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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宮不諳謙卑之道

第七章 癔癥

本宮不諳謙卑之道 墨沐世無雙 3523 2021-01-18 00:31:30

  “清兒是因為方才癔癥發(fā)作,這才誤傷了…沐大夫的千金?”陸修堯斟酌著詞句,實在不愿直呼沐婉姓名,只好皺眉隨意遣詞指代。

  沐河清順?biāo)浦郏骸笆?。我?dāng)時見天上群雁掠過,不知為何,腦中竟逐漸浮現(xiàn)爹娘遠(yuǎn)在邊疆的種種,方寸大亂,中了癔癥,竟把婉姐姐當(dāng)作鬼魅魍魎——”

  “沐河清你胡說??!”沐婉氣得渾身顫抖,尖聲打斷沐河清的話,她跪在地上,抓緊衣物,一雙美眸此刻泛著濃烈恨意:“什么癔癥光天化日竟如此厲害?那癔癥分明是……”

  說至此,沐婉陡然噤了聲。

  場面瞬間安靜下來。

  陸修堯和沐昌看著突然禁聲的沐婉也困惑不解。

  朱紅綾跪著不吭聲,風(fēng)一吹還咳嗽了幾聲。

  沐河清卻好像緩過神來了,狀似無意地接過話頭道:“那癔癥……分明什么?”

  “癔癥分明…分明只在夜間發(fā)作!笑話!從未聽說有人白日夢臆!”沐婉硬著頭皮牽強道。

  “我可沒有胡說?!便搴忧宓?。她隨后拉開披風(fēng)和窄袖,只見白皙嬌嫩的手背上赫然一處紅腫的燙傷,雖上了藥卻還是顯眼:“這是我昨日清醒時被自己燙傷的,癔癥初愈,還不穩(wěn)定,很容易發(fā)生事故?!?p>  清霜默默伸出手拉下衣物:“……”她怎么有點不信?

  清云與清蓮二人卻相互對視一眼:“……!”原來是這樣。

  “夠了?!标懶迗蛐奶壑翗O,冷冷地瞥了沐婉一眼,對沐昌說道:“沐大夫與本王在屋內(nèi)也聽到了動靜,清兒大病初愈再被癔癥纏身也情有可原,令千金如此不識禮數(shù)、罔顧親情,才真叫本王開眼!”

  當(dāng)時陸修堯正與沐昌夫婦在屋內(nèi)用茶。二人一起下了早朝,陸修堯因擔(dān)心沐河清,便正好與沐昌同行來沐府探望她。沐昌殷勤地將人請進(jìn)榮華園又派人吩咐沐婉親自將沐河清請來。

  如今玄州旱情嚴(yán)重,沐昌提了幾句,他們正好就此事探討起來。

  等了大約一柱香,門外先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緊接著就是沐婉的怒吼,又是一陣雞飛狗跳,還聽見沐河清帶著哭腔喊話什么“害怕”什么“不要”……陸修堯擔(dān)心沐河清受委屈,率先坐不住了。沐昌夫婦擔(dān)心沐婉惹出禍來也緊隨其后出門。

  隨后便發(fā)生了先前那一幕。

  沐昌抹去額前冷汗,伏在地上顫巍巍道:“景王殿下說的是,微臣必定重罰小女,此后嚴(yán)加看管,絕不再行此等……失禮之事!”

  陸修堯不再搭理二人。他見沐河清的臉色依舊蒼白,眉目也愈發(fā)清冷,心生憐愛,皺眉溫聲道:“清兒,入秋天寒,我先扶你進(jìn)去?!?p>  “……不麻煩殿下?!鄙倥粍勇暽乇荛_陸修堯伸出的手,冷漠疏離彎唇一笑,轉(zhuǎn)身進(jìn)去了。

  陸修堯愣在原地,清潤溫和的星眸倒映出少女青澀的身影,明明那樣嬌小,腳步卻邁得那樣穩(wěn)。

  她在躲他。

  陸修堯眸光閃爍,收回那只懸在空中的手,剛想進(jìn)屋,又轉(zhuǎn)頭吩咐身邊的侍衛(wèi):“你在這盯著?!?p>  沐昌使了個眼色,朱紅綾心領(lǐng)神會,趕緊陪陸修堯與沐河清進(jìn)屋了。

  待陸修堯進(jìn)屋,景一這才面無表情地對沐昌道:“沐大夫也知沐河清沐小姐是殿下放在心尖兒上的女子,在殿下面前對沐小姐動手,令千金未免太欠教養(yǎng),還望沐大夫從嚴(yán)看管?!?p>  “這…這也不全是小女的錯啊殿下……”沐昌一沖動從地上起來,紅著臉爭辯道:“清兒是癔癥作祟,小女這不是也平白被打了嗎?不過是女兒家的打打鬧鬧罷了!何必如此較真?”

