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尋找郡主的人漸漸少了,手頭開始緊張的蘇遠(yuǎn)又有些坐不住了,連蘭芝給他的那些銀子如嗟來之食,蘇遠(yuǎn)不想再看連蘭芝的臉色,他決定去找周士原,周士原當(dāng)日給他許諾的加官進(jìn)爵,他等不了那么久,眼下找周士原要一些銀子要緊。
經(jīng)過幾天的盯梢尾隨,蘇遠(yuǎn)終于在云州城找到了周士原落腳的地方,敲開了周士原的房門,蘇遠(yuǎn)毫不客氣地說明了來意。
“蘇公子何必這么心急呢?”周士原推脫道。
“郡主我也幫你殺了,你總得有所表示吧。”
“咱們不是約好了嗎?只要祁王一落馬,蘇公子想要的一切自然會兌現(xiàn),到時候只多不少?!?p> “祁王落馬?那我要等到猴年馬月吧,依我看,這女兒死了,祁王也沒受到太大的刺激,說不定你們打錯了算盤?!?p> “那也不過是強弩之末,虛有其表而已,你切莫被表象蒙蔽?!敝苁吭首鬏p松。
“只怕是你們沒有認(rèn)清形勢吧?”蘇遠(yuǎn)嗤笑道:“如今云州城盡在柳誠和祁王的掌控之中,青玉堂還在暗中扶持,你們哪里來的機會?”
“柳誠和祁王不過是因為郡主才多了一點往來,如今郡主已死,慢慢也就淡了。他畢竟還是朝廷的人?!?p> “朝廷的人?”蘇遠(yuǎn)大笑了起來,“你們可真是有眼無珠??!你可知道當(dāng)初你們在林州功敗垂成是什么原因嗎?你以為只有青玉堂在和你們做對嗎?”雖然連蘭芝告誡過蘇遠(yuǎn)不能把柳誠和青玉堂的事說出來,但他顧不得許多了。
“蘇兄的意思是?”周士原狐疑地抬起頭。
蘇遠(yuǎn)伸出了一只手,“給我這個數(shù),我就告訴你一個天大的秘密?!?p> “五——百兩?”周士原問道。
“沒錯,你放心,這個秘密絕對值這個價,我一點都沒多要?!?p> “我沒有這么多現(xiàn)銀?!?p> “那你湊齊了銀兩再去找我,反正你也知道我住的地方。丑話說在前頭,你也別耍什么花樣,我若是出了什么事,祁王很快就會知道郡主是怎么死的,你好好掂量掂量?!碧K遠(yuǎn)擔(dān)心周士原卸磨殺驢,留了一手。
蘇遠(yuǎn)走后,周士原立即把這事告訴了余懷淵。余懷淵心中暗道,這個蘇遠(yuǎn)果然是蘇啟正的親兒子,一樣的不擇手段。想到蘇遠(yuǎn)也是自己的親外甥,余懷淵愈發(fā)為自己的妹妹不值。
“他要銀子,你給他便是,且看他到底要說些什么。”
兩天后,周士原把花了五百兩銀子從蘇遠(yuǎn)那里買來的秘密帶給了余懷淵,蘇遠(yuǎn)說得沒錯,這個秘密確實值這個價。周士原剛說完,余懷淵的面色已經(jīng)鐵青,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余懷淵這次也崩了。
突然,余懷淵仰天大笑起來。
自己機關(guān)算盡,卻一直是在與虎謀皮!原來自己徹底看走了眼,自己最欣賞的青年才俊居然把自己耍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原來柳誠早就與青玉堂勾結(jié)在一起,可笑自己還要柳誠去殺祁王!可笑自己還曾想要送柳誠直上青云!
這么算來,去年的青州之緣也可能是柳誠和青玉堂設(shè)計好的,只等自己往套里鉆,不然怎么就那么巧?可偏偏自己正因為柳誠在白馬河救了自己,就堅信柳誠與青玉堂無關(guān),就以為自己遇到了不世之材,就以為柳誠值得相交、值得托付……
柳誠啊柳誠,你哪里有一點“誠”?余懷淵笑著笑著,急火攻心,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等余懷淵的臉色略微緩和了一點,周士原才敢小聲問道:“要不,我去殺了柳誠?”
