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苦海
第二天,莫如是很晚才到公司,耿執(zhí)一早被劉珞安排去跑空巢老人的新聞了,沒有他在眼前晃蕩,莫如是頓覺輕松了不少。
她在辦公室無所事事地讀著最近幾日的頭版頭條,郵輪慈善會已經(jīng)霸著這個版面兩天了,就差正陽集團直接宣布正式進軍中國市場了,林樹華為人低調,但不久前就有人在業(yè)內放出風聲,政府新規(guī)劃開發(fā)的多個板塊正陽也要分一杯羹。以劉珞爭強好勝的性子,恐怕他們城市看報會對正陽集團主動出擊。
想到這,莫如是難免覺得鬧心,下一秒她想起昨晚在Thomas房間里發(fā)生的事情,她可以主動勾搭秦子逸,也可以主動對戴著面具的Thomas投懷送抱,然而在她意料之外的被動的親密舉止猶如一顆定時炸彈,在任何一個不經(jīng)意的瞬間都能被點燃,隨后讓她感到一陣暈眩和恐慌。
歸根到底,是她單身太久了。
她拿起手機翻了翻微信聊天界面,在秦子逸的頭像旁停頓了幾秒,是時候保持一點距離了,否則物極必反,下一次見面她希望能有突破性的進展,比如去到他家,也就是案發(fā)現(xiàn)場。
她繼續(xù)往下滑動,看著沈路的證件照頭像恍惚了片刻,她猶豫著要不要晚些時候約他吃個飯,畢竟昨天過于倉促。
恰逢此時,劉珞彈來一條語音。
“昨天相親的怎么樣?”
莫如是感到有一絲絲心虛,原本沈路應該是男主角,再不行也是個男二,結果硬生生被Thomas逼成了男三,她隨便回了一句:挺好。
“你呀總算開竅了,下班后大家一起吃個飯?!?p> 如果劉珞在現(xiàn)場,那她會發(fā)現(xiàn)莫如是整張臉都寫著拒絕兩個字。
“下次吧,今晚有事?!敝辽僖惨人蜕蚵方y(tǒng)一口徑了再說。
“有什么事能比你終生大事還重要?。俊眲㈢筮B發(fā)了三個白眼的表情。
“陳牧的小酒吧遇到點事情,我得去幫個忙?!?p> “出息!能讓你上心的男人除了楚清歌也就陳牧了......”劉珞打了一排字,遲疑了會又嗒嗒嗒按了刪除鍵,干脆就沒有再回了。
莫如是等了半天,見沒有信息發(fā)來直接按了鎖屏。
陳牧大學畢業(yè)以后工作了五年,存了點錢,就從朝九晚五的生活中跳出來自己創(chuàng)業(yè)了,蘇彥含也跟著他一起投了錢,兩人相互陪伴經(jīng)營著一家小酒吧。莫如是每次看到他們忙進忙出,她就會想到歲月靜好這個詞。
莫如是隔三差五就會去酒吧坐坐,陳牧也很夠意思,不管她來或不來,每晚都會單獨為她留一個上帝視角的位置。
這個酒吧就像是他們夢開始的地方,她能從陳牧和蘇彥含身上汲取一種力量,那種力量告訴她世界依然很美好。
當晚,莫如是下班后沒回家直接去了酒吧。
從外觀來看,這家酒吧門面并不算大,因為當初陳牧他們的預算有限,所以無論是裝修還是租的店面,一切從簡,唯獨一樣做得特別精致,那就是燈牌——苦海。龍飛鳳舞的兩個字配上波浪效果的燈光,從遠處看仿佛深海巨浪,讓人心甘情愿沉淪。
苦海這個名字還是莫如是取的,她當時有感而發(fā),希望所有來到這的人都能在迷惘中尋找到方向,可以在酒精的汪洋里自渡。她記得那句話是這么說的,人,除了自渡,他人愛莫能助。
陳牧正在吧臺忙碌,看到莫如是進來對她頷首笑笑。
“彥含呢?”
“回家拿了個東西,馬上到?!闭f著,他調了杯雞尾酒推到她面前,“新品,嘗嘗?!?p> “酒精濃度高嗎?”
陳牧一愣反笑,“你這話問的怕是沒人相信你從前一杯就倒?!?p> “丟人的往事咱能不提么?!蹦缡敲蛄艘豢冢酀奈兜雷屗碱^忍不住皺在一起,“這么苦?”
“放心喝,沒加烈酒,畢竟待會還有正事?!?p> 陳牧說的正事就是喊莫如是過來駐唱幾天,店里原來的歌手最近被一家經(jīng)紀公司瞧上了,陳牧讓他去勇敢追夢,話都說出去了,一時半會又沒找到新人來替。
其實唱歌這件事,是莫如是大學時期的一個夢想,楚清歌曾一度笑她說那是少女懷春的表現(xiàn)。那時候學校里流行自創(chuàng)社團,莫如是某天突發(fā)奇想——不如組個樂隊吧!
虧得楚清歌會玩貝斯,雖然是個二流選手,但聊勝于無,陳牧在高中的時候就因為會彈木吉他而備受女同學青睞,至于蘇彥含,從小學鋼琴,當個鍵盤手問題也不大。雖然沒有架子鼓有點差強人意,但蘇彥含是個音樂天才,用鍵盤也能勉強帶節(jié)奏。
就這樣,在莫如是苦苦央求并且包了一星期晚飯的條件下,他們這個吊兒郎當?shù)臉逢牫闪⒘恕?p> 楚清歌說,吊兒郎當挺好的,別人一聽這名字就能知道他們樂隊的實力,也就不會抱太高的期望。
他們約定,無論是在校還是以后工作了,每周大家至少要聚在一起三次用來排練,陳牧是最早畢業(yè)的,但這個約定一直遵守著,直到楚清歌離開……
陳牧和蘇彥含不想莫如是觸景傷情,所以這個約定幾乎是心照不宣地沒有再執(zhí)行了。
“我都很久不唱歌了,你就不擔心我會給你砸場子?”莫如是摸著酒杯邊緣,像是說給陳牧聽的,又像是自言自語。
“不擔心,因為我們會陪你一起?!?p> 一起?一起砸自己的場子?