  景一神色不變:“沐小姐癔癥發(fā)作不小心傷了令千金,可是令千金卻不顧姐妹之情和地位之分,欲趁癔癥對沐小姐動手。沐大夫如今還在此為其辯解,是拿景王殿下的意思不當(dāng)回事嗎?”

  沐昌見陸修堯是當(dāng)真動怒,只好硬著頭皮擺手道:“不不不!微臣絕不是這個意思!殿下說得對,確實是微臣管教不嚴(yán)!微臣……微臣一定嚴(yán)加管教此女,給景王殿下和清兒一個說法?!?p>  景一點點頭,末了還“好心”提醒了一句:“沐大夫最好不要光說不做,若是想要景王殿下代勞出手管教,自大可一試?!?p>  父女二人與兩個丫鬟在門外欲哭無淚。

  此刻沐婉已攏好身上的衣服,散亂的頭發(fā)和首飾掛在身上,實在是不夠體面。她抬頭見沐昌鐵青著臉,脖子往后縮了縮,喏嚅道:“爹……”

  她爬過來抓著父親官袍的一角,帶著哭腔喊道:“爹…女兒真的沒想到……”

  “啪?。 ?p>  沐昌反手就是一巴掌,毫不留情地扇在沐婉另一側(cè)臉頰上,看沐婉的眼神仿佛不是剛才受了他人毆打的女兒,而是一個仇人。

  “逆女!我當(dāng)初怎么生下你這么個玩意兒?!仗著一點姿色就敢在殿下面前胡來?!你惹不起的人我告訴你,還多著呢!”沐昌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

  沐婉的頭被扇向一邊,積聚在眼中的淚水流過青腫的臉頰,流過屈辱的身體,落在冰冷的階梯上,氤氳成淺淺的痕跡。

  她再沒有說話。

  沐昌冷哼一聲:“挽清挽萍!你們兩個把小姐給送回去,擦點藥直接關(guān)到宗祠里,面壁思過,禁足三日!”

  說罷,繡著祥獸的官袍廣袖一揚,他也推門而入。

  關(guān)門的那一刻,冰冷的門風(fēng)吹向跪在正門中央的女子。冷風(fēng)中,女子狠毒的視線穿越了那扇門,緊緊盯著某處。她忽然扯嘴笑了笑,在兩個丫鬟的攙扶下最終走出了園子。

  …………

  榮華堂內(nèi)。

  金絲織就的牡丹紋緞面地毯鋪在正廳,與敞亮的天光相映,顯得富麗堂皇。正廳兩邊各擺放著三把紅木雕刻花紋的鏤空背椅,每兩張椅子間隔著紅木茶幾,桌上擺放有白瓷茶具和兩三盤精致小巧的糕點。

  正廳正前方對著大門是兩張首座,如今只有陸修堯落座左手。沐河清坐在左側(cè)的紅木椅上,沐昌夫婦便只好坐在右側(cè)抓心撓肝地討好賠笑。

  陸修堯卻半點注意力也不愿分給別人,一雙清潤溫和的眼中似乎只有沐河清一個人:“清兒,感覺好些了么?”

  沐河清淡淡頷首:“回殿下,已無大礙?!?p>  陸修堯有些無奈:“清兒眼下一口一個殿下,怎么大病一場,醒來就不認(rèn)你少淮哥哥了?”

