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
月牙河靜靜流淌,帶去的是歲月,帶不走的是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執(zhí)著追求和向往。正可謂是“年年歲歲‘水’相似,歲歲年年‘事’不同”。
千呼萬喚中,1984年的春天確實來得比往年要早了些。這是人們從月牙河畔開放的“耗子花”感知到的。
“耗子花”是一種葉莖都長滿細毛毛的野花,月牙河大隊的人們不知道此花學名,只是從長得毛嘟嘟的像個耗子的外形,便以它的象形命名了?!昂淖踊ā笔窃卵篮右粠Т禾炖镩_得最早的花兒,在青草剛剛發(fā)芽時,它便迫不及待地開放了。雖不美麗,也不芬芳,但因其能報春,是冰封雪舞之后的第一抹亮色,從而得到了人們的關(guān)注和喜愛。
彎彎曲曲的寶茵河結(jié)束了漫長的冬眠,當月牙河這段兒河床里的冰都化得干干凈凈。春天,真的來了。
同全國各地一樣,經(jīng)過農(nóng)村體制改革春風吹拂后的紅樓市哈達公社月牙河大隊,由波波折折又回歸于正常。如同奔涌的寶茵河轉(zhuǎn)了個彎兒,就變成了平靜柔情的月牙河。
…………
雖然春節(jié)前就有傳聞?wù)f又要進行新的改革了,要把“大隊”要改回原來的“村”了,可是還沒有具體行動。所以,大家仍然叫大隊干部辦公的地方為“大隊部”,有時還會把“部”字省掉,直接以“大隊”指代那座門前有“神石”的房子。
山雨欲來風滿樓。人們在私下里的議論卻沒有停歇。
這一天,月牙河大隊的戶外廣播大喇叭早早地響了起來,是紅樓市電臺的廣播。沒有了冬季西北風嗷嗷嚎叫著搗亂,大家聽得都非常真切——
“根據(jù)上級規(guī)定精神,紅樓市將率先在郊區(qū)農(nóng)村實行體制改革,取消人民公社!將市屬的四個公社改為兩個鄉(xiāng)、兩個蘇木,五十個生產(chǎn)大隊改為二十三個村、二十七個嘎查,并建立鄉(xiāng)、蘇木人民政府!”
確實又是一場變革。
“什么?取消人民公社啦?公社里的那些官兒可咋辦???”李來財雙手抄在袖口里,很是不解地說。
“你可真能操那閑心。還是考慮考慮自己家開春兒種地的種子從哪兒出吧!這回可不像過去生產(chǎn)隊里混吃等死熬壽祿那時候,自己啥也不管,只要出工就有工分兒?!卑鸵粽f完,“吧嗒”抽了一口旱煙袋,這個變革他已經(jīng)提前有數(shù)了。
“我姑父說的對啊。沒了公社了,今后咱大隊是不是就沒人管啦?那——那還有誰領(lǐng)咱們搞大會戰(zhàn)???”吳仁青支持姑父李來財,并提出了自己的疑問。這一問,好像他多愛勞動似的。當然,經(jīng)歷改革后自己種自己家地的“磨煉”,他更喜歡那種大幫哄兒似的“會戰(zhàn)”,自己能濫竽充數(shù)啊。
“沒人領(lǐng)自己就不會干活兒了唄?再說,吳仁青,你耳朵塞驢毛啦?聽啥呢?廣播里說取消公社,不是解散,是改名了,改回去了。改成鄉(xiāng)了,還有的地方改成蘇木啦!”王守會解釋道,然后討好地看了看白哈達。不得不承認這小子腦子轉(zhuǎn)得是挺快。
“蘇木?這是個啥東西?”李來財問。
“你啊,啥都不懂!”王守會撇著嘴,他賭錢的“據(jù)點”可不僅限于月牙河,哪兒都走,自恃見多識廣,他接著說,“蘇木就是鄉(xiāng)的意思,是蒙古語——當然,你住在月牙河大隊但你并不是蒙古族人。還有啊,‘嘎查’和‘村’那就是一個意思,說白嘍,就是現(xiàn)在的大隊又改回原來的名叫‘村’啦!”
“叫春?像晚上的貓那樣干嚎?你小子嘮著嘮著就下道兒,嘮出黃嗑兒來嘍!”吳仁青插言。
“滾蛋!你啊,都趕不上來咱們屯子那個喜子腦袋好使。不是我說的黃,是你心里黃!趕緊勒緊褲帶攢錢娶個媳婦吧,小光棍兒。不然啊——你的下場比韓黑龍好不了哪兒去。”王守會說。
平時不太愛說笑的金順來受到了感染,笑著說道:吳仁青???毛兒都沒長齊呢,懂個屁???還不知道要媳婦呢。他現(xiàn)在是腿肚子貼灶王爺——人走家搬啊。
大家哈哈大笑。
“這樣改來改去的,就能過上好日子啦?”李來財笑過之后,心底又產(chǎn)生了顧慮。
我看你別叫‘李來財’了,叫‘你來禍’吧……”“大蘑菇”童為山忍不住發(fā)了言。剛才有人“攻擊”自己的外甥,他就想反擊了,尋思尋思詞兒的時候就讓別人給岔走了。這回,他對李來財是不會嘴下留情的。
其實,要是論著關(guān)系,童為山和李來財是沾著親屬的。童為山的外甥除了韓家的“龍兄虎弟”外,還有那個懶漢吳仁青,而吳仁青的親姑姑就是李來財?shù)南眿D吳美娟。
李來財更不管親戚不親戚,反正他看不慣童家兄弟的為人,就“呸”了一口,不服氣地說:哎呀,看把你童大——為山能耐的,我沒文化還犯死罪啦?
童為山剛要接話兒,被人拉了一下,回頭一看是吳仁青。
可能是覺得兩方面的親屬“掐架”,自己的面子上過不去,吳仁青就勸阻大舅。
吳仁青沒想到,這個舅舅可不慣著他,惡狠狠地說:拿開你的臭狗爪子!
吳仁青氣得臉兒都青了,使勁兒一甩手,走了。
李來財瞄了一眼童為山,感覺他這是要急眼啊,便悄悄地溜了,心里說:“大蘑菇”這個混蛋貨咋也要發(fā)“魔怔”呢?咱惹不起還躲得起。
童為山在人群中找不到李來財,就問:李來財呢?說完我就沒事兒啦?想得美!
可金順來、李來財?shù)热硕紱]有理會童為山,把他曬干兒在一旁,繼續(xù)插科打諢地議論紛紛,就當沒童為山這個人一樣。
“大蘑菇”童為山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心里不得勁兒了,暗自發(fā)狠:他么么的,跟我裝牛糞?將來老子都給你們找補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