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想愛太難
郝長久正式回振元集團(tuán)上班。一進(jìn)總部大樓，老郝就淹沒在不絕于耳的嘁嘁喳喳和觸目皆是的指手畫腳當(dāng)中，但他已毫不介意，他反復(fù)告誡自己：等云兒情緒平復(fù)就馬上和她談離開的事。凌云已然習(xí)慣了有老郝朝夕相伴的生活，還以雷霆之勢開除了兩名對此說三道四的業(yè)務(wù)員。老郝委婉勸阻，可凌云執(zhí)意不肯息事寧人，她不許老郝一味委曲求全，當(dāng)然還有讓公司上下都逐漸習(xí)慣甚至默認(rèn)她倆關(guān)系的意思。
哀莫大于心死。白秀麗看著死里逃生的丈夫重蹈前轍，明白再多的勸解也已于事無補。想想十幾年來相隨相攜的夫妻情誼，秀麗的內(nèi)心世界淚雨滂沱：是自己人老珠黃、色衰愛弛了嗎？還是因為長久有著好風(fēng)憑借力、送我上青云的志向？的確，以長久的才學(xué)和能力，如今不說功成名就，至少也應(yīng)小有所成了，然而來臨海一晃十幾年，他如浮萍任水、落葉隨風(fēng)，只混得兩手空空、一肚子酒精。他太渴望成功、太需要成功、太應(yīng)該成功了，可李家這青云之力真的能讓他善始善終、如愿以償嗎？自己又當(dāng)如何自處呢？秀麗一邊心灰意懶一邊又不禁對丈夫掛肚牽腸！
下班回家，秀麗還是會烹飪香甜可口的飯菜和粥品給老郝滋補身體，只是她的嘮叨埋怨越來越少，夜來再也沒有以往那種水乳交融的愉悅。乏味的夫妻生活讓老郝既壓抑又焦躁，他盡力烘托著氣氛，但即使秀麗裝作陶醉的面容能騙得了他，木偶般的身體也騙不了他。老郝心沉深海無計可施，他時刻提醒自己：秀麗才是你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的伴侶，和凌云的事無論如何也不能再拖延了。然則生計奈何？云兒又奈何呢？老郝陷入深深的郁結(jié)悔恨里，如果當(dāng)初不帶著復(fù)仇的快意算計凌云，不放任自己陷入情網(wǎng)，不明推暗就地去振元，也就不會有今天的苦惱了。因果循環(huán)，這就是報應(yīng)??！
午后，郝長久和凌云在套間里休息。凌云感覺到老郝傷愈歸來后情緒的變化：他已不像當(dāng)初剛來公司時那么意得志滿，也不再沒完沒了地在自己身上撒歡兒。一場車禍、一樁命案，白云蒼狗的世事變幻對于他不只是身體摧殘，更是心理沖擊和精神糾葛。于志平走了，我怎么辦，他妻子怎么辦？這些萬慮千思難以周全的情愛命題折磨著我，肯定更煎熬著他。
手機(jī)鈴聲驚醒昏昏欲睡的郝長久，是個陌生號碼，老郝稍作踟躇后接聽?！拔梗∧愫?，哪位？”老郝懶懶地詢問著。
“您好！請問是郝長久郝哥嗎？”一個似曾相識的女性聲音，“我是吳立業(yè)，您今晚有時間嗎？”她并沒賣關(guān)子。
“朱麗葉？哦不，對不起，吳經(jīng)理！”意想不到的人打來意想不到的電話，老郝有些凌亂，“你有什么事嗎？”
“我要走了，大家相識一場，想跟您道個別，今晚、藍(lán)色海洋酒吧，可以嗎？”“朱麗葉”直接發(fā)出了邀請。
“那好吧，晚上見!”老郝稍作思忖還是答應(yīng)下來，于志平的事，也許從“朱麗葉”那里能聽到更多細(xì)節(jié)。不知為何，老郝沒有回避云兒，云兒也心有靈犀地裝作睡著了不曾聽到。
月色朦朧，老郝如期赴約。好長時間沒來藍(lán)色海洋酒吧了，但見一眾忘卻流年的綠女紅男依然縱情地瀟灑快活著。走進(jìn)約好的包間，“朱麗葉”已在等候了。
“多謝郝哥賞光，請坐！”她還是那么的謙遜熱情、落落大方，為老郝倒上一杯白蘭地，老郝腦海突然間閃過在盡頭那個包間里與凌云把酒望月、傾訴衷腸的剪影，一時感慨萬千。
“郝哥，我要離開臨海了。謝謝你多年來對我們姐弟的照應(yīng)！”吳立業(yè)直抒別情，笑容里滿是對這個城市的眷戀不舍。
