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八點,晚自習。
整個校園被一片夜幕籠罩,唯有小路兩旁亮起的昏暗路燈,能夠讓人勉強看清夜路。
秦明坐在教室里,拿著一張白紙,沙沙的寫著字。
最近的幾日里,有太多的事情出現(xiàn)在了他的身邊,分散著他本就不多的精力,牽扯著他的心神。
雖然過去被噩夢纏身的數(shù)年里,他也時刻面對著各種形態(tài)的厲鬼,但更像是游戲中的關卡,闖關成功后,便再也不需要投以過多關注。
然而如今,短短兩天之內,卻發(fā)生了太多的事情。每一件都如此特別,且后續(xù)難料。
秦明需要好好整理一下思路,讓自己分辨出這些事情里,究竟哪些才是重要的,哪些是無關緊要,而哪些事情又是暫時可以放下的。
“首先是噩夢世界?!?p> 秦明在紙上寫下‘噩夢世界’四個字。
這是一件長期糾纏著他,持續(xù)威脅著他的靈異事件。雖然很危險,但是因為長久接觸,秦明對于噩夢世界的布局,也算是初步摸透了一些。
七年的經歷,以及厚厚的一本記夢的《噩夢世界地圖》,已經可以將里面的情況初步摸清,反而沒有那么危險。
秦明已經很少因為噩夢世界中的死亡,而給現(xiàn)實世界的身體帶來嚴重傷勢了。
“噩夢世界的事情可以同往常一樣,按照原本的方法來對待?!?p> 筆尖在‘噩夢世界’四個字后面頓了頓,寫下了‘照常處理’的字跡,接著,又另起一行,寫下新的一句:
“仙道真解和修仙法?!?p> 這是秦明在城市街邊的地攤上淘來的東西,出處未知,疑似其名為張堅的古代修真者遺留,或是其他人偽作。
無論是哪一種,都改變不了一個事實,那就是里面記錄的修仙法的確暗藏玄機,并非大眾所見,弄虛作假的煉氣法。
而且,這本古籍被帶到噩夢世界后,還會轉化為另外一種形態(tài)。疑似傳說中的書籍,生死簿。
“觀想法、生死轉換之術?!?p> 秦明在紙上寫著,心中思忖:“雖然我得到的留言語焉不詳,但是那套無名的觀想法訣卻是成體系,或許可以作為參考,姑且相信?!?p> 這是秦明手中唯一可能制衡鬼血的手段。
“不過,也不能完全相信?!?p> 秦明想了想,又否定道,“如果這是上古傳下來的古老法訣,說明我們的祖先一定有人修煉過類似的功法。倘若如此,為什么時至如今,這些修煉者或是他們的后人,卻沒有出現(xiàn)在人們的目光中?”
“或許……這些修煉法本身就有著問題?!?p> 秦明目光微動,想到了那名為張堅的修仙者遺言:
一定要在修煉前,觀想正確的東西!
“不要修煉看山法……這又是什么意思呢?”
秦明微微搖頭,暫且收斂了發(fā)散的思緒,在白紙的最上方寫下了一個數(shù)字:79.86。
不到三個月的時間。
就算自己沒有使用任何來自鬼血的力量,同樣會在這些天過后,死于體內的厲鬼復蘇。
閉上眼睛,秦明能夠感受到,血管里不斷涌動的冰冷鬼血。這些血液,實在是太過于冰冷了,流過那些已經支離破碎的臟器,掩蓋住了原本應有的劇烈疼痛,只讓秦明感受到一種微微麻木的感覺,仿佛那些臟器不屬于自己一般。
而每時每刻,這些流動的鬼血,都在排斥著秦明原本的鮮血,不斷壯大著。
人的身體,所能容納的血液是有限的。所以,有朝一日,秦明原本身體內的血液,一定會被鬼血完全排斥出體外。而后,便達成了某種殺人規(guī)律,血泊世界內的厲鬼,將通過鬼血來到秦明的體內。
與其說秦明吸納了鬼血,進入他的體內,不如說他遭受了某種奇特的詛咒,使得他能夠暫且使用鬼血的力量。
當然,使用鬼血的力量,同樣需要付出代價,那便是急速縮短鬼血復蘇的時間。
所以,秦明已經沒有了選擇,如果不選擇相信生死簿上的無名觀想法,或是《仙道真解》上的內容,等待著鬼血復蘇,便成了他唯一的結局。
“這算不算飲鴆止渴?”
