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牛乳所取得的成功在馬尼恩,準確的說是馬尼恩的中上層群體中,并沒有掀起太大的波瀾。雖然這種安全而又廉價的商品在工人和集市的小商販間口耳相傳,但也僅限于此,甚至都未能引起德納第的注意——這個男人仰望著貴族們,卻總是不記得低頭看一看。
隨著產(chǎn)品推向市場,消毒奶的研究也暫告終止,至少在新的設備或是方法出現(xiàn)前,饒是瑞恩也沒法再提出什么改進。
而另一方面,瑞恩發(fā)現(xiàn)要把低濃度的酒精用作燃料,更多的是機械工程問題而不是理論問題,盡管自己設計了不少方案,但是卻始終不能做出吸取液體,燃燒做功,恢復原位的往復機構。
盡管瑞恩手上所有的研究項目都陷入了停滯。在亞歷克斯看來,他這個師父卻好像毫不在意似的,每隔一天就會跑到廣場對面的旅館坐上一個早上。
他以為這個比他大不了幾歲的學者像其他年輕氣盛的小伙子一樣,癡情于德納第家的掌上明珠??稍偕晕⒂嬎阋幌聲r間,卻發(fā)現(xiàn)瑞恩選的都是安托尼亞在修道院授課的日子,也就是說,他每次拜訪都會刻意避開艾利塔在店里的時間。
而除此之外的時間,瑞恩就把自己關在實驗室里,廢寢忘食地折騰著之前陸陸續(xù)續(xù)花了五十多個塔勒買回來的小玩意。其中包括一小把棕褐色的植物果仁,以及一大塊派冊原礦。
顯然,這些東西和他們進行的研究并沒有什么關系。
亞歷克斯旺盛的好奇心害慘了他。這位學徒三番五次地試圖搞清楚自己的師父在做些什么,幾次在瑞恩鼓搗這些無關的東西的時候編造各種各樣的借口來打擾他。不僅如此,有時候他還會旁敲側擊地試探瑞恩早上在德納第的旅館做了什么。為了不讓這位學徒在沒有研究可做的時候游手好閑,瑞恩干脆讓他把自己之前做的那些實驗記錄整理出來。
這倒不是瑞恩存心折騰亞歷克斯。整理實驗內(nèi)容是運用邏輯組織證據(jù)的過程,也是一篇論文最核心的部分。瑞恩打算在亞歷克斯的實驗記錄基礎上再撰寫一份專利文書或是論文,說不定還能激發(fā)其他學者對這個領域的研究熱情。
這還是多虧了最近剛剛收到的學會月刊提醒了他。盡管他曾經(jīng)從亞歷山大·邁耶那里學了一手簡易的真空處理技術。但這并不妨礙他從心底里覺得這些“學者”研究的都是他已經(jīng)掌握的知識。
直到最近,他才意識到理論知識到實際可用的成果之間的許多心血,并沒有寫在教科書里。就像每個人都知道蒸汽機是靠“水蒸氣頂開水壺蓋子”的原理發(fā)明的,但是如何設計活塞、連桿和燃燒室的排布,卻不會像那個寓言故事一樣寫在兒童的啟蒙讀物里。
更何況,即使他真的知道歷史發(fā)展上的每一處技術細節(jié),他也沒有足夠的精力和資本把這些技術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單單是重現(xiàn)有現(xiàn)成樣本的巴氏消毒法,就用了他近一個月的紅利,酒精動力機械的改良更是燒掉了他將近一個季度的流動資金。
而按照他自己的藍圖,在這個沒有化石燃料的世界另辟蹊徑重現(xiàn)化學工業(yè),許多問題需要借鑒的都是21世紀的高端技術,要把這些先進的東西搬進18世紀水平的實驗室,和從頭獨立研究也無甚區(qū)別,所需的資金更是天價。
因此,就算這個時代其他的學者沒有他這些先驗的理論基礎,集眾人之力仍然比他一個人單打獨斗的效率要高得多。他需要的是用論文奠定未來的研究方向。
自從亞歷克斯被論文的草稿纏住了之后,瑞恩這幾天過得就清靜多了。
很快就到了蒸餾酒的預訂發(fā)售日。艾麗塔和伊凡娜為了當天盛大的宴會各自定做了一套全新的晚禮服。
艾麗塔的長裙染成了最新潮的靛藍色,三層裙擺像牡丹花一樣綻開,裙擺和上身都上繡著金線,在腰身和領口勾勒出一些藤蔓似的花紋。栗色的頭發(fā)挽成發(fā)髻,露出了粉白的脖頸。一條潔白的綢緞繞著脖子將一小塊圓形的金飾系在喉嚨前方作為點綴。
這位少女店主,今夜可以稱得上是完美無缺。從這一身行頭,也足以見得伊凡娜(艾利塔的母親)留給她的財富和產(chǎn)業(yè)有多么可觀。
而另一位伊凡娜就相形見絀了。盡管同樣是定制的禮服,無論是裙擺還是繡線都沒有艾利塔來得精致。配色上選擇的也是更常見的藕粉色。顯然,這位沉默的小姐只是前者的陪襯。
瑞恩到場的時候,發(fā)現(xiàn)旅店已經(jīng)被分成了內(nèi)外兩層,七八個生面孔,坐在外面的院子里,瑞恩一看就知道這些人不是店里的常客,艾利塔穿著長裙子艱難地穿行在桌子間狹窄的過道上,和每位客人挨個問候。這些人著裝雖不華麗但卻得體,至少也能算是城市里的中等水平。他們面前各擺放著一個六角形的玻璃杯,目前還空空如也,不過顯然是為了烈酒的品鑒而準備的。
伊凡娜站在旅店大廳的門口,親切地拍了拍瑞恩,示意他進到里面去。
旅店的大廳里又是另一番景象,原本凌亂擺放著的桌椅被拼成了一張長條桌,多余的都靠著墻邊堆了起來。已經(jīng)有不少人落了坐。瑞恩在長桌最上首的右側發(fā)現(xiàn)了安托尼亞,他這小半年幾乎從沒聽說過這位修女參加這樣的社交活動正對修女坐的是一位瑞恩不認識的金發(fā)男人。金發(fā)男人的左手邊空了一個座位,看上去還沒有人來,。隔著這個空座是制鏡師格林斯,另一個熟人。格林斯的下首斜對面是邁耶一家。最靠近門邊的是幾個年輕的女孩,瑞恩覺得有些面熟,但一時卻想不起在哪里見過,他只能辨認出其中一位是在專利局見過的安妮。
他一屁股坐在了格林斯左手邊,正對著邁耶,他覺得自己在這里可以和兩位朋友親切地交流一些技術問題而不需要絞盡腦汁想什么社交辭令。
艾利塔終于和外面的客人都打過了招呼,一進來就看到瑞恩坐在了不該坐的地方。
她走近瑞恩,輕輕拍了拍后者的肩膀,低聲對他說道:“親愛的,你的座位在這兒呢?!?p> 艾利塔把瑞恩叫了起來,重新安排在了安托尼亞右邊的空位上。他的耳朵紅通通的,看起來一時半會都消不下去。
艾麗塔自己走回上首位坐了下來,輕輕用銀湯匙敲了敲白瓷的餐具——瑞恩從沒見過旅店里還有這種東西,她究竟把這些和小破旅店風格嚴重不符的東西藏在哪的?——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我真誠地歡迎大家,感謝各位參加我的成年晚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