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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覓天誠

第四章 姻緣契書

難覓天誠 巖口河 4311 2020-10-23 07:58:16

  云州城內屈指可數的蘇家府邸一夜之間化為灰燼,如日中天的蘇家父子蹤跡全無,自然惹得城內眾人議論紛紛。有說鬧鬼的,有說尋仇的,有說謀財的,但誰也理不出一個完整的頭緒來。當日參加婚宴的賓客盡管知道真相,卻都唯恐惹禍上身,不約而同三緘其口。還有幾撮心懷各異的破落戶趁亂去那一片瓦礫殘垣中翻來覆去尋摸好幾天,也都悻悻而歸。

  這一天,已在病榻上躺了半個多月的鳳棲府柳莊主的身子骨終于有了一些起色,柳夫人服侍他喝過湯藥,見他精氣神好了不少,便問詢道:“玄璋,要不要去院子里走走?”

  “也好?!绷f主在房間里著實呆得太久,憋悶得很,“誠兒呢?”

  “誠兒一早來過,見你還睡著,就沒有打攪你。昨兒聽他說有人送了把斷了弦的瑤琴過來,估計這會兒正在修呢,要不,我把他叫過來?”

  “不用啦,這些日子,夫人也辛苦了,我自己隨便轉轉,你也好好休息休息。”柳莊主握住夫人的手,看著她眼角眉梢藏不住的憔悴,很是心疼。本來府里下人眾多,夫人完全可以得享清閑,無奈只要事關莊主的日常,她都要親力親為,不肯假手于人。

  “我沒事。”柳夫人給柳莊主披上一件披風,想要扶他起來。

  “聽話?!彪m然中氣依舊不足,柳莊主的語氣倒是異常堅定。

  “有我陪著莊主,夫人您就放心吧。”在門外已守候多時的虞山實在忍不住,開口打斷了莊主和夫人的濃情蜜意。

  “你怎么沒陪在誠兒那里,倒跑到這來了?”柳夫人雖溫聲細語,卻帶著幾分嗔怪。

  “是少爺讓我過來的,看看能不能搭一把手,少爺也是心疼夫人?!庇萆竭B忙解釋,“少爺昨夜修了一宿的琴,早上過來請過安后,就回去睡下了,這會還沒起床。”

  “這孩子,”柳夫人笑著搖搖頭,“前幾日還哄騙我說再也不熬夜了,虞山你也是,怎么也不勸著點少爺?!?p>  “少爺那性子,是我能勸動的嗎?”虞山滿臉委屈,跟了個夜貓子似的主子,自己也不知少睡了多少覺!

  拗不過柳莊主,柳夫人只好讓虞山攙扶著莊主出去走走。這鳳棲府雖說不如祁王府那般清幽雅致,也比不上蘇府的富麗堂皇,但府內樓臺亭閣錯落有致,曲徑荷塘交相輝映,移步換景,也別有一番韻味。尤其是府內有一顆千年古槐,傳說曾經引來過鳳凰,這也是“鳳棲府”名稱的由來,一棵樹長出了一片林的氣象,這讓云州城多少人艷羨不已。

  “你說,這蘇家到底是得罪誰了?”

  “誰知道呢,不過這下手可真夠狠的。這蘇府,我還進去過一次呢,那氣象,嘖嘖,真是可惜了。”

  “別說這些,這人都不知道是死是活呢!”

  幾個下人閑來無事,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誰讓你們在這嚼舌頭的?少爺讓你們找的木料,都找齊了嗎?”虞山生怕他們說錯了話,趕緊喝止。下人見老莊主過來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連忙散了。

  “蘇家出什么事了?”柳莊主在槐樹下的條凳上坐下,面容威嚴,“為什么不跟我講?”

  “莊主息怒,這事說來話長。得從蘇老爺壽辰那天說起——”事關蘇家,虞山不敢隱瞞。

  原來這柳家與蘇家關系匪淺,八年前,柳莊主與蘇啟正在一次聚會上相談甚歡,酒酣耳熱之際,得知雙方兒女年齡相當,竟定下了兒女親家,在場的人圍觀起哄,讓二人簽下了姻緣契書?;氐郊伊f主被一向溫柔嫻靜的夫人好一頓數落,酒醒之后柳莊主也深感自己荒唐草率,但想到蘇家畢竟是云州城的名門顯貴,自家倒也不吃虧,心中還算平衡。蘇啟正壽辰當日,柳莊主臥床不起,便派人提前知會,讓兒子柳誠代為祝壽,這也是蘇啟正執(zhí)意要蘇蘭芝出席壽宴的原因,想讓兩個年輕人借機熟絡起來。

  “你去把誠兒給我叫過來。”聽完虞山的話,柳莊主肝氣郁結。

  “好,好,莊主您別動氣,少爺也不是有意瞞您,實在是怕您身體受不住,我這就去。”見老莊主臉色鐵青,虞山心里直發(fā)虛,撒開腿跑到柳誠的房間。

  “少爺,快別睡了,趕緊去見莊主?!庇萆揭话寻蚜\從床上拽起來。

  “我爹醒了?”

