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顧衍南:相遇的一萬種可能之一
顧衍南年至二十五時,婚姻大事仍還沒個著落。
顧母急得不行,找他問話,偏偏這人目光淡然,絲毫都不在意的模樣。
“你說你到底要找個什么樣的!之前容兒主動追求你時,你嫌棄得不行,現(xiàn)在這么多千金小姐登門拜訪,你竟然一一都回絕了,你是要氣死我這個當娘的么?!”
一聽到徐槿容的名字,顧衍南一頓,眉心緊蹙。
顧母說的是前段時間的事。
顧衍南事業(yè)蒸蒸日上,為人又十分講禮,做事干凈利落,關(guān)鍵身居高位,還兩袖清風,這樣的人上哪里去找。
于是,戶部侍郎崔恒志,御使大夫俞國平,上卿大人孫然,還有揚州鹽商郭愛荃等等,全部上顧家“登門拜訪”了,無非不過就想把自家的女兒舉薦給這位年紀輕輕的宰相大人。
小姑娘們一看到這個冷面公子,生得眉目英俊,舉手投足之間,自帶冷凜,頓時不禁紅了臉。
顧衍南當時看著她們,直蹙眉,心煩氣躁的。
“母親,兒子只是暫時不想考慮婚姻之事?!鳖櫻苣铣谅暤?。
顧母不禁長嘆口氣,氣不打一處來,“現(xiàn)在不考慮,你還要等到何時?你爹跟我看著年齡就大了,到時候還不知能不能等到抱孫子呢!”
顧衍南聽后,沉默著。
顧母看他又不說話了,氣得摔門而去,“你這冷淡的性子,明明就最適合跟容兒一樣活潑的姑娘。顧紹然,你自己的心你自己難道不明白嗎!?”
顧母言辭激烈地離開了,剩下顧衍南一人獨坐屋中,捏著茶杯的手更用力了些。
跟失憶前的徐槿容一類的?
怎么可能,他怎會喜歡那般無理數(shù)的姑娘。
倒是失憶后的她好多了,雖然顧衍南覺得跟她在一起話也變得少了。
她那么從容淡定,少了以前的鋒芒,距離感也變強了。
顧衍南扶額,斂眉沉思,不禁想起了以前跟徐槿容發(fā)生的那些破事。
他跟徐槿容正式碰面的那一年是在徐之渙的生辰上,徐槿容才不過金釵之年。
她個子不算高,在一群同齡小姐里甚至顯得還有些略矮。
盡管這樣,這樣也絲毫影響不了她給人強勢的感覺。
印象里,徐槿容最喜歡穿的是胭脂色的窄腰羅衫裙,還要配上蠶絲披帛,首飾燦然,腰間懸玉。
一般人家規(guī)矩點的小姐們穿的都很保守,徐槿容偏偏讓人把長裙下左右開衩,露出內(nèi)裙,一雙櫻粉色云頭鞋顯得人嬌俏可愛。
顧衍南生的極其俊朗,劍眉星目,幾縷烏發(fā)掃過前眉,光潔白皙的臉上很少看到笑意,薄唇常常抿起。
但這卻不是徐槿容第一次見到他。
徐小姐早聽說顧家長子外貌出眾,年紀輕輕就任命在皇帝身邊,是長安城難得一見的優(yōu)秀人才。
她便派人跟蹤了顧衍南一段時間,發(fā)現(xiàn)此人生活有些無趣,也不會跟其他公子哥兒一樣去逛花樓。
即便這樣,徐小姐更堅定了要嫁給顧衍南的決心,認為他是一個不貪美色的正直之人。
于是便有了戲劇性的一出——在徐之渙的生辰上,徐槿容一身紅裝出席,耀眼奪目。
她笑起來眼角的痣隱約可見,凝脂般的皮膚襯托著紅潤的小嘴,一雙美目暗含秋波,勾人心弦。
顧衍南向來冷淡,甚至少年老成。
他坐在酒席上一言不發(fā),若沒有人跟他閑聊,他便是可以一句話也不說。
徐小姐又是個臉皮厚的人兒,看到顧衍南這樣,挑了他旁邊的位置坐下,明目張膽地側(cè)過頭看他。
“顧公子,你為何都不說話呢?”徐小姐裝作好奇,嬌滴滴地問道。
顧衍南抿了一口酒,看了她一眼,道:“無話可說?!?p> 徐槿容手撐著下巴,挑眉笑道,“顧公子,那不如你跟我聊聊吧?!?p> 顧衍南不說話,表情淡然,根本不想理她。
徐槿容不放棄,繼續(xù)自顧自地說道:“顧公子,今日是我第一次見到你,我便覺得長安城里沒有人比你更好看。而且我聽爹爹說,你如今是皇上身邊的紅人,真是年少有為,讓人傾慕啊~”
顧衍南停下手中的筷子,皺起眉頭,看向徐槿容滿是期待的臉,他忽然嗤笑道:“徐小姐,你這么不自重的嗎?”
