑜冷笑地看著他,一步兩步,三步....十步。那自稱布衣神相之人,轉過頭來一拱手道:“學生上半輩子騙天騙地騙鬼神,下到販夫小卒,中到王侯將相,上到社稷君王,無一例外,皆吃我這套,卻想不到在這位貴人面前原形畢露,貴人可否告知,學生是何處露了短?”
賈瑜哈哈大笑,一言不發(fā),直接進入了酒肆,賈福等人緊跟其后,只留下布衣神相獨自站立于酒肆之外,突然那布衣神相摸出懷中的銅錢,喃喃自語道:“萬事自有始終,冥冥之中必有天定,若天意已定,那便立于中間吧?!闭f完布衣神相將銅錢往天上一拋,便跟著賈瑜等人進入了酒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