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根扭過頭看了看其其格,其其格低下頭,眼圈兒又紅了。他對莎林娜說:安嫂啊,有一句話我要說,我這人說話直——反正你就是怪我,我也得說。你不該逼孩子去相親啊,其其格心里咋想的,你當媽的還不清楚嗎?
莎林娜愣愣地看著格根。
格根接著說:難道其其格心里裝的是誰,你心里不跟明鏡兒似的嗎?
莎林娜不語,其其格紅著臉躲開了媽媽的目光。
“安嫂啊,女兒的婚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自古的事兒就都是對的嗎?現(xiàn)在可是新社會了,從上到下都得講究婚姻自主,提倡自由戀愛,反對父母包辦,這些道理你比我懂的多。我看袁振富這孩子不錯,在學校我們一起共事,一言一行都看著呢,我是不會撒謊的。今天既然說到這兒了,我就多說兩句——你和安大哥應該好好想想了,孩子不愿相親,自有她的打算,你們這般苦苦相逼,萬一把孩子帶偏嘍,萬一哪一天掉河里的不是我扔的那塊石頭呢?”
格根的一席話,說動了莎林娜的心。她看了看女兒,其其格已是淚眼汪汪的了。
“我——我知道了。唉——心強命不隨啊?!鄙帜日f完站起身。其其格幫她拍打拍打身上的塵土。
莎林娜拉起女兒的手就往回走……
格根背著手目送那母女二人,笑著點了點頭,山羊胡被風吹得飄飄悠悠的。
…………
土地歸自己家了!終于實行包產(chǎn)到戶了,這么好的政策過去是做夢時都不敢想啊,想了也不敢說出口??墒?,為什么還有的人家像生產(chǎn)隊大集體時那樣混呢,甚至是出工不出力,那不是糊弄自己呢嗎?特別是像韓黑虎、吳仁青、王守會之類的二混子、懶蛋子、耍錢鬼兒,更是如此,干上一點兒農(nóng)活兒就像要抽了他的筋、扒了他的骨一樣。
怎么才能進一步調(diào)動村民的積極性呢?白哈達很頭疼。通過聽廣播、看報紙,他受到了啟發(fā)、拓展了思路,決定借鑒頭幾年開展的“四定”和“三包一獎”活動,搞個生產(chǎn)比賽,村里“出點兒血”激勵激勵大家。
原來,為了促進生產(chǎn)、調(diào)動社員的積極性,前些年哈達公社在月牙河大隊開展了“四定”和“三包一獎”工作試點,社員們廣泛參與,熱情高漲。“四定”就是定工、定人、定產(chǎn)、定成本,“三包一獎”就是包工、包產(chǎn)、包費用、超產(chǎn)獎勵。當時,白哈達主持完大會后,各小隊長帶領(lǐng)各生產(chǎn)隊的社員們興高采烈地討論著,紛紛簽訂了協(xié)議。那一年,月牙河大隊糧食產(chǎn)量比往年多出了兩成。“天幫忙是一個方面,最關(guān)鍵的是人努力??!”白哈達從中悟出了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的一個道理。
想到這些,白哈達興致勃勃地來到村部,立即召集班子成員開會,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大家你一言我一語,不斷豐富完善,于是,“月牙河村土地增產(chǎn)獎勵辦法(試行)”新鮮出爐。大致意思就是,各家各地塊兒按過去平均產(chǎn)量計算出底數(shù),今年要是增收一成,算是三等獎,增收兩成就是二等獎,增收三成那就獲得一等獎,各獎項有實物或現(xiàn)金獎勵!
白哈達:村里從集體的機動地收益中拿出一部分作為獎勵,反正是有肉就讓它爛在鍋里,都是月牙河村民得了實惠,不會出啥說道兒。
“就是。只要地里多打了糧,不管是自己家的還是集體的,那就是好事情嘛。我看,不違反政策!”大家都附和著。
此辦法一出臺,那在月牙河村可是刮起一陣不小的旋風啊。自家種地,多打糧了村里還能給獎勵,就是天上掉餡餅的大好事兒嘛。
聽到這個消息后,安七十七一直處于興奮的狀態(tài)。晚上,讓其其格給自己煎了盤雞蛋,還讓莎林娜給倒上一壺酒,自斟自飲,并哼唱起了民歌。
這一次,安七十七破天荒地沒有把煎雞蛋給寶貝兒子阿來夫留一半兒。阿來夫放學把書包扔到家就出去瘋了,估計不到掌燈是不會回家的。包巴音是先吃了晚飯,因為下午有別的事兒沒放上羊,吃完飯他得去放一放。
莎林娜:看把你高興的,跟撿了金元寶似的。
七十七:你們不知道啊,哈哈,可比撿個金元寶還實惠啊?!凹覠o田不富”,這回更了好啦,和前些年“四定”還有那啥,那個“三包一獎”相比,不但地是咱自己家的,而且超產(chǎn)的部分都是咱們自己的,要是冒高兒了還有額外的獎勵,天底下還哪兒有這樣的好事兒?就是咱們月牙河吧。
“月牙河村又不是你說得算,瞎美個啥?”莎林娜取笑道。
“你不懂啊。白書記真是個好黨員啊,懂老百姓的心思。那咱們就甩開膀子干吧,咱家每個人都把勁兒使足嘍,得獎肯定就沒問題——對了,今天的雞蛋煎的特別好吃,又嫩又香。其其格,一會兒你們吃飯,別忘了給你奶也煎一盤兒?!?p> 安辛氏:我又不喝酒不干活兒的,我不要。給阿來夫留著吧。
其其格:媽,都準備好啦。
安七十七:這就對嘍。
其其格手里的刺繡活兒沒有停,看著爸爸笑了笑。莎林娜湊上前附在安七十七耳邊兒說悄悄話,他的臉上表情逐漸凝固了。
其其格猜到說的是自己,就知趣地關(guān)上這屋門躲了出去。剛走到自己屋前假裝開關(guān)了一下屋門,又躡手躡腳地轉(zhuǎn)回來,側(cè)耳偷聽。
安辛氏也想聽,往前探著身子,卻什么都聽不著。
莎林娜小聲兒說:那天可把我給嚇壞了。我當時就想,只要我閨女好好的,她說啥要求我都答應。只要她覺得對心情,找啥樣的都行。
“缺瞎鼻子帶滾蹄子的也行?”
“滾蛋!沒正形兒——”
安七十七笑了,說:我早就說你糊涂,你就不信!其其格心里一直有那個袁振富,你還知道?
莎林娜:我能不知道嗎?你把我當成喜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