秦明露出一絲苦笑,喃喃自語,在‘生死轉換之術’后面打了個勾:“相比于張堅整理的修煉法,還是那套無名的觀想法訣更完整,如果二選一,就優(yōu)先修煉這一個吧?!?p> 想了想,秦明又在白紙的新的區(qū)域,寫下了字跡:
“靈異事件?!?p> 七歲那年,降臨在他身邊,令人難以呼吸的黑暗。
一直以來,纏繞在他身邊的夢魘。
秦明本以為自己只是個例,無數(shù)普通人之中被厄運抽中的倒霉蛋。然而最近看到的,卻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
僅僅疑似是靈異事件的,就已經被他見到了兩件:昨天晨練途中,目擊到的墜樓尸體;晚自習看到的,嘉園小區(qū)詭異的集體自殺事件。
這些全都發(fā)生在武都市市區(qū),或許只有幾十平方公里的面積內……
親眼目睹的靈異事件,還要算上早晨窗外見到的鬼嬰。
似乎,這座城市里出現(xiàn)的靈異事件,正在以一個難以想象的速度提升著。
“鬼是無法被殺死的。”
“尋常手段是無法對抗鬼的。”
“鬼殺人需要滿足某種規(guī)律?!?p> 秦明將這三句話,寫在一個相當醒目的位置,這是他對于鬼的定義。而毫無疑問,這座城市已經出現(xiàn)了好多類似的存在。
“是從前就存在,只是我沒有注意到,還是最近才出現(xiàn)的呢……”
秦明思考著,如果是前者倒還好,如若是后者……
或許一個相當危險的時代,正在默默靠近。
“我該如何度過這樣的時代?”
秦明的心底不禁浮現(xiàn)這樣一個念頭,感到了迷茫。
片刻,目光掃過白紙標頭的79.86,秦明不禁啞然失笑:“能不能活過三個月,還是一個未知數(shù),現(xiàn)在考慮未來的事情,未免太過于早了?!?p> 秦明不想死,但也不是一個畏懼死亡的人?;蛘哒f,多年夢魘的糾纏,已經讓他早早的放下了畏懼的情緒,得到了遠超同齡人的堅韌。
“只是尋找抑制鬼血復蘇的事情要盡早提上行程?!?p> 秦明想了想,很快放下了迷茫和無力之類的情緒,變成了一臺高效的決策機器,“或許可以從現(xiàn)實世界中尋找線索,如果靈異事件真的在變多,一定會有人注意到這些事情的?!?p> 引起人類的注意,意味著會有人思考如何對付這些厲鬼,或許自己也能從中得到某種啟發(fā)。
“鬼是無法被殺死的,尋常手段是無法對抗鬼的,鬼殺人需要滿足某種規(guī)律……”
一只小手從秦明旁邊伸出,想要拿走桌上的白紙,被秦明眼疾手快,按住了。
“隨便寫的一點東西,我看的恐怖小說里的世界觀?!?p> 秦明看到了小手的主人,是自己的同桌周挽鬢,正好奇的歪過頭想要打量白紙上的內容。
承受了鬼血詛咒的身軀,讓秦明得到了超乎常人的身體素質和反應能力,指間微微用力,就從桌上將白紙搶走,周挽鬢還沒有反應過來,那輔助秦明整理思路的紙張,就已經被他揉成了一團,又從紙團中央撕成了兩半,捏成了更緊密的小球。
“切——小氣!”
周挽鬢不爽的看著同桌,拿著軟尺輕輕的打了一下秦明的手背。
不過她沒有在意,而是饒有興趣的看著秦明手里的紙團,大有拿回來展開鋪平,看看里面藏著什么秘密的架勢。幾秒種后,她的興趣轉移到了秦明身上:“恐怖小說的世界觀……你也喜歡看西王母的恐怖小說?”
