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都,太極宮。
“陛下,武哲來信了?!蓖鮾仁虒⑿懦噬?,晟帝接過信粗略的看了眼,便將信交給王內侍。
“燒了?!标傻鄣f完,王內侍將信焚燒干凈,走回書案前侍奉。
“陛下,天獄傳來消息,之前抓到的丘夷國暗探已經(jīng)招供,這是供詞?!闭f完,王內侍將東西遞交給晟帝,晟帝微微蹙眉,卻又在看完供詞之后笑了出來。
“哈哈哈,真是荒謬!”
見狀,王內侍低了低頭,晟帝又突然說:“對了,離約定之日還有幾天?”
“已經(jīng)過去兩日了?!?p> 聞言,晟帝雙目微瞇,冷道:“還有十三日,如果時間到了他還沒把人帶回來,就讓他留在邊戍吧!”
說完,晟帝便拿起筆寫了一份密旨,交給王內侍。
西域,單顏。
沐靈音低著頭心神不寧的從王賬內走出來,雙手緊緊的握著,手心直冒汗。
她走著走著,抬頭一看,竟然到了殷宸休息的營帳之外。她看著營帳內的燈火,以及營帳的白幕上映著的人影,嘆了口氣,便轉身離開。
而營帳內,殷宸正在仔細打磨手中的簪子,桌上放著的,正是一串藍色碎花流蘇。
回到自己的營帳,沐靈音失了神的坐到床前,安若端著熱水走進來。
“公主怎么了?心神不寧的?”
聞言,沐靈音緩緩回過神,看向安若。
“阿若,如果你永遠也不能回單顏,你會怎么樣?”
沐靈音問,安若一聽,就知道沐靈音這么問的用意。
安若微笑,回答道:“有哪個人會不想家的?但既然殷公子能答應留在單顏,那就是下了決心,公主應該相信他?!?p> 沐靈音低頭,陷入沉思。
安若卻上前,打斷沐靈音的思緒拉著她到梳妝鏡前坐下。
安若一邊為她解開發(fā)髻,一邊說:“公主的擔心,阿若能理解,可公主自己已經(jīng)有想法了,不是嗎?”
安若說完,沐靈音抬眸,就如同被刺中心口一般,不禁眼中泛起淚花。
“這次無論公主選擇怎么做,阿若都不會攔著的?!?p> 聽了安若的話,沐靈音點了點頭,心中的決定已經(jīng)很明顯。
三日過去,沐靈音每次去看殷宸時都心神不寧的,殷宸有所察覺,可每當他要問,都會被沐靈音的話題岔開。
“阿宸,你的傷……”
聞言,殷宸一笑:“已經(jīng)沒事了?!?p> 聞言,沐靈音便有意回避殷宸眼神的點點頭,說:“哦,那就好?!?p> 趁著沐靈音發(fā)呆,殷宸便問道:“怎么了?最近總是看你心不在焉的?!?p> 沐靈音回神,搖搖頭,看了看營帳賬簾,又低下頭不敢看殷宸,手上輕輕地打著拍子,似乎在算什么。
殷宸也跟著看向賬簾,可并無異常。
“是不是困了?”殷宸一頓,又要開口,沐靈音卻伸手將他的手握住。
“你跟我來?!?p> “去哪兒?”殷宸不明,而沐靈音已經(jīng)拉著他走出營帳。營帳外的士兵已經(jīng)不見了,殷宸看了看四周,心中越發(fā)覺得沐靈音的舉動有些奇怪。
“我們是要……”
不等殷宸說完,沐靈音就回首失意殷宸不能說話,隨即拉著他走出單顏營地,一路來到黑霧林前。
此時,殷宸已經(jīng)知道沐靈音是要做什么了。
她這是在幫他逃出單顏!
月光之下,黑霧林之中是看不見底的黑暗,雪原之上卻閃著銀色的光芒。
沐靈音走進黑霧林,拿出自己提前給殷宸準備好的行李,遞交給他,不舍的說:“我知道我很舍不得你,我也知道你有你的家人,我不應該就這樣自私的把你留在單顏?!?p> 聞言,殷宸怔住,他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離開,可沒想過會是沐靈音送他離開。
“我知道你不能一直留在單顏。你快走吧,沿著這條路一直往前走,就可以走出單顏了!出了單顏,你朝著月亮的方向走,就會到達馬廄,這里面有財物可以換取一匹馬兒?!?p> 沐靈音說著又將自己的香囊解下來遞給他,又走到一旁的樹叢里拿出火把,然后將一把短刃遞給他,并囑咐道:“你一路保重……”她的眼中滿是不舍,殷宸從未想過會有這一幕,而他早也已經(jīng)不知道該說什么來回答她。
“你快走吧,離開單顏,離開西域,回到東都?!?p> 殷宸看著她欲言又止,失心一般的接過火把和短刃,轉身,又回頭看沐靈音。沐靈音一笑,揮了揮手,可眼中的淚水卻忍不住的落了下來。
殷宸走到黑霧林前,再次回頭看向沐靈音,沐靈音的輪廓浮現(xiàn)在月色之下,臉上的笑容依然在,淚痕也還未干。他走進黑霧林,背影湮沒在黑暗之中,他在黑暗之中回首,沐靈音依舊停留在原地,看著眼前的黑暗。
他嘆了口氣,將火把點燃,往前走去。
終于送殷宸離開,她心里在難過和不舍,都因為他能夠平安離開單顏回到自己的故土而變成安慰。
阿宸,我們有緣再見……
她看著黑暗之中漸漸消失遠去的火光,回想起之前每一次殷宸給他講東都的事以及那些畫作。
其實她從殷宸第一次刻意與她提起東都,就知道他并不想留在單顏。
而遠處雪丘之后,忽達善和安若正看著沐靈音的一舉一動。
“你說如果我答應阿音,讓她去東都,她會怎么樣?”