  沐河清的聲線毫無起伏:“回殿下,逾矩之事,實在唐突?!?p>  陸修堯苦笑一聲:“清兒,你我之間不必如此,我允你以小字相稱。”

  沐河清不買賬:“回殿下,如此,不妥?!?p>  陸修堯沉默:“……”

  室內(nèi)一片寂靜。沐昌夫婦大氣不敢出。

  這幾句話語冷似朔日寒風(fēng),三個“殿下”似要掐去他們之間所有的可能。

  少女自始至終都低垂著頭顱,長而黑的睫毛輕輕斂起,烏黑的發(fā)絲垂在頸邊。他的視線從未離開過她,她卻沒有看過他一眼。陸修堯轉(zhuǎn)著手中的瑪瑙扳指,還是不禁對女孩兒鎖起眉頭。

  他眼中的清兒,向來眉眼驕傲,燦若星辰。

  他曾一度想過,這世上大約所有的韶華都在那一雙眼中——她連驕縱放肆都是理所當(dāng)然。

  可是如今,他不受權(quán)勢束縛、能坦蕩地視若珍寶的女孩兒,卻低著頭,沒了驕縱的神情、沒了肆意的眼神……好像有什么東西,她再也沒放在心上。那些曾經(jīng)的東西,她丟掉了,再也不準(zhǔn)備拿回來了。

  陸修堯忽然覺得很恍惚,最后只能苦笑一聲:“清兒,若是我惹你不快,大可直言。你這樣與我生疏,才是我最受不了的?!?p>  沐河清睫毛輕顫,卻沒開口。

  陸修堯只好松口:“好好好,清兒癔癥將好,也不必非要打起精神應(yīng)付我,我這便走不好嗎?”

  他說完也不含糊,立刻站了起來。

  沐河清低著頭,斂下的視野中忽然映出一片石青色的一角——那一角如今繡的還是青蟒,而非龍紋。

  下一刻,她頭上便覆上一只手掌。

  沐河清身子一僵,攏在袖中的手不受控制地攥緊松開復(fù)又攥緊。陸修堯溫?zé)岬氖终聘苍谏倥彳浀陌l(fā)上,頗為熟稔地輕輕揉了揉。

  很溫柔,很輕。

  與上一世每每覆在她頭上的那雙手的觸覺重合。

  這雙手,曾親手執(zhí)過她的手,許諾給她一生的平安喜樂。

  也是這雙手,親手將數(shù)十萬的邊疆戰(zhàn)士推向粉身碎骨,將沐家推向萬劫不復(fù)。

  沐河清猛地推開那只手,站起身,連連退后數(shù)步,標(biāo)準(zhǔn)而刻板地屈膝行禮:“恭送殿下?!?p>  陸修堯舉著手懸在空中,那一剎那離開的軟發(fā),落落似空。

  他終于還是走了,一步三回頭,牽掛他的清兒。

  與陸修堯客套一番后回到大堂的沐昌夫婦:“……”

  這大小姐……還挺坐的住啊?

  到底誰是王爺誰是殿下???

  “咳咳,”沐昌輕咳了幾聲:“清兒啊,你是不是與景王殿下之間……發(fā)生什么誤會了?”

  沐河清見人走了,干脆放松下來,靠近椅子里,端著茶呷了一口,慢條斯理道:“我一介臣子之女,哪有這個膽子?”

  沐昌夫婦:“……”你這話說的,你怎么就沒有了?

  這兩人面面相覷,杵在沐河清身前跟兩個等待被斥責(zé)的小學(xué)生似的。

  “河清啊,”朱紅綾穿著一身寶藍(lán)色的窄袖緞面褶裙,發(fā)髻上簪滿了珠釵翠環(huán),一張保養(yǎng)得當(dāng)?shù)哪樕闲θ莺蜌猓骸熬巴醯钕麓憧墒钦嬲娴暮冒?,我們作長輩的都看在眼里了,咱就別耍這個小性子……”

  沐河清捻了一塊糕點,咬了一口,可能嫌味道不太好,又慢條斯理地放回去了。她懶懶地打斷正在說話的女人:“二嬸,今日的芙蓉糕不太好吃,許是……我的口味變了?”

  朱紅綾臉上的笑容幾乎要掛不住,她聞言尷尬地笑呵了兩聲,一雙手卻緊緊攥著手中的絲帕,顯然有些激動。

  這個女子!

  簡直是恬不知恥!

  她是在拿糕點作比,想說自己已經(jīng)看不上景王殿下了?

  真是——天大的膽子!

  沐河清卻不顧朱紅綾心中腹誹,她又懶洋洋地站起來,完全沒有在門前病怏怏的姿態(tài)。她順手理了理藕荷色的披風(fēng),忽然輕輕一笑:“二叔和二嬸,一定好好照顧婉姐姐,待他日我癔癥痊愈,必感激姐姐特來探望的一番心意?!?p>  “清霜,備車,去上早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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