  “何止是醒了,蘇家的事,莊主也知道了?!?p>  “你都跟我爹說了什么?”

  “我知道的全說了?!庇萆降讱馊珶o,“少爺,您自個過去吧,莊主在槐樹那等著呢。您回來再罰我吧?!?p>  “罰你?我得謝謝你,你說過的話,我就不用再說了?!绷\趕緊穿好衣服,臨出門又折回來,從枕頭下摸出一個小物件,扔給虞山,“這個小東西先給你玩玩,我可是花了好幾天心思,回頭讓妙音閣做一批出來?!?p>  虞山定睛一看,手里多了一個金絲楠木百靈鳥,雕刻得極為精巧,尾羽處有幾枚小孔,虞山試著吹了吹,小鳥竟發(fā)出了宛轉悠揚的鳴叫聲。虞山不由沖著小鳥一陣傻樂:這少爺,模樣好,手藝好,脾氣好,除了愛熬夜,真是挑不出一點毛病了。

  柳誠一路小跑到柳莊主身邊,俯身蹲下來,“爹,您別著急,這事其實和咱家也沒什么關系?!?p>  “沒關系?說得輕巧。”柳莊主哼了一聲,“虞山說別家都把賀禮拿回去了,你為何把玉如意留下了?”

  “我覺得這蘇家小姐沒了依靠,以后若是把這對如意當了,也能頂上幾年的溫飽?!?p>  “你倒是撇得干凈!什么叫沒了依靠?你不該是她的依靠嗎?”柳莊主詰問道,停了一下,又問:“你見著蘭芝姑娘了?”

  “見著了,不過沒看仔細,也沒說上話?!绷\實話實說,“其實,這門親事我原本也是不同意的,本來我還想等壽辰過后,找個機會把這事跟蘇家說清楚?!?p>  “當年是我自作主張,是我不對,要是蘇家不出事,我腆著臉去把這婚退了也未嘗不可,但如今蘇家敗落,你若退婚豈不是落井下石?你讓旁人如何議論我們柳家?”

  “旁人如何議論我管不著,但這婚我肯定是要退的。我要娶的人,一定是和我情投意合的,就跟爹和娘一樣?!绷\這話一出,柳莊主的態(tài)度立即軟下來。

  “要是蘭芝姑娘不同意呢?當年可是簽了契書的,在場的見證人也不少?!?p>  “爹,這見證人呢,其實無需擔心,陳年舊事,依蘇家目前的情況,我們不提,自然也不會有人這么不識趣。至于契書,毀于蘇家那場大火也極有可能。蘇家小姐那里,我們可以給一些補償,其中利弊,想來她自然也會權衡?!?p>  “但愿如此吧?!绷f主嘆息一聲,盯著柳誠的臉看了一會,“我本覺得你是個實心眼的,不曾想還有一些心機。”

  柳誠嘴角微翹,“爹,我本以為您有一些心機,不曾想卻是個實心眼的,蘇家老爺這人品,您竟然也……”

  “你——!”柳莊主一時語塞。

  “好了爹,開個玩笑,您大病初愈,別在外面待太久了,省得娘又要擔心,我扶您回房休息?!?p>  看著比自己高出半頭的兒子,柳莊主的臉上總算露出了笑容,“這事你先別跟你娘說,等事情解決了,我慢慢跟她講?!?p>  “都聽您的。”柳誠也恢復了往常乖順的模樣。

  “改天給我講講青玉堂,他們長什么樣?”柳莊主也有一顆好奇的心。

  “兇得很,您還是不知道比較好?!绷\笑道。

  只是這平靜的日子只過了兩天,這天柳莊主剛和夫人、少爺一起用過早膳,便有下人來報:“外面有位姓蘇的姑娘求見。”

  “姓蘇的姑娘?難道是蘇家小姐?”柳夫人看向柳莊主。

  柳莊主心里暗道不妙,趕緊咽下口中的茶水,瞥了柳誠一眼,這柳誠雖心中意外,卻依然神色自若地嚼著梅子干兒。

  “把她帶到書房吧?!绷f主揮揮手,拿出一家之主的氣勢。

  “不妥,還是帶到前廳吧,若真是蘭芝姑娘,我也該見見。誠兒,你也過去?!绷蛉艘稽c兒也不含糊。

  “按夫人說的辦?!绷f主知道躲不過去,只能想著稍后見招拆招。

  來的正是蘇家小姐蘇蘭芝,丫鬟月如跟在身后,手中提著一個禮盒。

  “蘭芝見過柳莊主、夫人,冒昧來府上叨擾,還請莊主和夫人不要怪罪?!碧K蘭芝行過禮,不卑不亢地說,神色淡然。

  “蘭芝姑娘客氣了,上次見你還是三年前,女大十八變,你真是出落得愈發(fā)標致了?!绷蛉艘娺@蘇家小姐面容清麗,舉手投足大方得體,心中自然生出幾分歡喜。

  “多謝夫人夸獎。”蘇蘭芝從月如手中接過禮盒,“聽說莊主近來身體欠安,我也就不拐彎抹角,這次來府上,我只為兩件事,其一,壽宴那日柳公子走得匆忙,落下的東西今日原樣奉還。”

