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胡文嘉人生中第一次乘坐火車。
火車的力量仿佛把他整個人包裹在其中,轟隆作響,以數(shù)十萬斤之力帶著他快速地前進。
他對于火車的內(nèi)部細節(jié)原本是很好奇的,但眼下似乎這些細節(jié)都不算什么了。
他只感到這就像他自己正在體驗的生活一樣,將會有一個龐大力量的存在把他包裹起來,帶著一起,快速前進,通向那模糊、冷峻、宏偉而又令人興奮的未來。
辦事員在路上詳細地問了他的家庭情況,他也都一一據(jù)實以告。
穿過長長的、黑暗的隧道,火車在一個像皇宮一樣大的車站停了下來。
辦事員領著胡文嘉下了火車,在匆匆來往的人潮之中,并沒有幾個人注意到他們。
胡文嘉看到到處都是燦爛奪目的燈火,高高懸掛,仿佛元宵燈節(jié)一直辦到了初秋,空氣有些潮濕、發(fā)悶。
他還沒有意識到,這四處懸掛的就是電燈,如果公司沒有一度遭遇覆滅、電燈得以普及到天下各省的話,他家的織造坊也不會那樣輕易地毀于火災了。
步行了很久之后,他們來到一個露天的會場,這里正在放電影。
電影銀幕的正反兩面,都有上百人在觀看。
胡文嘉在甜水城看過兩場電影,次數(shù)不算多。
這次放的是《阮軍師高臥取三山》,不是戲文,而是新拍的,人物的對白就像平常說話一樣。胡文嘉不由得被電影內(nèi)容吸引住了。
辦事員說:“不好意思,等電影放完之后,就在這里給你頒獎?!?p> 胡文嘉連忙客氣地說:“不要緊的?!?p> 過了大約兩刻鐘,也就是半個小時,電影播放結束。
這時,有一個打扮花哨、衣服五顏六色的男人走到電影銀幕前面,舉起一個電喇叭,對觀眾們說:
“讓大家久等了,接下去是今天的重頭戲?!?p> 與此同時,一道紅布橫幅升起,上面寫著“慶祝胡文嘉入職獲獎”幾個大字。
胡文嘉一時紅了臉。
那主持人說:“各位同事們。大家大概都知道,現(xiàn)在錢總正在為了拯救遮天宗,而與一個神秘的邪惡存在進行算力上的死斗。
“公司本來想要組織凡間的算力,但是一度受阻,是有一個年輕人提供了絕妙的點子,使得凡間的人們真正接受了我們的請求。
“現(xiàn)在,凡間的計算正在與日俱增,投入到我們共同的事業(yè)中來。
“那么,那個提供了絕妙點子的年輕人是誰?他的名字叫,胡文嘉。
“現(xiàn)在,讓我們一起喊他的名字。胡文嘉!”
剛才在看電影的觀眾,跟著主持人的節(jié)奏,猛然地一齊叫喊起來:“胡文嘉,胡文嘉!”
胡文嘉是真的被嚇到了,后退了兩步,覺得腳有些軟。
陪著來的辦事員笑著把他推上了講臺,也就是空白電影銀幕的前面。一束強光打在他的身上。
面對上百人的矚目,胡文嘉就像每個普通人一樣,提心吊膽。
主持人拉著他,舉起喇叭,說:“這個年輕人很不得了。我們?nèi)径枷氩怀龅霓k法,他想出來了。他還說,愿意進我們公司,我太高興了。錢總也非常高興,有請錢總!”
后面發(fā)生的事情,胡文嘉暈乎乎地已經(jīng)記不清了。似乎有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上臺來,把一匣子亮晶晶的布幣交給他,說了幾句勉勵的話。
那就是錢總,是創(chuàng)造了這一切龐大事業(yè)的人,據(jù)說在修仙的領域也是個傳奇人物。
錢飛覺得這個少年有些面熟,但記不起來在何處見過。胡文嘉也覺得這個錢總有些面熟,但也想不起來是誰。
現(xiàn)在的錢飛,神情不像剛從小文山下來時那樣憔悴,也扎了發(fā)髻,不再是披頭散發(fā),另一方面,現(xiàn)在他的身邊也沒有幾個沉魚落雁的債務部女郎跟著。
錢飛對胡文嘉說:“有了這些獎金,你暫時在幾年里不需要參加全日工作,可以先念書,把基礎夯實?!?p> 胡文嘉懇切地說:“不,我還是需要工作的,請把工作交給我做?!?p> 錢飛猶豫了一下,說:“以后你想要做些什么?”