莫如是剛要搖頭,抬眸就瞥見蘇彥含風風火火的過來,身后還跟了兩個男人,她指揮著他們把手里的樂器放在臺上不同的位置。
她一眼就認出來那是屬于他們樂隊的吉他和編曲鍵盤,她怔了一下,轉頭問陳牧:“該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
陳牧聳聳肩,“老板親自下場,這位歌手的分量可見一斑?!?p> “什么歌手,你就別打趣我了?!?p> 莫如是站起來,和表演臺面對著面,一切準備就緒,除了左手邊的場地空蕩蕩了點,她不由自主地說:“其他都很完美,就是少了貝斯手。”
她的聲音很輕,混在爵士音樂里幾不可聞,不過陳牧從她的神情里大抵猜出了她的想法,他安慰道:“抱歉,讓你想起過去的事,但沒有貝斯手,我們還是吊兒郎當樂隊?!?p> 莫如是笑了笑,然后搖搖頭,“再招一個吧!”
“?。俊标惸零读税朊氩欧磻^來,連忙點頭,“沒問題,我馬上就吩咐人發(fā)帖子?!?p> 生活要向前看,大道理往往都明白,只是做決定很難,可是再難也要做啊!
莫如是脫下小披肩,露出里面的金色緊身包臀裙,三兩步走上臺,夜晚很長,客人開始陸續(xù)進場。
......
又過了兩天,葉黎歡剛洗完澡坐在沙發(fā)上看項目書,他在英國認識的好哥們顧羽忽然給他發(fā)了條語音:哎,你猜我晚上看見誰了?
這種無聊的問題不值得他花費時間去想,于是聽完語音后,葉黎歡把手機往旁邊一丟,繼續(xù)瀏覽項目書。
過了一會,顧羽又發(fā)來一條:sorry,剛表述有誤,你猜我晚上聽見誰的名字了?
似乎知道葉黎歡會無視他的信息,因此他自顧自地連發(fā)了幾條語音。
“就是那個你之前跟我提到的莫如是?!?p> “不過我沒見過她,也不知道她倆究竟是不是同一個人......”
“想不到她唱歌很帶感?。 ?p> “等下,可能是我搞錯了,你口中的莫如是怎么可能會在酒吧駐唱?”
酒吧駐唱?
葉黎歡放下手里的文件,他本來不打算搭理顧羽,從語音里不難聽出他其實有點喝high了,不過猶豫了片刻,他決定點開莫如是的微信,從朋友圈找一張她的照片發(fā)過去,讓顧羽確認下。
莫如是很少會發(fā)自拍照,她覺得這是小年輕才做的事,所以葉黎歡翻了幾張都是一些風景照或者是工作照,等他繼續(xù)往下翻的時候,一排小字讓他瞬間心沉了沉:非好友只能查看十張照片。
他又仔細看了兩遍,確保自己沒有眼花。
所以——他居然被莫如是拉黑了?!
這個女人的做事風格真是又一次讓他大開眼界,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上的小字,幾乎有想把手機捏碎的沖動,他做了幾個深呼吸將自己的情緒安撫好,隨后回復了顧羽的信息。
“地點。”
“酒吧叫苦海,這名字還挺有意思的。”
葉黎歡隨便套了一件T恤,頭發(fā)因為剛洗完澡吹了半干懶散地耷拉在額前,那雙敏銳的眼睛藏在劉海后面若隱若現(xiàn),有股說不出的野性。
他直接一腳油門開過去,被拉黑的事可以暫且不提,就顧羽發(fā)來的那幾段語音已經(jīng)讓他帶著一肚子的疑惑,更重要的是好奇,這個時而憂傷時而熱情的女人在臺上唱歌又會是什么樣子呢?不管顧羽說的莫如是到底是不是她,他都打算到這家“苦?!币惶骄烤埂?p> 這個酒吧還挺隱秘的,如果不是他裝了最新版的GPS很可能就會開過頭。他把車停在離酒吧不遠的路邊,那輛保時捷多少與這條巷子有些格格不入。進去“苦?!币?jīng)過一條狹長的甬道,四周的墻壁不加修飾,只掛著兩盞昏黃的壁燈,隨后會有一段長長的旋轉樓梯通往酒吧,葉黎歡剛踏上臺階,便聽到里面的歌聲和喧囂聲隱隱約約地傳過來。
“......孤單,是一個人的狂歡,狂歡,是一群人的孤單,愛情,原來的開始是陪伴,但我也漸漸地遺忘,當時是怎樣有人陪伴......”
葉黎歡一步一步往下走,每走一級臺階耳邊的歌聲就越來越清晰,等他走進燈球閃爍的世界,臺上的莫如是正在閉眼哼唱,他感覺她的氣息很輕,卻那么有感染力。
看到那張生動的臉,他心里仿佛有塊石頭落地了。
他很輕地笑了一下,自從遇到莫如是就越發(fā)不像自己了,前一刻還在為她拉黑的事置氣,這會僅僅是看到她就忍不住愉悅。
葉黎歡,你大概是真的瘋了。
渡十七
1.那句話出自三毛,原話是“心之何如,有似萬丈迷津,遙亙千里,其中并無舟子可以渡。人,除了自渡,他人愛莫能助。” 2.文中引用的歌曲是阿桑的《葉子》。很好聽,除了有點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