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多金帳南面幾乎被火海吞沒之時,驛館槍寨外的亂民已經(jīng)散去大半。
“這次民亂是不是鬧得太大了?”
李沖望著金帳方向的火光嘆氣。
他和兩個手下直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抓住一個在驛館放火的男子,費(fèi)力審訊半天,那人只說是烏洛亂民,來泉上城只為放火泄憤,不知這是可汗接待貴客的驛館。
世蕃聽了也只是笑笑,吩咐李沖調(diào)集全部護(hù)衛(wèi)守住使團(tuán)眾人所在的帳子,自己向承曄和小稟義招招手:
“咱們換身衣裳,到城內(nèi)看看?!?p> 他這要求古怪,李沖等人雖然擔(dān)心他們出去遭遇亂民,但見到世蕃一臉?biāo)钠桨朔€(wěn)的樣子,也不敢多說什么。
承曄這才得暇,近日來發(fā)生之事和自己心中的疑慮全部說給世蕃。
世蕃頷首沉思,片刻之后輕笑一聲說道:
“欲要確定是否是拉木倫王趁機(jī)作亂,還有個法子一看便知——咱們只去看拉木倫的王帳有沒有起火罷?!?p> 亂民作亂無非是發(fā)泄怨氣,以及有人趁亂掠奪錢財。
如果京中王族以及摩多王帳都遭亂民劫掠,那拉木倫王帳必不能幸免——何況,從距離上來說,拉木倫王因一向得蒙摩多可汗眷顧,王帳是所有親王中距離摩多大帳最近的,亂民們不可能顧此失彼不去作擾。
一行人剛出驛館,便聽小稟義在身后悄悄說道:
“我爹來了!”
果見槍寨外高大的白色氈帳下,影影綽綽站著幾個人。
幾人只做不察,分別乘了馬自驛館門外向西北方向馳去,一路上放了韁繩將馬速放緩等著身后來人跟上。
約走出了兩里地,稟義幾人自身后跟了上來,挨近世蕃和承曄之后才輕聲道:
“主子爺,林大人,馮斯道不見了?!?p> 承曄泠然一驚,“怎么回事?”
世蕃方才已聽承曄將這幾日發(fā)生之事告知,心里也有八九分確信馮斯道未死。
“日間咱們的人聽主子爺?shù)姆愿?,一直跟著馮斯道的馬車到了一所帳子旁,親眼看著馬車停下,有人進(jìn)了帳子。咱們的人就一直守著,直到城中民變,亂民上街滋事,咱們的人也想趁亂闖入那帳中捉了馮斯道出來。誰知……誰知進(jìn)了帳內(nèi)發(fā)現(xiàn)早就空了,不知什么時候人就不見了!”
江稟義氣急敗壞地說著,心里猶自恨鐵不成鋼,竟然在眼皮子低下讓人溜走了。
世蕃眸光灼灼直視稟義問道:
“可有人親眼看見馮斯道下了車?可知那馬車在帳前停下之后去了何處?”