他本來是問胡文嘉的工作崗位志愿,不過胡文嘉誤解了他的意思,而鼓起全部勇氣,說出了自己最近朝思暮想所想要做的事。
胡文嘉說:“小人斗膽有一個請求,想把父親與弟弟接過來一起住,還請仙長恩準?!闭f著就要下跪。
錢飛當然不能讓一個新員工在大庭廣眾之下對自己下跪,他迅速地扶住少年的胳膊,不令其跪下去。
然后他說:“可以。不過不必著急,你先好好休息,了解一下公司?!?p> 胡文嘉想了想,覺得也很有道理。這么大的大人物,說的話總是有道理的。即便要回鄉(xiāng)接人,也得再走兩個月山路,既應該事先養(yǎng)精蓄銳,也得準備好干糧、武器、好幾雙鞋子……
當天,胡文嘉胡思亂想,久久難以入睡,想著未來在桃齋公司可能的經(jīng)歷,以及把父親、弟弟接過來的生活。
回去見到大舅時該怎么說?是該衣錦還鄉(xiāng)去打他的臉,還是該少生是非,躲著大舅悄悄把事情辦了?
后半夜,他似乎突然就睡著了。還做了噩夢,好像在夢中回憶起走山路往玄武洲來的路上,被人在背后打暈的經(jīng)歷。早上醒來時,他覺得頭很疼,渾身酸痛。
胡文嘉一個激靈,從床上跳了起來。
昨夜那不是噩夢,那是真的被人打暈了!
他連忙去摸枕頭下面,匕首還在那里,又去摸自己的褡褳包袱,包袱也在。
然后他回過神來,那些都不重要,自己已經(jīng)是身在桃齋公司了,昨天領的那十萬盧布的獎金還在嗎?自己可還沒弄明白“十萬盧布”究竟是多大的一筆錢。
箱子還在,里面流光溢彩的布幣還在。
他忍不住把那一枚枚像是小鏟子形狀的布幣仔細數(shù)了一遍,仔細辨認核對面額。沒錯,是加起來一共是十萬,一個都沒有少。
胡文嘉松了一口氣,然后他才忽然意識到,房間里有其他人在。
那是一個很大的房間,有三張床。
胡文嘉不明白為什么公司的人領他住進驛館的這樣大房間。
他本來猜想可能是因為公司里的新世界太過牛叉了,根本沒有小房間可用。
現(xiàn)在卻發(fā)現(xiàn),另外兩張床上在半夜里都睡上了人。
他皺了皺眉頭,居然有陌生人……不對,不是陌生人。
是他認識的人。
是他的父親與弟弟!
他連忙上前把他們搖醒。
“爺(父親)!阿弟!”
父子兄弟相見,不由得抱頭痛哭。
父親與弟弟都擔心胡文嘉孤身離家后已經(jīng)遭遇不測,現(xiàn)在見到他好端端地活著,已經(jīng)是喜出望外。至于說他們對于自身居然已經(jīng)來到了桃齋公司這件事,都都感到難以置信。
胡文嘉問起,他們仔細回想,好像昨天是在晚飯后就沒有了記憶,似乎是突然被人打暈,然后被搬運到了這里。
但不管怎么說,團圓總是高興的事。
胡文嘉含淚說:“公司真是神通廣大,我得多么努力才能報答這樣的恩情呢?”
在窗外,李木子對著凈草撇撇嘴,悄悄地說:“他們?nèi)贾雷约菏潜淮驎灥?,你辦事也太糙了?!?p> 凈草也撇嘴,回敬道:“一夜之間往返千里,是容易的事情嗎?而且人都搬來了,那傻小子居然還沒睡著,也只好連他一起打暈不是?不要挑三揀四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