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淵洞天下層,崔云樓一行三人。
忽而地動山搖,砂石飛滾,好一陣子方才停息下來。
華陽真人難掩眉間憂慮道:“自打懸空島垂下青色光幕,我們被降格壓制在五重樓修為以來。地脈的異動就越來越張狂難以控制了。剛剛不過半個時辰,腳下巖層已經(jīng)來來回回足足顛簸了三回。兩位師侄的處境實在岌岌可危。”
崔云樓的臉色卻如同深不見底的水井,難以看清喜怒,道:“他們兩個有太乙五煙羅在手,五重樓之下的修士要想傷他們,起碼也要等到他們耗盡真元,無法維持太乙五煙羅才行?!?p> “比起這個,更讓我擔心的是域外煞氣趁著地脈撕裂的時機偷偷溢出天縫,侵襲墨淵洞天。聽說妖王申聞和青蓮會以及神宗的人都牽扯到了這一次的事件之中。”
“慢著,兩位快看腳下?!被搓幾酉袷前l(fā)現(xiàn)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突然打斷了兩人說到一半的對話。
華陽真人和崔云樓急忙低頭查看,之間身前的泥沙松動,成百上千的蟲蟻從泥沙的孔洞之中鉆出。
“嚙金墨蟻?這種隨處可見又不具有攻擊性的甲蟲為什么會成群結(jié)隊突然出現(xiàn)?”華陽真人是三人中最為年輕的,也最敢于發(fā)問。
然而不需要崔云樓和淮陰子出言答復(fù),華陽真人的問題就已經(jīng)有了答案。
嚙金墨蟻仿佛撕開了低等甲蟲的標簽,如有靈性一般在地面上有組織有團隊調(diào)度地爬成了一行字:
“墨蟻引路,自見陸杜!”
等崔云樓三人看清這一行字,密密麻麻的嚙金墨蟻有快速聚攏,爬成了一個大字:
“危!”
“看來不用我們煞費苦心去找了,有人已經(jīng)幫我們省去了麻煩?!被搓幾庸首鳛⒚?,本來還在開玩笑,可在看到那個“?!弊种?,笑意立馬僵住。
崔云樓目光深邃地說道:“此人剛主動引我們?nèi)巳刖?,?yīng)該是友非敵??磥韮蓚€小輩暫時還沒有危機,只是我們不得不從速動身了。哪怕真是一個陷阱,也只能蹚這趟渾水了?!?p> 淮陰子和華陽真人達成一致,同時點頭。
地上的嚙金墨蟻第三次變換陣型,這次卻沒有任何的文字,而是化作一個碩大的筆直箭頭,直直地指向前方。
淮陰子極目遠眺,一捋花白長須道:“前方遠處也有嚙金墨蟻標識指路,看來我們不必擔心丟失方向了,這位神秘的朋友倒是想得周到?!?p> 三人不再多言,即刻飛身一道前往下一個嚙金墨蟻群凝聚而成的箭頭所在。
“所以,小師弟你說了這么久,還是沒有告訴我,你當時在地脈之中是怎么發(fā)現(xiàn)白狐真身是師姐我的?”杜黛如窮追不舍,好像恨不得一天把之前憋著的話全部說完。一字一句都在追趕時間似的。
陸策嘆了一口氣,沉聲道:“因為我自以為深諳人心,通曉世間百態(tài),卻唯獨在你身上算漏了一招。當師姐把第二道靈符交道我手上的時候,我就在想,你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不需要任何理由,就真心對我好的人?!?p> “阿爹阿娘對我好,是因為我像他們。阿哥對我好,是因為我是他的弟弟。崔叔叔對我好,是因為在我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p> “而師姐不同,明明沒有與我血緣關(guān)系,卻在我身上展現(xiàn)了慈母胸懷。”
杜黛如怒目嬌嗔:“小師弟的意思是我像你娘親?”
寒螭的嘲諷也在識海中傳來:“嘿嘿,陸小子真有你的。別人孤男寡女都是談情說愛,你倒是在這找起媽媽了。”
陸策連忙東拉西扯轉(zhuǎn)移話題。
杜黛如的怨氣終于消停了,她款款道:“最后一個問題。如果剛剛在溶洞上的不是我,而是別人,你也會跳下去和吳德忠決一死戰(zhàn)嗎?”
陸策正色道:“當然不會!”
“為什么?”
面對杜黛如的追問,陸策沉吟良久,儼然道:
“我當時已經(jīng)猜到吳德忠應(yīng)該洞悉了我們的存在,在師姐看來我有幾種選擇?”
杜黛如道:“兩種?!?p> 陸策道:“哪兩種?”
杜黛如略做思考道:“一是跳下去直面問題本身,二是回頭逃跑不顧好心大叔的死活?!?p> 陸策不以為然地一笑,道:“錯了,是三種?!?p> 杜黛如略微偏頭,遲疑道:“哪還有第三種?”
陸策一字一句緩緩道:“師姐漏算了,我還可以向身邊人出刀,讓吳德忠先解決了這個受傷跑得慢的,這樣就能為我的逃生多爭取一點空間?!?p> 杜黛如一時啞然,她涉世未深,哪里想到還有這種死道友不死貧道的陰招。
陸策繼續(xù)出言道:“但是我雖然求生心切,這第三種做法卻也不屑為之。不過第三種做法的存在至少說明了一個問題?!?p> 杜黛如一唱一和到:“什么問題?”
“在生死關(guān)頭上,不為了自己的利益而損害他人的利益,就已經(jīng)是一種道德了?!标懖咧币曋难劬Γ诒磉_內(nèi)心想法的時候,他總是相較于談及生活瑣碎更有自信。
杜黛如娥眉微蹙,仿佛在思辨中掙扎:“可這難道不是一種為了自己的怯懦和不作為的辯解嗎?”
陸策輕聲笑道:“或許師姐說的是對的。可這也是我本意,如果溶洞之上的另外一個人不是你,我未必會冒這個風(fēng)險出手?!?p> “因為我不想向世俗觀念負責(zé),只想向我的存在本身負責(zé)。”
“什么意思?”
“維持一個底線,卻也只冒值得的風(fēng)險。不過那也只是假設(shè),沒有真正進入事件,誰知道會發(fā)生什么呢?”
寒螭不安分地嬉笑道:“壞了,陸小子。俺老螭發(fā)現(xiàn)自己可是越來越欣賞你了?!?p> 陸策道:“老螭你算了吧,我的...頭發(fā)燒起來可沒有游方的好聞?!?p> 寒螭道:“嘿嘿,不是因為這個,是因為我想起了一句話,而且突然對它感到無比的認可。”
陸策道:“什么話?”
寒螭正色道:“偉大的元蜃生前曾經(jīng)說過,能和太白劍宗搭上關(guān)系的,沒有正常人?!?p> “這些年來各色的修士俺老螭見多了,滿口仁義道德,大事臨頭玩起另外一套的有之;一通歪理,打著崇尚天性的旗號肆意妄為的有之?!?p> “像你這樣大膽承認自己只是個非黑非白的普通人,還嘗試為自己的樂于中庸而提出理論支持的,還是第一個?!?p> 突然一聲呼天震地的巨響,一具高大,四肢相較于常人要長一些的身影從巖石縫隙中鉆出,正是下潛已久的龍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