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故居

　　在昭蘇哥哥家修整了兩日后，白婳就打算搬回自己家里了，畢竟離開學(xué)也沒幾天了。

　　塵封已久的門被再次打開，五年時間后，白婳再次回到這里，這個承載著她所有兒時記憶，一草一木都鐫刻著過去的地方。

　　她從孩提時便住在了這里，直到長成亭亭少女時，現(xiàn)在只站在門口，過去的記憶便撲面而來，歷歷在目。

　　她似乎還能透過草木橫欄間看到那個清矍的身影，外公一生都喜好風(fēng)雅，住的宅子清雅靈秀，為人處世雅致風(fēng)流，即便是閑暇時去野外踏青都是趣味橫生，雅意非常。

　　那是一個清雅又通透的老爺子。

　　這處被外公住了大半輩子的宅子，外公也是花費了頗多心思在上面，院子里的一草一木，一石一水，都構(gòu)思巧妙自成景致，卻又不過分強求精致，反而帶上些拙樸自然，

　　老爺子年紀大了，覺少了，便起的早，白婳就時常能看到他早上在院子里蒔花弄草，自得其樂。

　　在老爺子的精心照料下，那時的院子草木葳蕤，靈秀可愛，這也是老爺子所自得的。

　　可如今，白婳面對的是草木橫生，滿目荒涼，許多花花草草都已經(jīng)死去，地上繁茂蓬勃生長的都是些不知名的野草。也只余下幾叢青竹和幾棵樹木還活著，可也是一副枝丫肆意生長粗糙無序的姿態(tài)。

　　房屋靜靜的佇立在深處，向歸來的主人訴說著這里五年來的廢棄荒蕪。

　　白婳忽的捂住嘴，克制不住地清淚滾落下來，她此刻是如此清晰地認識到，那個陪著她長大，一直站在她身后，教她學(xué)識道理，愛她護她的老人，是真的徹底離開這個世界了。

　　他再也不會在B市少見的雪天非帶著她出門踏雪尋梅，再也不會在不能出門的夏季雨天和她一起在廊前看竹聽雨，再也不會在閑暇的午后在香煙裊裊的書房里和她各占據(jù)一塊地盤，安靜溫馨地看書。

　　那個閑時品茗彈琴，興味上來便揮毫潑墨，一生都寫著風(fēng)雅的老人，已經(jīng)長眠于地下了。

　　她再也見不到他了。

　　白婳站在門口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卻遲遲不肯踏足其中，她情怯啊，宅院里的每一處都冷冽直白毫不留情地讓她更加清晰的感受到外公已經(jīng)不在人世的這個事實。

　　她明明可以面對公墓里外公的墳冢，可以對著外公的墓碑碎碎念，對他抱怨生活的不愉快，對他撒嬌說些自己的小心思，卻遲遲不愿意回她曾和外公一起居住數(shù)年的宅子里。

　　外公已經(jīng)去世這件事看似已經(jīng)被白婳接受了，實則一直埋在她的心底某處，成為暗瘡，默默疼著。

　　所以她很少回B市，更是從來不肯回故居，她在潛意識里在暗示她自己，外公還在世上某處好好的，雖然從此兩人不復(fù)相見。在不曾回到B市時，她選擇性讓自己遺忘掉某些事情，或者說，是把它埋藏在記憶的更深處，如此自欺欺人地回避著事實。

　　可看著舊居荒蕪，昔日景象不再，白婳再也無法欺騙自己，那個讓她回避了五年的事實。

　　見她淚如雨下，哭的滿臉通紅，像個找不到回家路的小孩子，顧昭蘇少見的沒有出聲安慰，只是伸手把她摟入懷里，給她一點依靠和溫暖。

　　白婳腦袋靠在顧昭蘇懷里，淚水像是沒有擰緊的水龍頭里的水不停歇地朝外涌動，很快就浸濕了青年胸前的衣料，眼睛卻一眨也不眨地緊緊盯著院子里。

　　顧昭蘇原本目光傷懷地看著院內(nèi)景物，現(xiàn)下卻低下頭來看向懷里正哭的一抽一抽的人，眼里的傷懷轉(zhuǎn)為對白婳的擔憂，向來溫和清熠的眼睛蒙上一層名為愁思的薄霧。

　　懷里，縱然情到悲處，連儀態(tài)面子都丟棄到腦后，哭的忘乎所以的人也依舊死死捂住自己嘴巴，沒有發(fā)出半點兒聲響。

　　見她情緒激動，眼眶通紅，哭到身體軟綿綿的靠在他的懷里，大半重量都要倚靠在他身上才能保持站立，顧昭蘇輕輕拍著她的背脊，給她無聲的安慰，心里卻對她的身體擔憂起來。

　　婳婳身體本就虛弱，如今情緒這般激動，悲傷過度，恐怕對身體也會有所損耗，還得盡快讓她從這種狀態(tài)中脫離出來才是。

　　思及此，顧昭蘇定了定神，把其他心思斂去，將白婳攬在懷中，一手握住她的肩膀，半強迫地把白婳帶入了院子，向房屋內(nèi)靠近。

　　來之前顧昭蘇就找人來打掃過了，故而屋子里很干凈，沒有塵封已久再次打開的屋子里那些嗆人的灰塵。

　　白婳被顧昭蘇扶著在一張椅子上坐下，眼睛有些怔然地環(huán)視四周，周圍的一切都留存的很好，過去五年并沒有在這里留下太多痕跡，好像被時間長流遺忘，被封存在這幽靜的一方。

　　家具，擺設(shè)，布置都和舊時一樣，仿佛她只是出了趟門，現(xiàn)在回到了家里，下一秒，書房的門就會被推開，老爺子會站在門前，含笑叫她一聲，“婳婳”。

　　然而，屋內(nèi)的安靜和窗外肆虐的野草打破了她的幻想。

　　她再也騙不了自己了。

　　白婳萎頓在椅子上，有些茫然地看著四周，一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