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螭看了一眼環(huán)渚石壁旁的淺灘,若有所思,調(diào)笑道:
“陸策!這次你還不死?”
陸策一聽就知道寒螭又犯病了,每次這個瘟神只會在覺得自己沒有真正危險的時候給自己打反向信號。
那么轉(zhuǎn)機呢?轉(zhuǎn)機在哪里?
銀翅凈浪獸能穿過石壁毫發(fā)無損,自己是凡人之軀,難道也能和它們一樣嗎?
再說一旦隨同銀翅凈浪獸下潛地脈,崔云樓和淮陰子找人的難度就又上了一個臺階。
難道要完全靠自己嗎?進去容易出來難,一旦進了地脈深處的未知世界,不要說能不能找到路勁出來了,單是怎么能不死在里面就已經(jīng)是一個深重的課題了。
杜黛如此時也是慌得手忙腳亂,銀翅凈浪獸的移速本來就快出尋常游魚數(shù)倍。
又是事出突然,眼看兩人座下的銀翅凈浪獸以同樣的姿勢甩尾,后半身已然下沉。
陸策和杜黛如也受到了波及,兩人前俯后仰,慌亂中兩人的手緊緊拉在了一起。
像是船只遇難后握著同一根浮木的兩個幸存者。
陸策猛然感覺腰帶上一緊,一根黑色鐵鏈攔腰勾住了陸策上身,把陸策整個身軀往河岸邊沿一帶,想要讓他錯開石壁,避免被撞成碎屑的命運。
他會意之下,連忙雙腳一蹬彈從銀翅凈浪獸背脊上彈起。
陸策也來不及看究竟是誰人出手相救了,急忙往杜黛如那邊一撇,卻沒有在她的腰間看到同樣的黑色鐵鏈。
陸策心中一沉,知道出手的人可能只有一個,根本沒有辦法分神救杜黛如。
杜黛如座下的銀翅凈浪獸徑直朝石壁沖去,陸策的手卻將她向右拉,兩股南轅北轍的力量天差地別,杜黛如被銀翅凈浪獸的慣性一帶,不得不松開了陸策緊握的手。
她慌張而悲戚的清麗面容,像一朵無根浮萍一樣,飄浮在半空之中,眼看就要撞上石壁。
情勢危急之下,陸策一咬牙,急忙大喊:“跳開!”
杜黛如畢竟還是三重樓的靈啟境練氣士,只是由于缺少歷練和對敵生存的經(jīng)驗,才會在遭遇突發(fā)事件時沒有決斷和手足無措。
此時聽到陸策的喊聲有如醍醐灌頂,立馬清醒過來,知道不能用生命去搏一搏撞上石壁的一線生機。
當下雙腿發(fā)力,上身后傾,借力蹬開銀翅凈浪獸,宛如飛燕浮空掠起,倒飛而出。
同一時間,陸策也沒有含糊的空間,事發(fā)緊急,他明白只有把握住每一分時間才有逆轉(zhuǎn)危局的可能。
左右手交替按住黑色鐵鏈一段,人身如陀螺般舞動,頃刻間就解開了腰上的鏈條束縛,而鐵鏈也多出了一段活動空間。
這既是唯一的兩全機會。
陸策左手發(fā)力,運起玄穹氣心法,鉗制住了鏈條的末梢,身形一抖,憑空借力竟然陡然扭轉(zhuǎn)了身軀斜飛出去。
陸策竭盡全力穩(wěn)定身形,向著杜黛如伸出了右手。
他已經(jīng)完成了所有能做的,剩下的一切都只能交給杜黛如自己了。
感應(yīng)到有什么東西拉住了自己的右手,他知道杜黛如做到了。
陸策也顧不得感受那溫香軟玉的觸感,低聲道了一句“小心!”。
用出最后一口氣,將右手翻回內(nèi)側(cè)一甩,整個人以左腳為中心點反轉(zhuǎn)回舞。
憑借著左手箍緊了黑色鐵鏈,一圈圈的轉(zhuǎn)動之下,腰間再度纏上了一層層鎖鏈。
“騰騰!”兩聲,陸策和杜黛如終于踉蹌著落在了石壁右側(cè)的河岸邊沿。
陸策牢牢地扣住了杜黛如的肩膀,方才幫她穩(wěn)住了搖搖欲墜的身形。
“杜師姐你沒事吧?”