“公主自然是開心的,畢竟公主一向就喜歡出去玩?!?p> 聞言,忽達善微微點點頭,又看了眼月光之下沐靈音的背影,轉身離開。
殷宸加快腳步,爭取以最快的速度走出黑霧林。銀月已至頭頂,他抬頭看,果然黑霧林同傳聞中的那般,將一切光遮蔽。
突然,周圍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他停下腳步,警惕的看著前方。聲音離他越來越近,一個轉頭,就看見一個黑色的身影迅速閃過。
那是什么?
那陣聲音還在,殷宸一刻也不敢放松,只聽聲音先是多了起來,隨后又漸漸的退開。
看來暫時沒事了。
他繼續(xù)往前走,越發(fā)能聽見一陣極細的嗡鳴聲。
如果他猜的不錯,應該是那種讓所有探子都喪命的毒蟲。他上一次走的路與這條不同,沒有毒蟲和那種黑色生物,而是更蜿蜒,讓人無法判斷方向,一不小心就會迷失在黑暗中。
想來,他不禁抬手摸了摸腰間的香囊,又想起自己受傷后清醒時看見的沐靈音。
如果真的有‘殷宸’,而我也不是生在皇室,或許我可以放下一切,與你同一起在這凈土之中,毫無顧忌地度過一世。
但,我做不到。
因為,我不是殷宸。
殷宸咬牙,毫無顧忌的往前走。走出黑霧林,殷宸就看見已經(jīng)過了頭頂?shù)脑铝?,他朝著月亮的方向走,果然到了馬廄。
“老板,一匹……”殷宸話未說完,就吃驚的看著眼前的人。眼前的人一看見他,更是“噗通”一聲,立即下跪。
“殿下!”
“起來吧?!币箦飞锨耙徊?,周禮起身,十分激動的看著殷宸。
“殿下,看見您沒事,真是太好了!”
周禮剛說完,樓上便走下來另一個人。殷宸看清是誰,便抬手作揖:“武哲大人?!?p> 武哲聞言,立即還禮:“不敢,您是陛下之子,應當是我向您行禮?!?p> “無妨,于我都無異?!?p> 殷宸說完,武哲直起身,拿出密旨交給殷宸。
殷宸接過密旨,打開看后,隨即臉色變得嚴肅。
“殿下,是不是東都……”
殷宸搖搖頭,將密旨收好,轉身到馬廄內牽了一矮小的黑馬。
“殿下,靖恒正在邊戍營等您?!敝芏Y說道,殷宸卻搖搖頭,擔憂說。
“不行,我得立即回到單顏!”
“什么?”周禮大驚,上前拉住殷宸。
“殿下,切不可再回去!且不說快要天亮了,黑霧林有多危險,若是讓單顏王忽達善發(fā)現(xiàn)了殿下,那就是……”
周禮沒敢繼續(xù)往下說,殷宸卻直接說:“我此番奉旨前來,就是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將靈音公主帶回東都。如今離成功只一步之遙,我若不立即趕回單顏,以后再想接走靈音公主,就是難上加難!”
說完,殷宸走出門,牽了一匹馬,上馬之后立即揮動馬鞭,飛奔入黑霧林。
“殿下!”周禮喊道,便要跟上去,卻被武哲攔住。
“你過不了黑霧林?!?p> 周禮驚愕,憤怒的看著武哲:“我是過不了,可殿下就過得了嗎!”
聞言,武哲點頭。
“殿下身上有一股特殊的香味。應該就是那陣香味,幫助殿下走出了黑霧林?!?p> 天邊的晨曦即將破曉,忽達善坐在桌前,冷道:“可有動靜?”
莫托走進來,行禮后回答:“回王上,黑霧林那邊并沒有動靜?!?p> 話音落,忽達善一個冷笑,說:“去吧,處理干凈之后,把尸體扔進黑霧林?!?p> “是!”
營帳內,沐靈音撩起賬簾,看見陽光將整個單顏籠罩,心里的空缺也不那么寒冷了。
她來到神奈梓湖旁,湖邊的冰雪已經(jīng)盡數(shù)融化,她合上雙手,閉上眼對著湖面祈禱。
希望阿宸他能平安的回到東都。
她緩緩睜開雙眼,殷宸竟然出現(xiàn)在了眼前的小舟上。殷宸看著她笑,沐靈音也笑了出來??呻S后,殷宸消失不見,沐靈音的笑容也漸漸凝固。
明明是自己下定決心讓他走的,現(xiàn)在卻盼望著他能回來。
沐靈音啊沐靈音,你自己說好的不后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