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候府里一共有六個丫鬟從昨夜起,先后出現(xiàn)上吐下瀉,到了今天早上一個個面色灰暗,有年紀大點的嬤嬤說看著象得了“時疫”。
擔心傳出去對侯府名聲不好,管家程武馬上封鎖了消息,并讓人把這六名丫鬟從各院帶走集中在侯府西北角的一個空置的院子里。院子隔壁就是馬廄,平時難免有不大好聞的氣味,所以,府里沒有安排下人在這里居住。基本就是給外來客人放物件用。
但是,有時候,如果外來客人到的仆從多,也會在院子里住上一住。因此,較為肅靜和偏僻。
這六名丫鬟里碧兒是芳華居的,小紅是侯府分給冀忞的二等丫鬟,紅果、綠衣是楓榮院的,綠藤是貴姨娘的貼身丫鬟,白檀是清姨娘房中的二等丫鬟。據(jù)說是這幾個丫鬟一起進府的,雖然分開去伺候了不同的主子,但是感情一直很好,前日趕上綠藤的生辰,恰好昨日晚上都有點空閑,就聚在一起小小慶祝了一下。
酒席散去回到各自的院中,不到子時,這幾人分別開始出現(xiàn)不適。當時都以為是自己不小心著了涼或者吃錯了東西。誰知,白天逐漸聽說其他幾人也是如此。白檀稟告了清姨娘,清姨娘忙讓盧婆子帶人去查看。
圓木閣中,洪逑濱剛與妻子楊氏用過晚飯,見洪逑濱心情尚可,楊氏讓丫鬟們?nèi)客讼隆?p> 洪逑濱道:“晚飯前,我聽說你肩膀不舒服,想來是天氣涼了的緣故,怎地不讓丫鬟幫你揉揉?”
楊氏見夫君關(guān)心自己,臉上浮起一團滿足和羞赧,平添幾分柔媚,讓洪逑濱心神激蕩“這點小毛病,夫君還惦記!已經(jīng)無恙了?!?p> 楊氏的父親是從五品知州,楊氏是庶女,但是楊知州命中兒子多,女兒少,一妻三妾,生了一嫡七庶八個兒子!卻只有兩個庶女!楊氏和妹妹小楊氏自小養(yǎng)在嫡母的身邊,出嫁前,記在了嫡母的名下且上了族譜,也可以算是嫡女。
楊知州的岳父在江浙經(jīng)營米行,富甲一方。洪逑濱議親時候,只是一個舉人,盡管過繼給了淮安候,但畢竟還不是世子,且嫡不嫡,庶不庶,身份也有點尷尬。洪培菊看中了楊知州身后的財力,楊知州也愿意攀上侯府。楊氏嫁進侯府,帶來的嫁妝足以讓洪氏父子刮目相看。
洪逑濱笑道,“怕是你擔心清姨娘說你身子金貴吧?別把她的話往心里去,說破了天,她就是個姨娘,”說到這里,洪逑濱頓了下,“等著世子的位子到了手,你就不用這么委屈了!”
洪逑濱嘆口氣,楊氏忙道,“夫君說哪里話,侯爺和你對妾身百般疼愛,妾身沒有什么委屈的。只是……”
洪逑濱一愣,“夫人有話盡管說……”
楊氏靠近了一些,洪逑濱心下了然,一下拉楊氏坐到腿上,順勢拉進懷里。楊氏壓低聲道:“夫君打算怎么安置碧兒?”
