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瓊又道:“爹爹休要如此,只管放心。適才凝碧崖前,女兒也曾跪求師祖一同超度。師祖說,女兒不是佛門中人,他又不收女弟子,不久便有仙緣來救女兒。日后爹爹雖在凝碧崖參修,有這位金眼師兄幫助,那萬丈深潭也不難飛渡。女兒雖然年幼,恨不得立刻尋著一個劍仙的師父,練成一身驚人的本領(lǐng),出入空濛,飛行絕跡。照師祖的偈語看來,也是先離后合。日后既有重逢之日,愁它何來?實不瞞爹爹說,女兒先前也想不要離開爹爹才好。自從這次凝碧崖拜見師祖之后,又恨不能爹爹早日成道,女兒也早一點沾光。至于深山獨居之苦,爹爹見了師祖之后,就說女兒年幼,求師祖命這位金眼師兄陪伴女兒,在洞中朝夕用功,等候仙緣到來。豈不免卻后顧之憂,兩其美?”
李寧見李瓊連珠炮一般說得頭頭是道,什么都是一廂情愿,又不忍心駁她。剛想說兩句話安慰她,那雕已把一堆臘野味吃完,偏著頭好似聽他父女爭論。及至李瓊講完,忽然呱呱叫了兩聲。李瓊疑心雕要喝水,剛要到廚房去取時,那雕忽朝李寧父女將頭一點,鋼爪一登,躍到風(fēng)擋之前,伸開鐵喙,撥開風(fēng)擋,跳了出去。李寧父女跟蹤出來看時,那雕已走向洞口,只見它將頭一頂,已將封洞的一塊大石頂開,橫翼一偏,徑自離洞,沖霄而起。急得李瓊跑出洞去,在下面連聲呼喚,央求它下來。那雕在李瓊頭頂上又叫了兩聲,雪光照映下,眼看一團黑影投向萬丈深潭之內(nèi)去了。李瓊狂喊了一會,見雕已飛遠,無可奈何,垂頭喪氣隨李寧回進洞內(nèi)。李寧見她悶悶不樂,只得用好言安慰。又說道:“適才所說那些話,都是能說不能行的。你不見那雕才聽你說要向你師祖借它來作伴,它便飛了回去么?依我之見,等那雕奉命來接我去見你師祖時,我向他老人家苦求,給你介紹一個有本領(lǐng)的女師父,這還近一點情理。你師祖雖說你不久自有仙緣,就拿我這回尋師來說,恐怕也非易事呢?!崩瞽偟降子行┬『⑿男?,她見爹爹不日出家,自己雖說有仙緣遇合,但不知要等到何時。便想起王鐘的女兒王云,現(xiàn)在泰山紫薇大師處學(xué)劍,雖說從未見面,她既是劍仙門徒,想必能同自己情投意合。再加上幾代世交,倘能將雕調(diào)養(yǎng)馴熟,騎著它到泰山去尋輕云,求她引見紫薇大師,就說是她父親介紹去的,自己再向大師苦求,決不會沒有希望。等到劍術(shù)學(xué)成,在空中游行自在,那時山河咫尺,更不愁見不著爹爹。所以不但不愁別離,反恨不得爹爹即日身體復(fù)原,前往凝碧崖替自己借雕,好依計行事。不想那雕聞言飛去,明明表示拒絕。又動了孺慕孝思,表面怕李寧看出,裝作無事,心頭上卻是懊喪難受到了極處。及至聽李寧說求白眉和尚代尋名師,才展了一絲笑容。父女二人又談了一陣離別后的打算,俱都不得要領(lǐng),橫也不好,豎也不妥當,總是事難兩。直到深夜,才由李寧催逼安睡。
李瓊心事在懷,一夜未曾合眼,不住心頭盤算,到天亮?xí)r才得合眼。睡夢中忽聽一聲雕鳴,急忙披衣下床,冒著寒風(fēng)出洞看時,只見殘雪封山,晨曦照在上面,把崖角間的冰柱映成一片異彩。下望深潭,仍是白云滃翳,遮蔽視線,看不見底。李寧起來較早,正在練習(xí)內(nèi)功。忽見女兒披衣下床,一躍出洞,急忙跟了出來。李瓊又把昨日斗雕的地方同自己遇險情形,重又興高采烈說了一遍。把李寧聽了個目眩心搖,魂驚膽戰(zhàn),抱著愛女,直喊可憐。父女二人談?wù)f一陣,便進洞收拾早飯。用畢出來看時,晴日當空,陽光非常和暖,耳旁只聽一片轟轟隆隆之聲,驚天動地。那山頭積雪被日光融化成無數(shù)大小寒流,夾著碎冰、矮樹、砂石之類,排山倒海般往低凹處直瀉下去。有的流到山陰處,受了寒風(fēng)激蕩,凝成一處處的冰川冰原。山崖角下,掛起有一尺許寬、二三丈長的一根根冰柱。陽光映在上面,幻成五色異景,真是有聲有色,氣象萬千。
李寧正望著雪景出神,忽見深潭底下白云堆中,沖起一團黑影,大吃一驚,忙把李瓊往后一拉。定睛看時,那黑影已飛到了崖角上面,正是那只金眼神雕。李瓊心中大喜,忙喚:“金眼師兄快來!”說罷,便進洞去,切臘肉野味來款待。那雕到了上面,朝李寧面前走來,叫了兩聲,便用鋼喙在那雪地上畫了幾畫。李寧認出是個“行”字,知道白眉和尚派它前來接引,不敢怠慢。先朝天跪下,默祝一番。然后對那雕說道:“弟子尚有幾句話要向小女囑咐,請先進洞去,少待片刻如何?”那雕點頭,便隨李寧進洞。李瓊已將臘野味切了一大盤,端與那雕食用。那雕也毫不客氣地盡情啄食。這時李寧強忍心酸,對李瓊道:“神雕奉命接我去見師祖,師祖如此垂愛,怎敢不去?只是你年幼孤弱,獨處空山,委實令人放心不下。我去之后,你只可在這山頭上用功玩耍,切不可遠離此間。我隨時叩求師祖,與你設(shè)法尋師。洞中糧食油鹽,本就足敷你我半年多用。我走后,去了我這食量大的,更可支持年半光景。你王叔父一生正直忠誠,決不會中人暗算;他是我性命之交,決不會不回來看我父女。等他回來,便求他陪你到泰山尋找你世姊王云,引見到紫薇大師門下。我如蒙師祖鑒準,每月中得便求神雕送我同你相見。你須要好生保重,早晚注意寒暖,以免我心懸兩地?!闭f罷,虎目中兩行英雄淚,不禁流將下來。李瓊見神雕二次飛來,滿心喜歡。雖知李寧不久便要別離,萬沒想到這般快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