徐槿容撅著小嘴,委屈巴巴地看著他,“顧公子何出此言,槿容哪里又不自重了?”
顧衍南冷哼一聲,眼里流轉(zhuǎn)著寒光,他忽地捏緊了徐槿容的下巴,冷道:“第一次見面?呵!你派人跟蹤我的事當真以為我一無所知?徐槿容,你撒起謊來也是這樣面不改色的么?”
徐槿容干笑幾聲,撩了撩長發(fā),“被你發(fā)現(xiàn)了……”
顧衍南不置可否,起身準備走。
徐槿容看他要離開,趕緊抓住機會,灌下一杯酒,然后抱住他的腰就倒在他懷里。
當時賓客盈門,徐槿容這一出讓許多人瞠目結(jié)舌。
她媚眼一拋,臉上紅暈乍現(xiàn),死纏著顧衍南,全然不顧旁人。
“你給我放開!”他怒道。
徐槿容抓住他的衣襟,傾身靠在他的胸膛,“顧公子,我都以身相許了,你為何還這么兇……我長得這么好看,你都不心動嘛!”
顧衍南忍無可忍,面上因為怒氣泛紅。
哪有女子還沒熟識就這樣投懷送抱的,況且她還是徐府千金,可這樣跟酒樓里的歌女有何區(qū)別!
他用力一推,徐槿容便重心不穩(wěn),跌倒在地上,顧衍南冷眼看著他,怒不可遏,轉(zhuǎn)身拂袖而去。
眾人都在議論紛紛,畢竟這是在徐之渙的生辰上,這讓徐相多難堪!
而徐槿容坐在地上,眼淚汪汪,一邊又氣憤地說道:“顧衍南,你還是不是個男人!”
她這般美貌,誰見了不傾心?
可顧衍南倒好,絲毫不領(lǐng)情,滿臉厭惡跟嫌棄。
徐槿容從那刻起,便更堅定了要嫁到顧家的想法。
用四姨娘的話來說,就是誰也入不了大姑娘的法眼,除了顧家長子。
這一幕以后便成了長安城為人閑聊的談資,大家都在背后議論這徐府這樣的環(huán)境,怎么會出一個徐槿容出來。
甚至有人膽大的,直接罵她是妖女,魅惑男人!
……
每每回想起這件事,顧衍南都覺得頭疼,但又覺得有時連他都捉摸不定自己的心思。
為什么到后來,徐槿容那般無賴,他竟然還是選擇縱容了她?
好像她的這份熱鬧,顧衍南也在慢慢接受。
甚至得知她死去的消息時,在眾人都高興的時候,顧衍南心底里竟涌生出一分憐憫。
徐槿容干的壞事的確不少,但很多好像都被人添油加醋說的。
譬如,她跟柳靜姍的事。
也是顧衍南后來才知道的,那個把柳靜姍親自打撈起來的奴才告訴顧衍南,當時徐槿容的手可是都沒挨到柳靜姍身上。
結(jié)果最后傳來傳去,徐槿容成了最可惡的那一個人。
如今的她再也不是過去的模樣,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顧衍南覺得有些過于疏離了。
-
幾月后,跟他過去有過一面之緣的林家五小姐,林穗歲隨祖母搬來長安常住了。
顧衍南對林穗歲的印象不深,只是還依稀記得這個小姑娘長什么模樣。
這么多年未見,林穗歲早就不再是以前那個小姑娘的樣子,反倒是打扮有些成熟,眼神之間,有些勾人的意味。
顧衍南剛開始還沒怎么注意這個五姑娘,結(jié)果后來他才察覺不對勁。
怎么會處處都能遇到這個林姑娘呢?
