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陷阱（下）

　　鋪子上熱鬧得不行，衣服賣出去好多件，樂得趙老太太在那兒數(shù)著銀票。一旁的元十六勾著腰，笑嘻嘻地看著來往的小姐太太們。

　　“這衣裳叫如意白花曵地裙，現(xiàn)在特別流行這種樣式。偷偷告訴你們，宮里娘娘們也會穿這種呢！而且你們看這手感……”

　　趙明勝看這人說的起勁，立即叫住他：“元十六！”

　　此人一聽熟悉的聲音，馬上回頭，狗腿似的跑過來，“誒，二爺，夫人，你們怎么有空來了？”

　　趙明勝走上前，并未回答他的話，反而問道：“你剛剛說的那件新做的衣裳在哪兒？”

　　元十六先是一愣，隨即又會意，“二爺說的是這個?。　?p>　　說著便指向店里中間那個位置，一襲華麗的長裙惹人不得不多注視幾眼。

　　元十六接著說道：“二爺，你有所不知，這衣服賣的可好了……”

　　的確如趙乙丹說的那樣，這件裙子是他以前未曾見過的款式，設(shè)計大方得體，款式新穎。

　　但到底哪個伙計會好端端地給他們送上這圖紙呢？

　　正當(dāng)趙明勝思慮之際，方敏兒忽然臉色一變，走上前仔細看了看。

　　“明勝，你過來?！彼讶棺拥膱D案翻開一瞧，瞬時有不好的預(yù)感。

　　“怎么了？”趙明勝皺起眉頭，卻不懂她什么意思。

　　“我小時候常常去宮里，看慣了那些妃子的穿著?？墒悄闱七@個圖案，應(yīng)該不是宮里娘娘們穿的，如果我沒記錯，倒是南梁王的夫人最喜歡艷麗的，她的裙子幾乎都有百花?！?p>　　方敏兒上上下下打量了裙子一遍，越發(fā)堅定自己的想法。至少她敢肯定，宮里是不會流行這樣的款式的。

　　趙明勝有些詫異，隨即而來的是慌亂，他把方敏兒拉過來，再三確認道：“你說的可是真的？這衣服是南梁王妃穿的？”

　　方敏兒蹙眉，心情也有些不太好，“因為南梁王妃喜歡穿百花裙，但我不敢確定這衣服就是她穿過的。如果是她穿過的，那她肯定不樂意，畢竟你我也知道榮氏最不喜歡別人跟她穿一樣的。”

　　榮氏的服飾，每一件都不同，包括各種羅裙還有褂子。每年南梁王府都會聘請江南最好的裁縫為其做新衣。

　　然而，榮氏最不喜歡的便是別人跟自己穿一樣的款式?；蛟S是對服飾有潔癖，一旦發(fā)現(xiàn)自己喜歡的衣服被別人穿了，即使是自己的姐妹，她都會大怒。

　　這種事之前發(fā)生過一兩次，卻驚動了整個長安城。

　　趙明勝瞬時覺得腿腳有些發(fā)軟。

　　若是之前得罪徐家，那不過就是賠償些銀子，可是如今若是得罪了南梁王妃，那這麻煩就大了！

　　趙老太太笑著走過來，滿心歡喜地看著兩人，“哎呀，敏兒，明勝，你們這早早地趕過來做什么，不好好在府里休息。敏兒，你現(xiàn)在還有養(yǎng)精蓄力準備讓我抱孫子呢，就不要……”

　　話還沒說完，方敏兒顯得格外有些煩躁，她打斷趙老太太說道：“您先不要說這個了，現(xiàn)在的問題是這新衣服當(dāng)時三妹為何就這么沖動讓人直接做出來賣了！”

　　此話一出，趙老太太愣住了，因為方敏兒從未用這種口氣跟自己說話。

　　一旁的趙明勝立即反應(yīng)過來，拍拍方敏兒的肩，讓她先回府休息，這件事自己問。

　　“娘，敏兒她今日不太舒服?！?p>　　趙老太太露出一副可笑的表情來，她“嘖嘖”兩聲，“她這是反問我來了？我好心關(guān)心她，她竟然敢這樣跟我說話！”

　　趙明勝嘆了口氣，無奈地揉揉太陽穴，怎么好好的心情在今日全毀了。

　　……

　　……

　　晚上回去，方敏兒早早就睡下了。趙明勝知道她還在生氣，便走上前攬住她。

　　“你別生氣了，咱們現(xiàn)在還不確定是不是真的如你所說。還有，三妹她就是那種性格，你也是知道的，向來不喜歡過問鋪子的事。”

　　方敏兒遲遲不說話，末了，等趙明勝準備把她轉(zhuǎn)過身時，她才開口，“可是娘她為何也不過問清楚呢？三妹做事一直不長頭腦，我覺得天底下哪里會有這么多好事。而且那個伙計肯定是認識咱們才會這樣做的?！?p>　　趙明勝拍拍她的肩，示意她放松，“別想了，我明日就去訓(xùn)訓(xùn)三妹，她真是一直都讓人不省心?！?p>　　說著，夫妻二人耳鬢廝磨一陣，方敏兒心里那些不愉快又都散去了。趙明勝壓在她身上，湊到她耳邊問：“敏兒，你到底準備什么時候讓我娘抱孫子呢？”