…………
“西王母?恐怖小說作家?那是什么?”
秦明盯著周挽鬢姣好的臉龐,很難將這樣的女孩子與恐怖小說的受眾聯(lián)系在一起。
“你不知道嗎?我還以為你也看過她的小說呢?!?p> 周挽鬢從書包里拿出了一本書,朝著秦明揚了揚。
一本約16開大小,兩指寬厚度的紙質書,封面是黑漆漆的背景,在黑暗中還印著一只猩紅的大眼睛,看上去十分的妖艷詭異,讓秦明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
似乎是他的心理錯覺,秦明總覺得那封面上的猩紅眼瞳在看著他。
“恐怖小說嗎?是哪個叫……西王母的作家嗎?”
“是西王母。”
周挽鬢看著同桌皺眉思索的樣子,好笑的說道,“不過她改筆名了,新筆名是瑤。”
瑤,是她最喜歡的恐怖小說作家,沒有之一。
被譽為小說界的伊藤潤二,以細膩的筆調與優(yōu)美的行文風格,抓住了她的眼球,也讓這位作家收獲了一批穩(wěn)定的粉絲。不過真正吸引周挽鬢的,是這位作家天馬行空的腦洞。
每一部作品,都是無解類型的恐怖小說。
沒有除鬼的道士,沒有供人躲避的安全屋,甚至沒有因怨念而由死復生的厲鬼。而是起筆于氣球、漩渦、魚,這類日常生活中隨處可見之物,從而在逃無可逃的恐怖氛圍中,將日常里平平無奇的物體賦予恐怖意味,讓每個讀者感受到,恐怖就在他們每個人身邊。
據(jù)說瑤的作品曾經被改變成電影,不過在上映沒多久就被叫停了,據(jù)說是因為情節(jié)太過于恐怖,導致了觀眾強烈的生理不適,這讓沒能看到電影的周挽鬢大為遺憾。
周挽鬢細細的給秦明講著關于瑤的事情,看得出來,她真的很喜歡這個作者的書。
“無解類型的恐怖小說嗎?”
秦明從周挽鬢的手里接過小說,名字是《黑暗年代I》,打開看了看。
“傳說在人類擁有歷史之前,有一段黑暗的時代。”
“仙人們高高在上,居住在常人難以登攀的山峰上,只有在每年的十二月三十日走下山峰,在凡塵收割貢品,被人們稱之為‘過年’?!?p> “主宰著這片大地的,并非人類,而是隨處可見的吃人野獸,最小的野獸也有三米高,兇猛程度遠超獅虎?!?p> “除了吃人野獸,人們還要時刻提防著黑暗的禁忌。這些禁忌來自比黑暗時代更加久遠的時代,篝火旁講故事的老人們將關于它們的信息一代代傳播。漫長的時間,已經讓人分辨不清,禁忌和故事,究竟是誰更早出現(xiàn)了?!?p> “‘不要用手指著月亮!’‘不要在夜晚離開篝火!’‘在夜晚,不要聚集起超過五十人!’‘不要在黑夜看水潭或是鏡子!’”
“老人們如是告誡,將這些黑暗中禁忌的特性口耳相傳,期望能夠挽救一些人的性命?!?p> …………
秦明合上了小說,感覺到一絲淡淡的熟悉感。
“這個瑤有沒有參加過什么座談會?”
“沒有哦?!?p> 周挽鬢搖搖頭,瑤從未以真人的形式露面,只知道是一位女性。就連之前少數(shù)的幾次座談會,都是線上進行的。對于這位天才作家的真面目,她也一直十分的好奇。
“是嗎?我也有些好奇?!鼻孛餍α诵Α?p> “你喜歡她的小說嗎?我可以借給你看,我家里還有她以往出版的全套作品,都是典藏版哦。”周挽鬢聽到秦明承認自己喜歡,兩只眼睛笑成了彎彎的月牙。
“嗯,有空借我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