他上早朝回來,能在西橋那邊遇到觀花燈的林穗歲;出門辦事,能在面館里遇到用早膳的她;就連有一次去張?zhí)馗飸c祝壽辰,也能遇到她。
奇了怪了,這姑娘陰魂不散的嗎?
這種感覺,莫名的像是以前徐大小姐成日跟蹤他一樣。
顧衍南有一次莫名煩躁,假裝去茶館,沒料到這姑娘果然在另外一桌偷偷地看著自己。
他起身,走過去一把拽住林穗歲的手腕,口氣不怎么好,“林五姑娘,你到底想干什么?”
林穗歲笑瞇瞇地看著他,脾氣倒是很好,她耐心道:“不干什么,就是喜歡你,就想跟著你,所以我才隨祖母來長安了?!?p> 她說的臉不紅心不跳的,好像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樣。
明明兩個人完全不一樣的長相,顧衍南恍惚之間竟覺得看到了以前徐槿容的影子。
難道是第二個徐槿容?
不可能的,這多荒唐的事,說出來他自己都不信。
“你一個女子,就不能自重些么?”顧衍南擰緊眉,不悅地看向她。
林穗歲低頭一笑,像是想起了往事,她開口道:“這句話我可不愛聽,耳朵都快起繭子了?!?p> 顧衍南還覺得奇怪,看樣子難道還有好幾個人這樣跟她說過不成?
思索之際,林穗歲拉起他的袖子,指著遠處的燈籠,說道:“顧公子,你陪我去那邊看看吧,好像很熱鬧的樣子?!?p> 她已經(jīng)好久沒感受過這樣的熱鬧了。
顧衍南身子一僵,立即甩開她的手,冷聲道:“要去自己去,顧某絕不奉陪!”
……
半柱香的功夫后,林穗歲跟顧衍南一起在橋頭下轉(zhuǎn)悠著,周圍一片都是火紅的燈籠。
顧衍南頗為無奈,揉了揉眉心,卻發(fā)現(xiàn)這姑娘正認真地看著他,眼神無比深情,就好像喜歡他很久了一樣。
“你看什么?”顧衍南蹙眉道。
林穗歲眼角竟有些濕潤,她忽然收回目光,頓了頓才道:“顧公子,你且當我胡編亂造吧。我喜歡你很久了,久到我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去長安找你。”
顧衍南微怔,過了會兒,他嗤道:“你跟我才見過幾次面?”
如果他沒記錯,上次林穗歲來顧府做客的時候,他都沒跟她說過幾句話吧!
林穗歲深吸口氣,看著那花燈,拍了拍他的胳膊,“你快看,好漂亮啊!”
顧衍南循聲看過去。
火紅的燈籠連成一片,顏色頗為艷麗,燈光暖黃,看得讓人不禁停下步子來,駐足觀賞。
他這才意識到,原來今日是上元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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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這次以后,林穗歲回去沒多久生了場大病,顧衍南意識到這件事的時候是他發(fā)現(xiàn)不再有人每日跟著他了。
一時間,竟還有些不習(xí)慣。
一次吃飯,聽顧母聊起此事,“這林五姑娘身子可真是嬌弱,如今怎么又生了場大病。前幾年聽她母親就說過,這孩子有一次失足落水,回去之后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年,醒來后跟個不記事的人兒一樣,嘴里還念叨著什么。問她還記得哪些事,她卻說全忘了,只記得一個名字。如今卻又生病了,唉,我看著真是可憐啊……”
顧衍南拿著筷子的手一頓。
他忽然想起林穗歲之前跟他說起的那些話,想想都覺得詭異。
為什么他會覺得這姑娘如此得像一個人呢?
后來,等林穗歲身體好了,她剛下床就吵著要出門,還跟祖母鬧了一場。
原來是要去找顧衍南。
“宰相大人,好久沒見,你有沒有多想我?guī)追郑俊?p> 林穗歲看著他,眼帶笑意,整個人穿著鵝黃色的小褂站在不遠處,明媚了幾分。
顧衍南看得竟有些走神,一時間有些恍然。
林穗歲走到他身邊,很自然地挽起他的胳膊,說道:“我們?nèi)ヌで喟?,我如今才康?fù),就想去走走,在家里都悶死了!”