　　方敏兒滿臉通紅，聲音漸小，側(cè)過頭說：“我也沒說不同意啊?！?p>　　趙明勝一愣，隨即反應(yīng)過來，然后手一揮，床簾便落下，整個屋子留下一盞若明若暗的燭火。

　　次日一早，趙家莊上便圍滿了人，元十六被嚇得不輕，因為這次來的人著實是他惹不起的。

　　“你們趙家莊好大的膽子！竟敢偷偷把王妃穿過的衣服做出來賣，想用這個賺錢？你們倒是想的美！”其中一位侍衛(wèi)指著元十六的鼻子罵道。

　　元十六一時間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畢竟這件事他絲毫不知情啊。

　　沒過多久，只見一位嬌俏冷傲的女子走下花轎。她讓一個丫鬟挽著自己，邁著不急不緩的步子走過來，四處打量一番。

　　“還不見過王妃！”侍衛(wèi)狠狠地踹了元十六一腳，疼得他齜牙咧嘴。

　　“小，小的見，見過王妃！”元十六捂著肚子，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道。

　　榮氏冷笑一聲，走進店里一眼便看到了掛在中間的那件“如意白花曵地裙”，正是那日南梁王生辰自己穿的款式。

　　“你們學(xué)也不學(xué)的像一些?！彼呛且恍Γ瑢⑦@衣裙翻了翻，“上面明明繡的是翡翠和黃金，結(jié)果你們倒是都換成了廉價的瑪瑙?！?p>　　頓了頓，她又接著說道：“你們掌柜的呢？怎么就你一個下人？”

　　元十六汗水直冒，磕頭回答：“老，老太太在里屋，一會兒就出來，二，二爺他跟夫人還在府里?！?p>　　榮氏會意，不禁嘴上浮起一抹笑意來，只不過那笑讓人看了著實有些害怕。

　　沒多久，趙老太太從里面出來，她還什么都不知道，只聽到外面吵吵鬧鬧的，便隨手戴起一支花簪，掀起簾子走了出來。

　　“怎么了？”

　　一出去，把她嚇傻了眼，外面坐著的是一位穿著雍容華貴的女子，而且她坐的位置正是自己坐的地方。

　　“這……”

　　話還沒出來，榮氏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你就是趙家賣衣服的老太婆？我可是等了你一陣了?！?p>　　趙老太太聽她不尊重的語氣，瞬時有些火氣，不管不顧便罵道：“你是誰？來我家鋪子做什么！告訴你，我老太婆年齡是大了，但也不是好欺負的。你趕緊給我出去，別耽誤我做生意！”

　　元十六一副吃了酸棗的樣子，跪著移到趙老太太跟前，拉住她的衣服，說道：“老夫人，她，她是……”

　　“你說什么？還有你跪著干什么，難不成給這女人跪的？”

　　侍衛(wèi)忍無可忍，提著劍指向趙老太太，“大膽！你這老太婆當(dāng)真不知天高地厚，見了王妃一點禮節(jié)也不講了是嗎？！”

　　趙老太太一看這劍指向自己，立即嚇得往后跳了幾步。這時元十六開口道：“老夫人，她是南梁王妃！”

　　趙老太太臉色大變，比翻書還快。她立即嚇得跪下來，求饒道：“該死，我這老太婆有眼無珠，不知道是您大駕光臨！該死，該死！”說著一邊磕頭認錯。

　　榮氏冷笑一聲，伸出腳踩在趙老太太脖子上，用力道：“你剛剛不好趾高氣揚的么？怎么現(xiàn)在就知道自己錯了？”

　　趙老太太畢竟年齡大了，被她一踩，立刻哇哇大叫，“哎呦，您，您放過我這可憐的老太婆吧！我，我方才是不知道您……哎呦！”

　　榮氏再一次踩住了她的手，疼得她立即叫出來，頓時十分狼狽。

　　“你趕緊，去，去叫明勝給我過來！”趙老太太留下一句給元十六，自己便假裝暈了過去。

　　榮氏看她昏了過去，收回了腳，卻也沒打算讓她起來。

　　“這衣服真是看著就膈應(yīng)人?！彼訔壍剜哉Z，環(huán)顧一周，似乎對趙家莊賣的衣服不屑一顧。

　　等了沒多久，只見趙明勝和趙乙丹就趕了過來。方敏兒一聽到是榮氏來了，二話不說就準備去求方愷中。

　　趙乙丹自知自己闖了大禍，一路上一句話都不敢說。而趙明勝則緊抿著唇，臉色鐵青。

　　到了之后，兄妹二人半只腳還沒跨進去，只聽趙老太太嚎啕大哭，語氣格外凄慘悲痛。

　　“哎呦，明勝啊，娘年紀大了眼瞎，得罪了王妃，是娘不好，還一并連累了你們……”