洪逑濱全身一震!這幾日盡管一切安排的很穩(wěn)妥,但洪逑濱卻依然是心事重重,自己成親已五年,一直沒有一男半女,為了世子之位,為了官聲,也為了攏住岳父家的勢力,不能讓庶子生在嫡子之前,況且碧兒被抬了姨娘就不能象現(xiàn)在這樣幫他打探消息,就只能犧牲碧兒肚子里的孩子了!想到自己第一個孩子就這樣沒了,多少也有點黯然。
“夫君是要做大事的,將來夫君成了世子,還怕沒有美妾為夫君開枝散葉?妾身不是善妒之人,妾身現(xiàn)在沒有為夫君生兒育女,但是決不會讓夫君后繼無人?,F(xiàn)在,清姨娘的兒子也覬覦世子之位,一旦碧兒的事情被捅出去,夫君你想想,外人會怎么評價夫君?侯爺知道了你把碧兒安置在卓姨娘那里打探消息,侯爺會怎樣……”楊氏看穿了他的心思。
會怎樣?以洪培菊陰沉的性子,怕是會把他趕出門去!這才是洪逑濱最怕的事。
當初看中了碧兒的機靈,為了讓碧兒死心塌地呆在最得寵的卓姨娘身邊時刻留意侯爺?shù)南才?,他早早跟碧兒有了首尾,但現(xiàn)在他又怕跟碧兒的事情敗露。
洪逑濱好不容易安插了這樣一個棋子,如何能輕易失去價值?可是碧兒那里如何安撫還是次要的,他對付女人還是有一套的。他已經(jīng)答應碧兒世子之位到手,就抬她為姨娘。另外,給碧兒的家人置辦了院落。但是碧兒的胎怎么辦?
碧兒出現(xiàn)害喜的情況后,擔心讓大家看出來,又沒有想好萬全之策,于是就給其他幾個丫鬟下了瀉藥,造成大家一起得病的假象,然后,讓程武借口“時疫”把幾個丫鬟安置到了后院,但這情況不能持續(xù)太久,難道能讓幾個丫鬟一直病下去?
楊氏看到洪逑濱的為難,正中下懷,但是面上不顯地提議道,“夫君如果放心,妾身會安排妥當?shù)?。”看著洪逑濱疑惑的眼神,楊氏知道洪逑濱擔心自己對碧兒不利,遂微微一笑:“我已經(jīng)吩咐程管家給羅神醫(yī)送去重金,讓羅神醫(yī)按照吃壞了東西用藥。碧兒落胎那天,會讓其他幾個丫鬟睡上一夜,第二天天明就都解決了?!?p> 管家程武早已經(jīng)被楊氏買通:三年前,洪逑濱發(fā)現(xiàn)程武鐘情一名叫薈兒的青樓女子,楊氏讓洪逑濱給薈兒贖了身,買了院落,雇了個老媽子和一個小丫鬟安置下來。程武對府里就說薈兒是遠房表妹來投親。程武之后對洪逑濱言聽計從。
“夫君,妾身想跟你聊聊鎮(zhèn)遠將軍小姐忞兒的事情”
冀忞剛進府,現(xiàn)在面還沒見到,能幫上什么?
楊氏低聲道:“侯爺讓鎮(zhèn)遠將軍小姐入府,表面上看是盯著國公爺家的權(quán)勢,但是妾身聽說,禮國公年事已高,早已經(jīng)退隱,世子位高但權(quán)不重。鎮(zhèn)遠將軍也不過就是一介武夫,侯爺一定有其他打算。盡管妾身也猜不出里面的玄機,但是夫君如果把鎮(zhèn)遠將軍小姐攥在手里,豈不是事半功倍?”
洪逑濱抬起眼睛,極為驚訝“夫人,你,不會是?”
楊氏一怔,瞬間明了假意怒道:“夫君難不成想休妻另娶嗎?”
洪逑濱摟緊楊氏,親了一下“這是娘子說的,為夫從來都沒想過。”
楊氏舒口氣:“夫君忘了,妾身有兩個弟弟,年齡比鎮(zhèn)遠將軍小姐年長幾歲,如果結(jié)了親,夫君就是將軍小姐的姐夫,咱們跟禮國公府是妥妥的姻親,世子之位除了夫君還能是誰的?”