顧衍南莫名其妙地被她拉到綠蔭小道上,并且這一次自己竟然出奇地沒有撒開手。
林穗歲看到他這般,悄悄勾起唇角,她好像心情很好的樣子。
“顧衍南,”她第一次呼出他的名字來,“你知不知道以前我很喜歡一個人,那個人很厲害,年紀輕輕就是皇上身邊的紅人。他性子跟你一個樣,整日冰山臉,對誰都是愛答不理的??墒俏揖推矚g他,喜歡得就想捧在手心里……”
林穗歲說到此處的時候,睫毛微微顫了顫,她好像心事很重的樣子。
“之后我就想盡辦法靠近他,使出各種手段,現(xiàn)在想想也覺得好笑,明明他一點都不在意我的。到了有一次我意外出了事,等再次醒來,就什么也記不清了……我之前的身世,我的家人全部都忘得干干凈凈,林家對于我來說,也似乎是一個陌生的地方……”
她感覺自己就好像是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醒,什么都忘掉了。
“以前的記憶太過于深刻,我之后性子變了不少,不再如以前那般不懂事了??墒俏倚睦镞€記得一個人,那個人他離我很遠,可是我真的很想見到他。”
當時林穗歲一醒來,嘴里念叨的名字竟然是顧衍南,說出去把服侍她的丫鬟嚇了一大跳。
林穗歲仰頭,滿面天真的樣子,臉蛋紅紅的,“你知道我說的是誰嗎?”
顧衍南認真地看著她,似乎在思考這個問題。
林穗歲又接著道:“就是你啊。顧衍南,好久不見,快十年了吧?!?p> 阮玉占據(jù)了她的身子,而她的魂魄并未消散,在天地間飄散了兩年后又附在了林五小姐身上。
不巧的是,林五小姐落水身亡,若不是她,恐怕這具身子早就不見了。
只是,她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年。
這一年里,她忘掉了之前在徐家的一切,甚至還忘了自己是徐大小姐的身份,她只記得有顧衍南這個人。
被他牽扯著開心到忘乎所以又或者是哭到肝腸寸斷的日子,慢慢在她的心中埋下種子,等她一醒來,就好想立即去見他。
直到那次,第一次見到顧衍南的時候,他跟一個長得十分貌美的姑娘在一起,好像他還很擔心她的樣子。
林穗歲心里不是滋味,面上卻淡然一笑。
回到揚州之后,她開始嘗試自己并不太擅長的樂器、書法,這些年里她把自己練就成為了一名真正的大家閨秀,一舉一動都十分符合禮節(jié)。
她以為這樣自己就能真正地忘掉他,可是等到祖母說要來長安時,她還是沒骨氣地跟著一塊來了。
她開始瘋狂地打聽他的下落,才知道,如今的他已經(jīng)成為能翻云覆雨的宰相大人了,跟她之間距離只會越來越遠。
可是她不甘心,她竟還癡心地想再賭一次。
這一次,知道結(jié)果,會不會自己就會死心?
顧衍南也許沒發(fā)覺,她看他的目光,每一次都那么地深邃,好像要把他刻進骨子里一樣。
直到那一句:“顧衍南,好久未見,快十年了吧?”
顧衍南僵在原地,慢慢地似乎回味過來了什么一樣。
難道真的是她回來了?
顧母跟他說過,縱使再孑然一身、清風亮節(jié)的人也會有七情六欲,何況自己還只是個凡夫俗子呢?
林穗歲笑著笑著,眼淚就流下來,顧衍南聽見她繼續(xù)道:“顧衍南,如果我說那個故事的主人公就是你呢?如果我們早就見過,在你還是那個殿閣大學(xué)士的時候,如果我告訴你我這些年一直對你都念念不忘,這一次來就是為了等你的一個答案,你信么?”
顧衍南看著她,眉頭深鎖,他心里忽然一陣難過之意涌起,竟說不出一句話來。
林穗歲抹著眼淚,下一秒就撲進他的懷里。
陽光正好,綠蔭小道上游客極為稀少,周圍鳥語花香,環(huán)境宜人,顧衍南這一次沒有推開她了。
吟雪思平
也許有一點狗血,可是我在寫這部小說前幾章的時候,就已經(jīng)想好了這個結(jié)局,敢信么?哈哈哈哈 (不知道大家從前面的鋪墊有沒有看出一點點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