　　趙老太太上一秒還昏著，下一秒就從地上爬起來，哭哭啼啼地抱住桌腿，還一邊抹著臉上的淚，一邊慘兮兮地哭訴著。

　　榮氏冷眼看了看她，心里不禁佩服這老太婆的演技，果然是人前人后都不是一個樣。

　　不過那又如何，榮氏也不是個好惹的主，她坐在那兒威風(fēng)不減，掃了一眼焦急的趙明勝和趙乙丹兩人。

　　“鄙人趙某見過王妃?！壁w明勝拱手，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

　　趙乙丹見狀，立即識相地也跟著說道：“小女乙丹見，見過王妃。”

　　榮氏輕笑一聲，玩弄著自己手上的戒指，“怎么，這老太婆給你們通風(fēng)報信倒是挺快?！?p>　　趙明勝的唇抿成一條線，遲遲不說話。

　　倒是趙乙丹按奈不住，看見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趙老太太，趕緊上前說道：“王妃，請您恕罪，是小女不好，小女當(dāng)時就不該擅作主張，把那件……”

　　趙明勝瞪了她一眼，搶先道：“王妃，舍妹還小，不懂事。這衣服不知是誰把款式流傳了出去，她也因為覺得其好看才將其做出來。我們根本不知情，若是知道是您穿過的，那肯定不能就這樣做出來大賣?！?p>　　榮氏生的吊梢眉，眼神格外犀利，她瞟了趙明勝一眼都讓人覺得寒意四起。

　　“還?。靠礃幼右驳搅思绑堑哪挲g吧？”榮氏懶洋洋地開口，轉(zhuǎn)向趙乙丹，“我不管是誰把這個流傳出去。但現(xiàn)在做出來賣的只有你們家，若是大家都知道了，為何其他家不賣？”

　　趙明勝也自知理虧，總之百張嘴也說不清了。他只能怪自己當(dāng)時為何要去揚州選布匹，否則他若是在場，肯定不會縱容趙乙丹占這個便宜。

　　“王妃，小女那日是收到一張圖紙。給我送圖紙的人說是從宮里拿到的，我當(dāng)時昏了頭，什么也不多問就把這衣服做出來了。您要打要罰就罰我吧！”

　　“趙乙丹，你！”

　　見趙明勝不表態(tài)，趙乙丹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接“撲騰”跪在地上，淚眼汪汪地看著榮氏。

　　榮氏卻也沒可憐她半分，冷笑道：“你們趙家人倒是一個比一個還有趣，也是一個比一個還能演。就如你說的，送圖紙的人你認識么？”

　　趙乙丹心里咯噔一下，良久，點點頭，“以前在，在我們家做過下人?！?p>　　大家一聽，皆覺得可笑。說來說去，還不是自己人把自己人坑了。

　　“呵，你說這話就覺得我能饒你三分么？”榮氏冷冷地睨了她一眼。

　　趙老太太跟趙乙丹瞬時不敢說話。只有趙明勝還在一旁站著，他吐了一口氣，掩飾自己的恐慌。

　　“王妃，不管怎么說都是我們趙家不對在先，趙某在此給您賠罪，甘心受罰?！?p>　　榮氏眼波流轉(zhuǎn)，打量了趙明勝幾眼，繼續(xù)道：“甘心受罰？那好說，我也不讓你們賠償什么了，今日你便跟我回府一趟，至于這處罰，我想好了便賞賜給你?！?p>　　趙老太太一聽，立即清醒，拉著榮氏的衣角苦苦哀求道：“王妃，萬不得已??！您要是不解氣，帶走我這個老太婆也行啊。趙家沒了明勝，我們該怎么辦?。∏笄竽?，我在此給您磕頭認錯……”

　　榮氏一腳就把這趙老太太踹開，嫌棄道：“你還跟我談條件，我沒把你們所有人帶走便是好的。再說，你這兒子都沒說什么，你鬧什么鬧？”

　　趙明勝低著頭，咬緊了牙，手握成拳在微微發(fā)抖。

　　他沉默了很久才緩緩說道：“王妃，趙某跟您走，只要您愿意原諒我們趙家?！?p>　　榮氏忽然就笑了出來，翹起蘭花指，“那當(dāng)然，我從來都是說話算話。既然帶走了你，那這筆賬咱們就一筆勾銷?！?p>　　趙明勝深吸口氣，答道：“好?！?p>　　“明勝！”

　　“哥！”

　　母女兩人同時喊道?？墒沁@樣也無法改變趙明勝的決定了，他回過頭對兩人說道：“我去去就回來，你們別再給我惹事了?！?p>　　趙乙丹“哇”的一聲就大哭起來，還一邊對趙老太太說道：“娘，你快去攔住哥。咱們家不能沒有他啊……”

　　趙老太太也氣得沒辦法，她束手無措，只好打算去求兒媳家。

　　“方敏兒那丫頭去哪兒了？！這時候不見她人，吃喝玩樂的時候少不了她！”說著，趙老太太就氣沖沖地回府準備去找方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