“好好的為什么要走？你走了吳兄弟怎么辦？……你的生意怎么辦？”她直來直去，老郝也沒繞山繞水，他險些問出茉莉和那些“花兒”怎么辦，可這種氣氛下聊起這個不免尷尬，他也不想被“朱麗葉”貽笑成情種。況且茉莉她們不過是欲望都市里的候鳥，到哪里都少不了一碗飯吃。
“現(xiàn)在到處嚴(yán)打，紅玫瑰是做不下去了！”吳立業(yè)拿煙敬老郝，老郝沒接，她自己點燃一支吞云吐霧起來?！鞍?！人窮志短、馬瘦毛長！貧窮折磨得于志平焦頭爛額，慢慢變得既矛盾又偏執(zhí)。他渴望出人頭地，卻又不肯腳踏實地，總妄想著一夜暴富。我早勸他正經(jīng)做生意，咱們又不缺資源是吧，錢可以慢慢掙，不要牽扯那些歪門邪道的事情，可他就是不聽，搞得紅玫瑰窩娼聚賭、烏煙瘴氣，這次嚴(yán)打肯定難以幸免了！”
“至于我那弟弟，嗨！還不是跟我混飯吃！”吳立業(yè)繼續(xù)慢條斯理地牢騷著。老郝聽凌云說，于志平他們那個案子已經(jīng)了結(jié)：鄭海仁被判三年有期徒刑，緩期兩年執(zhí)行，經(jīng)此一劫銷聲匿跡了。四真堂被暫時取締了部分藥品生產(chǎn)銷售的準(zhǔn)入資格，好在有振元扶持，章元成不愁東山再起。賈存亮被處以罰金，他在銷售方面不算行家也是老手，被章總大罵一頓，降職留用了。吳幸福在案件里本就不算什么，工作方面可就沒那么幸運了，本來章總已準(zhǔn)備辭退他，既然“朱麗葉”要帶他離開，章總也就樂得好聚好散，無須撕破臉皮了。
她淺飲低酌，不時感慨著：“你和李總的事對于志平刺激挺大，其實他很可憐，他深愛著李總，愛的自卑懦弱。在他眼里，我和‘小米兒’不過是過客，或者說……是工具！”說著她雙眼就升起濃得化不開的哀怨。
兔死狐悲，物傷其類！同是浮萍過客，吳立業(yè)對于志平還是動了真情的，只是這份真情注定要隨于志平扭曲的悲劇人生殉葬。置身煙火人間，又有誰不是這樣：一邊冷眼漠視著難能可貴的擁有，一邊卻苦苦追尋著遙不可及的奢求。而階級、貧富如紅塵枷鎖使這些苦苦掙扎的生靈注定了來是一聲嘆息、去也是一聲嘆息。感情如此，事業(yè)如此，人這一生的悲辛際遇皆是如此。于志平與吳立業(yè)、自己與秀麗、凌云，無論富貴窮通，誰不是心安理得地被愛著，又痛苦彷徨地愛著；誰不是一邊不想活了，一邊卻努力活著！郝長久告別吳立業(yè)，一路邊走邊喟然長嘆著。
無論怎么感慨唏噓，別管怎么反思追問，生活終究還得繼續(xù)。耿耿于自責(zé)、猶豫在去留中的老郝依然做著行政助理。這份工作他已得心應(yīng)手，與凌云的感情卻若即若離地不似當(dāng)初了。凌云當(dāng)然有所察覺，她將無盡的失意深埋心底，不讓老郝感到一絲為難。
中午，睡意闌珊的老郝不忍攪了美人清夢，就輕輕抽出攬著她嬌軀的胳膊，自己先回了辦公室。老郝迷迷糊糊打開那扇暗門正欲進(jìn)去時，卻發(fā)現(xiàn)公司秘書何琳在這里，她正翻騰著老郝的資料柜，見老郝提前歸來，顯得非常驚慌尷尬。老郝強(qiáng)抑怒火盡量斯文著：“何秘書有何貴干，需要我?guī)兔?？”“不用了，郝總！嗯，有一份……一份文案不知落在哪位老總那里，我來找找順便幫您整理一下資料！”何琳前言不搭后語，一席話滿是破綻。老郝和凌云傳閱的文案都是銷售部門上報備份過的，何須再來這里尋找。她裝模作樣地翻動兩下，借口沒有找到就趕忙走了。
何琳來此究竟意欲何為？郝長久滿腹疑云地打開資料柜，翻動著里面為數(shù)不多的文件夾、資料盒等，在一個工藝擺件下面的鏤空處，發(fā)現(xiàn)了一枚無線針孔攝像頭。這就開始監(jiān)視老子了！怒不可遏的老郝拿起那個擺件就要回去找凌云，可難為云兒有意義嗎？用腳趾頭想想也知道是誰的旨意。難道讓他們父女為此反目嗎？再則，自己這不倫不類的尷尬身份、窘迫境地本沒有必要去尋根究底嘛。老郝一時氣沮，低頭搭腦地將那擺件放回了原處。
揚湯止沸不若釜底抽薪，還是走吧！老郝去意已決，這次無論如何也要走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