洪逑濱不以為然,搖頭苦笑:“賢妻好計謀,可是一來將軍家小姐尚未及笄,如何定親?二來,”
洪逑濱沒言語,楊氏會意:從五品知州的庶子,即便是嫡子,也無論如何也配不上鎮(zhèn)遠將軍家的嫡女,何況還是禮國公的唯一外孫女!
楊氏莞爾一笑:“禮國公的外孫女金嬌玉貴,不過,誰讓禮國公和鎮(zhèn)遠將軍對小姐安排的不周全,女孩子家在外人家里,人生路不熟,走錯了房間,碰到了不該碰到的人或事,任他禮國公自己也得吃這個啞巴虧?!睏钍系男θ堇锞股∑鹨慌蓺?,讓洪逑濱也有點驚懼。
啞巴虧……嗯,這倒不是不可以,說破天,也只是個外孫女,禮國公的顏面還是重要的。
“正因為沒及笄,而且侯府女孩多,鎮(zhèn)遠將軍才放心地把女兒放在咱們家。真及笄了,得有多少人盯著,想下手也不容易了?!?p> 二人相視一眼,沒說出口的是:到時候,楊氏家那從五品的庶子哪有一星半點的機會。哪怕是清姨娘的逑渡機會也大得多,可是冀忞真跟了逑渡,世子位還能是自己的嗎?
洪逑濱對這兩個小舅子有點印象,模樣倒是不錯,但是實在紈绔的緊。來到侯府里東走西轉(zhuǎn),總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貌美的丫鬟,還差點輕薄了美琳。岳父家教不是很嚴,這兩個小舅子各自的通房好幾個,比自己活得自在多了。
楊氏又道:“為了夫君的前程,妾身定會盡力。再有,鎮(zhèn)遠將軍一介武夫,禮國公事成之后咱們再找人散布一下,慢慢的就成了鎮(zhèn)遠將軍小姐與我們家的遠哥或光哥一見鐘情。”
洪逑濱早已按捺不住,抱著楊氏滾進了幔帳里。
冀忞身邊的小紅已經(jīng)被帶去后院。冀忞記得這個小紅,平時手腳還麻利,但不如蘇兒能說會道。前世,也是在自己剛進府的時候,出現(xiàn)了時疫,記得當時,侯府里有傳言說是自己的到來,給侯府帶來了晦氣。當時,洪培菊為此大發(fā)雷霆,發(fā)賣了幾個嚼舌頭的丫鬟,其中就有小紅。冀忞為此又是感激又是不安。也因為剛?cè)敫倪@段不大愉快的經(jīng)歷,讓冀忞在以后的日子里有意無意地回避著與府里人的來往,逐漸逐漸的,就整天躲在自己的院子里。
如今看來,這里面根本不是那么簡單。一個小丫鬟,哪里懂得或者哪里在乎是不是自己給侯府帶來了晦氣?恐怕是給剛?cè)敫淖约阂粋€下馬威。這一次,一定要改變這個不利局面!
很快,侯府從府外請來了京城有名的郎中“羅神醫(yī)”給每個丫鬟進行診治,細細查證之后,羅神醫(yī)斷言并非時疫,而是因為她們當日的飯食不潔,而且油膩偏咸,宴會散去很快口渴,又貪痛快,飲了好些涼水,主要為飲食積滯而起,兼之夾雜熱結(jié)旁流,脾胃失和所致。節(jié)制飲食,用藥調(diào)理幾日即可痊愈。
盡管不是時疫,而是丫鬟自己不小心,但是侯爺格外關(guān)照,請羅神醫(yī)用心救治,一切費用全由侯府出。傳到外面,無不說侯爺洪培菊宅心仁厚,寬待下人。
過了幾天,冀忞派梅兒帶著換洗衣服去看望小紅,小紅很意外,哭著請梅兒謝謝小姐,恨不得立刻好了回到小姐身邊好好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