“我不要緊的?!?p> 杜黛如雙手揉著頭,似乎是在抵抗短時間能爆發(fā)了太多劇烈動作帶來的頭部沖擊和暈眩。
在得到杜黛如禮節(jié)性的確認之后,陸策才敢轉(zhuǎn)移注意力,環(huán)顧周圍,終于看清了那個向自己一行人出手相救的身影。
那人雙手握著一道如蛇軀一般蜿蜒而細長的黑色鐵鏈,化去鐵鏈上加持的功法靈氣之后,鐵鏈化為一道淡淡而修長的發(fā)絲狀長線,被他扎入手袖內(nèi)壁。
縱然來人出手救援,陸策也不敢放下心中的防備,這既是他多年以來的習(xí)慣,也是出于為杜黛如安全的考量。
那人收好了黑色鐵鏈變化而出的長線之后,緩步走上前來。
陸策本能地前壓了半步,將半個身子橫在了杜黛如身前,隱隱擋住了那人的去勢。
杜黛如突然發(fā)覺身邊的小師弟擋在了自己的前面。
夜風(fēng)混雜著河水的清涼,卷起陸策后頸發(fā)絲的末梢,輕拂在杜黛如的面頰上,微微作癢。
不知道為什么,杜黛如卻選擇沒有后退一步或是用手撥開這些本該礙眼的長發(fā)。
“閣下古道熱腸出手相助,在下不勝感激?!?p> 陸策微微躬身,抱拳行禮,暗中調(diào)動丹田真氣上行,含而不發(fā),隨時準備震開寶劍離鞘防身。
那人聞言止住了腳步,面有訝色,像是沒有想到自己所救之人的聲音如此稚嫩年輕。
“區(qū)區(qū)小事不必介懷?!蹦侨吮灸艿卮鸬馈?p> 借助河面反射出的銀月清輝,陸策才看清了他的本來面目。
中等身材,虎背猿腰,從輪廓上看起來像一個壯實的農(nóng)家村夫。
濃眉虎眼,滿面虬髯,滿頭黑發(fā)只用一根打磨得并不光滑的松木別起。
穿戴著滿是補丁的粗布短衣和一雙編地相當細密的麻鞋。
讓陸策不由得覺得附近的空氣都沾染上了一分豐收的喜悅。
面相粗獷卻有三分農(nóng)家漢字的樸實親和,對上了眼神,陸策才注意到他同樣也在打量著自己一行兩人。
“真是作孽,你們兩個小娃娃怎么也會被卷進這里呢?”
那人見陸策雖然嘴上畢恭畢敬,神情卻緊張地如同在弦之箭,時刻待發(fā)。也不再上前靠近,只是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猛地一聲大地震顫,從地脈深處傳來的轟鳴之音吸引農(nóng)家漢字的目光下移。
他一捏額頭,似是其中傳達的信號讓他頗為糾結(jié)。
“既然進來了墨淵洞天,也沒有辦法回頭了,只是我此時有要事在身不能保護你們兩個娃娃了?!?p> “只能這樣了,你們現(xiàn)在這里等著切記不要隨意走動,地脈陡生變故,妖魔傾巢而出,只有這里目前還算得上安全?!?p> 他從懷中掏出兩片桑葉一般紋路的葉片,本想交到陸策手上,卻看見陸策全身繃緊,作勢要動手拼命。
看起來像個莊稼漢子的人也著急了,卻又不知道如何解釋自己沒有惡意,又好氣又好笑。
就只好作罷,將兩片葉子交疊放在陸策面前的巖石表面。
“這鬼地方本就不是你們該來的窮兇極惡之地,我留下兩片泰蟬葉,用之可隱匿氣息和外形,你們兩個好自為之。”
他雙手掐訣,正要施法,卻像是要補充些什么,又撤去了法力。
面色凝重地再三強調(diào):
“萬不可下潛地脈,切記!切記!”
說完再度掐訣施法,化為一道灰白色的斑駁遁光,一溜煙鉆入巖石縫隙中,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