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君說：“我灰白府今日遭此大難，是因為什么呢？歸根結底，是因為鶴伴園，因為他們的新掌門司馬吞蛟。他們搞出了什么代練灌頂，這已經(jīng)令我府不屑，進而還用排隊券、子母券斂財，蠱惑人心。碰到那些物什的人，心性都被改變了。左凌云的暴虐，本府也有所聞，但想不到她竟然瘋狂如斯。”
錢飛張開嘴但又閉上了。他覺得，這種歸因過于簡單，不過灰白府那種十分保守，看不慣各種新生事物的心態(tài)本來就是這樣的。
小道君又說：“錢真人，司馬吞蛟也是你的仇人，是吧？靈霄殿也已經(jīng)宣布，司馬吞蛟乃是各個宗門血案的幕后黑手?，F(xiàn)在，本府也認定他是天下人的大敵了。咱們有共同的敵人，何不在此訂立盟約？”
錢飛大喜：“錢某正有此意。”
還債與復仇，前路漫漫，他一度從朋友遍天下變成了孤家寡人，但是現(xiàn)在，他正在再一次地將他人聚攏在自己身邊。無論他人是什么目的，錢飛都需要朋友。
小道君攤手引路：“請?！?p> 他領著錢飛來到避暑山莊的最高處，這里是一片圓形的空場，正中心有一把白錫寶劍插在一堆灰錫粉末之中，周圍擺著一圈白蠟燭，旁邊還有一架雕著蜥蜴蛤蟆獸紋的編鐘。
小道君對錢飛說：“這里有三百四十三根蠟燭，合七三之數(shù)?！庇指呗曊f：“燃明！”
四個道侯手執(zhí)油燈上前，一個一個地點燃這三百多根蠟燭。
錢飛看出來這是要搞一個很正式的儀式了。他有些尷尬地問小道君：“我現(xiàn)在該做什么？”
小道君微笑說：“儀式是為了代表我們的誠意，不是為了難為來賓的。你什么都不需要做，等一會兒對答的時候，你也是想說什么就說什么就可以?！?p> 而且這也是真正的居上位者才有資格說的。
中層的道侯沒資格說“這些儀式只是裝樣子的”，因為他們的地位需要儀式來加強，而在真正地位不可動搖的道君眼里，儀式也只不過服從于自己地位的工具罷了。
而且小道君這話一說出來，錢飛就體會到那是真正的善意了。
灰白府擺出古老逼格去難為別人，那乃是宗門一絕，就像靈霄殿的人擅長站在道德高地上去擠兌別人一樣。但現(xiàn)在小道君以一種私下的口氣特意對錢飛放下了架子。
等待蠟燭一根根點燃，需要一刻鐘以上的時間，這種等待與注視的過程，本身就讓人的心情漸漸變得安寧和嚴肅。凈草百無聊賴地坐在地上，又被李木紫硬拉起來。
蠟燭全部點燃后，小道君高聲說：“獻七牲！”
道侯們擺上了凍得堅硬的虎爪、麋鹿角、野豬頭、整羊、整牛、整雞。又有一條很長的蛇，散發(fā)妖氣，像是正在冬眠的活蛇。這也是灰白府的底蘊：他們的倉庫里什么都有。
見到那只被獻祭的雞的尸體，李木紫臉色蒼白：“……”
凈草拉一拉她的袖子：“要不，咱們先回避一下？”
李木紫對于儀式感的責任心讓她堅持住了：“我沒事。這比血紅山莊營地里他們吃的小雞燉蘑菇要好多了。”
小道君用他的童音高聲說：“鳴奏禮樂！”
沒有什么特殊的古代音樂。道侯赫連子默把編鐘從高音到低音逐個敲了一遍，然后再反過來，從低音到高音敲了一遍。
小道君說：“是何時？”
有一個一直在觀星的女性道侯，立刻答道：“臘月三十，亥時五刻，吉?！?p> 小道君對錢飛說：“請?！?p> 兩人走到七牲旁邊，小道君拿起一杯酒，錢飛拿起另一杯。
小道君高高舉杯行禮：“灰白府今日與錢氏結好，共御強敵。”
錢飛說：“諾。錢某今日與灰白府結好，共御強敵?！?p> 小道君說：“諾。”
兩人將杯中烈酒一飲而盡。
小道君輕聲說：“禮成?！?p> 這是一種古樸的禮儀，雖然過程不長，但是每一個步驟都有著很深的講究，那講究深藏在最古老宗門灰白府的藏書閣里。
這是女元帥左凌云所夢寐以求的，也就是灰白府上層的認可，而且規(guī)格比她所想像的還要高了好幾個檔次。
小道君對錢飛說：“雖然我只是個小孩，但是請錢真人相信，其他三位道君會同意這件事的。鶴伴園、黑石山做出這種事來，我們必須要讓他們有個交代?！?p> 錢飛笑說：“錢某相信?！?p> 小道君又說：“本來本府也該派個人加入債務部的，但是……”他掃視了一眼債務部里姿色萬方的美女們，“錢真人似乎對債務部成員的要求很高?！?p> 錢飛連忙擺手：“你誤會了……”
小道君一笑，遞給他一個白錫小盒：“這里是天下七大名劍之一的多情劍，有護身之用，請錢真人把它帶在身邊。這是贈送給你個人的啊，可別把它賣了拿去還債?！?p> 錢飛鄭重地收起那個小盒：“多謝?！?p> 這禮物似乎太重了一些，不過他舍不得推辭。在海東青、左凌云身上，他親眼見到了多情劍的威力，這件寶貝幾乎可以給他加上第二條命。
小道君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他畢竟還只有十一歲，剛才經(jīng)歷了那樣恐怖的戰(zhàn)斗，之后又處理喪事，又主持宗門里對外結盟的大事，現(xiàn)在精力真的是撐不住了。
不過他還是揉著眼睛說：“快要到子時了吧？要過年了。鞭炮呢？把鞭炮放起來。”
屬下道侯赫連子默扶住他，忍不住說：“今日這個樣子，放鞭炮是合適的嗎？”
小道君拂袖甩開他：“為什么不放？區(qū)區(qū)蟊賊，還不足以讓我灰白府過不好年！那些遇害的叔叔伯伯們，本來就是要過這個年的，本座要和他們一起過年。今夜，既是守靈，也是守歲！”
在凜冽寒風中，鞭炮噼里啪啦地響了起來。不僅錢飛，而且債務部的女郎們也無不佩服小道君的氣度。
李木紫說：“沒想到邪派之中也有如此人物。”
凈草沉吟說：“這可不是簡單的擺架子撐門面，這里頭有點東西。”
馮瑾也感慨地說：“這次大概會是我最難忘的一個新年了?！?p> 北上以來，在鎮(zhèn)中洲與歸極洲，債務部總還款為兩千一百三十九萬九千九百余刀。在正月初一這天，總欠款已經(jīng)降低為四億九千一百八十四萬三千八百零八刀，終于降低到五億以下了。同時，賬上還有余款七百三十八萬七千余刀，可以騰挪周轉一陣子。
正月初二，債務部辭別了灰白府避暑山莊。
他們的下一個目的地將是西南方的玄武洲。唐心純需要到那里的水系宗門春源崖去，而錢飛也想去看顧一下新生的桃齋公司。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