  柳誠早已認出那個禮盒,聽蘇蘭芝這么一說,連忙道:“蘇姑娘,這玉如意,本來就是特意留給你的?!?p>  柳夫人立即覺出了這話里話外不對勁,她看看柳莊主,又看看柳誠,正色道:“發(fā)生了何事?你們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對不住了,柳夫人,回頭勞煩柳公子給您仔細解釋。”蘇蘭芝把禮盒放到柳誠手上,直視著看起來溫潤如玉的的柳公子,一字一頓地說:“不是我的東西,我不要,是我的東西,我不讓?!?p>  “其二呢?”柳誠看出來蘇蘭芝不是個善茬,也不繞圈子。

  蘇蘭芝不慌不忙地從腰間的荷包里取出一張文書,放到柳莊主案前,“柳莊主,這張姻緣契書您應該還記得吧?”

  “這契書怎么會在你手里?”柳莊主大感意外,柳誠也吃了一驚。

  “不然呢?被大火燒掉了嗎?”蘇蘭芝輕輕巧巧地說,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奚落,似乎看穿了柳家父子。

  “其實,這契書一年前就已經被我偷拿出來,畢竟平時也用不著,所以家父也不曾察覺。本來,我是想尋個機會來府上說清楚,解除婚約。我蘇蘭芝的姻緣,我自己定下的才算。”

  聽了這話,柳誠舒了一口氣,心里又感覺怪怪的。

  不料蘇蘭芝話鋒一轉:“但今時不同往日,我今天來,是要拿契書與柳公子做個交易?!?p>  “此話怎講?”柳莊主一時弄不清蘇蘭芝的用意。

  “柳莊主、柳公子,蘇家雖已敗落,但姻緣契書在我手上,我若不點頭,這婚約仍舊要作數的。雖說這一張紙也綁不住柳公子,但我深知柳家向來是最講信義的。”

  “蘇姑娘要我們做什么?”柳誠隱約猜到了一些。

  “柳公子只需幫我做一件事,這張契書便給你了。”

  “何事?”

  “家父現流落林州,還請柳公子派些人手、散些錢財,幫忙打探家父下落,兩個月后,將家父帶回云州交與我?!?p>  “為何要等兩個月后?”

  “家父罪孽深重,也該受到一些懲罰,期間你若尋得家父蹤跡,也無需特別關照,保他性命無虞即可。”

  “那蘇姑娘的兩位兄長呢?”

  “他二人傷勢不重,作為成年男子,這點風浪如若經受不住,我保他何用?柳公子,我所求不多,這交易對你我來說,都算公平?!?p>  “那三個馬車夫可還在?”

  “自那日后便不曾見過?!?p>  “我若尋得令尊帶回云州,之后的事情蘇姑娘考慮過嗎?青玉堂那天可是放過話。要是他們在云州再見到令尊,恐怕會找你麻煩。”

  “那是我的事,我自會處理,定不會再讓柳家受累。”蘇蘭芝說完,收起契書放進荷包,“我要說的,都說完了。抱歉,告辭?!?p>  “虞山,送客?!笨粗┦┤浑x開的蘇蘭芝,柳莊主不由一聲喟嘆。

  “誠兒!到底怎么回事?給娘一五一十說清楚!”柳夫人動了怒。

  于是柳誠只好把那天在蘇家壽宴上發(fā)生的事仔仔細細地給柳夫人講了一遍,說畢,又安慰柳夫人:“娘,事情的根源都在蘇姑娘的父親身上,您犯不著生氣,再說,等我把蘇老爺找回來,問題就都解決了。”

  柳夫人忍不住又埋怨起柳莊主:“你啊你——”

  柳莊主自知理虧,趕緊低頭:“我的錯,我的錯?!?p>  “不過,這蘇姑娘的行事作風,我倒是有些欣賞,分明是求人,卻也能求得如此硬氣。她父親做下的事,不能怪罪到她身上。誠兒,我看蘇姑娘跟你倒還挺般配,你爹稀里糊涂給你結的這門親,也不算太壞,你若是中意蘇姑娘,為娘也不反對,老爺,你說呢?”

  “一切由誠兒自己做主?!绷f主順水推舟,將功折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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