“咱們是眼看著他在拉木倫王帳前上了車,下車之時因為離得太近怕被發(fā)覺,所以站的遠(yuǎn)些,并不曾看見有人下車。只是那馬車就一直停在帳門外,直到暴民鬧事之時那里亂作一團(tuán),之后也不見了那輛馬車?!?p> 稟義身后跟著的一名年輕男子回答道,想來他便是跟蹤馮斯道最終跟丟了的人。
世蕃拈須沉吟半刻,口里疑惑道:
“可能他并未回自己所住的帳內(nèi),一直呆在拉木倫王帳也說不定。因為——他定是要保住烏木扶雷的,從王帳中離開扶雷獨(dú)自回到居住的帳內(nèi),在此時無太大必要?!?p> “不錯,如果他想煽動拉木倫王借此次民變生亂,拉木倫王也不會允許他這個出謀策劃的人單獨(dú)離開,反而會留在王帳之中,甚至留在身邊。”
承曄也想到了這一層,早知如此應(yīng)該也派人監(jiān)控拉木倫王帳動靜,隨時來報才對,這才是自己致命的疏漏。
世蕃仿佛看出他的懊惱,接著說了句:
“拉木倫王如要舉旗造反,王帳之外必定有嚴(yán)密警戒,清除一切可疑之人——咱們這次過去探看,也要萬分小心才是。”
如是一行人再拍馬疾行十多里的路程,遠(yuǎn)遠(yuǎn)看見拉木倫王帳槍寨巍峨,槍寨內(nèi)外侍衛(wèi)聳立,警戒森然。
別說是滋事?lián)尳俚膩y民,便是一只鳥也未必能安然飛度。
干凈的街面上更是毫無被降服的亂民尸首和打斗痕跡,拉木倫王帳儼然和平寧靜地屹立于一座即將燃成廢墟的王城之中。
再望向已燃成火海的摩多金帳,對比太過分明,答案顯而易見,反倒令一群人心里更加駭異。
“摩多不會已經(jīng)……”
承曄適時住了嘴,如果此番真的讓拉木倫王得逞,他們不止無法順利談成互市,連身家性命恐怕也要葬送在此。
“我看倒也未必,你們不覺得鐵勒王去烏洛鎮(zhèn)壓民變、摩多遇刺這兩件事同時發(fā)生太過巧合了嗎?民變再大,充其量以威望高、做事穩(wěn)妥的將軍帶足夠軍力前去壓制即可,何須勞鐵勒王他老人家大駕——這老爺子自數(shù)十年前和老可汗并肩對付過章淮老將軍的軍隊之外,許久不曾帶兵出戰(zhàn)了?!?p> 林世蕃望著火勢遮天的摩多金帳細(xì)細(xì)分析道。
“事不宜遲,咱們到可汗大帳那邊再觀察一番,或者能做出什么助益。”
看到承曄恨恨望著在黑暗中靜默佇立的拉木倫王帳聯(lián)營,世蕃心知他想要尋出可能藏身于此的馮斯道,便勸他道:
“此時大逆之事都做下了,絕不是找出馮斯道這個死而復(fù)生背主投敵的小人可以挽回的。事有輕重大小,既已知道這小人還活著,往后搜尋防備他也算有跡可循?!?p> 承曄只得忍著要?dú)⑦M(jìn)拉木倫王帳一刀刺死馮斯道的沖動——舅舅說得對,現(xiàn)在即便找到他殺了他,于全局也無甚裨益。
“駕!”
林世蕃一馬當(dāng)先疾馳而去,一眾人擁在他身后,繼續(xù)向北方奔出十余里才敢折回東面,沿著金帳極外緣的道路向內(nèi)巡視。
摩多大帳西面和南面已經(jīng)陷入火海,并無軍隊或亂民在外。
而槍寨的東面和北面兩個門外卻圍攏有大量的軍隊,北門的土奚律武士尤其多,遠(yuǎn)看直如靜默而充滿殺機(jī)的深海,這些武士向槍寨內(nèi)嬉笑怒罵,攻勢一波接一波,只是賴于可汗大帳的槍寨教普通親王的王帳更高更厚,加之寨內(nèi)還有重重護(hù)衛(wèi)營帳守護(hù),一時便難以攻破。
相比北門的熱鬧,東門外的亂軍卻安靜和緩得多,他們?nèi)藬?shù)遠(yuǎn)少于北門,只是靜靜佇立在槍寨之外,并未做任何攻勢。
疑惑半晌,世蕃目光四處脧巡,最后鎖定在觀音廟寶殿上,招承曄上前耳語一番。
承曄聽后頷首領(lǐng)命,疾馳而去,片刻之后便返回,向眾人說道:
“我站在寶殿頂上向下俯視,確如舅舅猜測的一般,只有西面、南面起了火,東面和北面是安然無恙的?!?p> 世蕃面露嘲諷,咧嘴笑道:
“據(jù)我所知,北面是王帳所在不能燒,東面卻是儲藏財帛之處——如此重要一戰(zhàn)里,他竟連這點身外之物都舍不得,哪里是成得了大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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