余懷淵看了周士原半晌,搖了搖頭,“你還是回京把這件事稟告圣上。另外,我們還有一張牌在京城,你可要讓人千萬看好了?!?p> 周士原知道,余懷淵說的這張牌,就是柳誠的爹娘。
在床上一動不動躺了一天之后,余懷淵終于從床上坐了起來,穿好衣衫,戴好發(fā)冠,徑直去了云州府衙。
柳誠見余懷淵來了,以為他又要催自己對祁王下手,正想著找理由搪塞,余懷淵已經(jīng)坐了下來。
“前輩,”柳誠發(fā)現(xiàn)余懷淵的臉色不對,慘白而陰沉。
“柳公子不要這么叫我?!币宦暻拜呍?jīng)讓余懷淵覺得柳誠謙遜有禮,現(xiàn)在聽起來格外刺耳,他也不再叫柳誠“柳大人”。
“您這是何意?”柳誠還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錯。
“柳公子,我給你十天時間,十天之后,我在京城等你。要么你拿祁王的人頭見我,要么你去給柳莊主和夫人上香?!庇鄳褱Y陰森森地說。
見余懷淵突然翻臉,柳誠心里一沉,明白他定是知道了些什么,但還是想努力挽回一下,“您是不是對我有什么誤解?我其實一直在努力尋找機會?!?p> “明人不說暗話,柳公子,你對我做過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只要你按時殺了祁王,雖然我與你再無相干,但我還是可以在圣上面前保你一家三口性命無虞?!庇鄳褱Y認(rèn)為自己已經(jīng)仁至義盡。
柳誠看著余懷淵遠(yuǎn)去的背影,知道兩人緣盡于此。
離開云州府衙后,余懷淵立即取道回了京城,他知道若自己再不走,恐怕就沒有機會離開云州了。
柳誠知道自己和余懷淵終有這么一天,但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么突然。眼下既然余懷淵不再信任自己,那之前與祁王商議的什么內(nèi)應(yīng)、投名狀之類也都成了空談,眼下私鹽已經(jīng)嚴(yán)重擾亂了官鹽市場,京城斷糧的日子指日可待,宣慶帝內(nèi)外交困,祁王很快就要事成,但自己的爹娘怎么辦?柳誠不可能去殺祁王,但也不愿讓自己的爹娘受到傷害。
十天,余懷淵就給了柳誠十天的時間,刨去從云州到京城路上的時間,實際上也就給了柳誠五六天。對于余懷淵跟自己攤牌這件事,柳誠也沒有藏著掖著,全部告訴了祁王。
“王爺,現(xiàn)在我還不知道余懷淵是如何識破了我,不過這已經(jīng)不重要了,我現(xiàn)在只想把我的爹娘救出來,當(dāng)然我也不會拿您的性命去換?!绷\說道。
“那你還能如何救?”這么短的時間,要把柳玄璋和夫人從守備森嚴(yán)的京城里救出來,祁王覺得太難了。
“您上次不也從信王府平安回來了嗎?”柳誠似乎有了辦法。
“你要去硬搶?”祁王吃驚地問,見柳誠不回答,祁王連忙阻止道:“萬萬不可!上次荀覓和秦?zé)ǘ荚谖疑磉?,后來還有笑天和她娘來救我,刺客也是在夜里偷襲,給了我們喘息的機會,即便如此,笑天她娘——”祁王悲從中來,長嘆一聲。
“但我沒有別的路可走了。王爺,此去京城,若我能救出爹娘回到云州,固然是最好,如不能,那我便陪著爹娘共赴黃泉,對我來說,那也是一種圓滿。”柳誠毅然決然地說道。
祁王見柳誠心意已決,也只好由他去,不過柳誠走后,祁王立即傳信給景笑天和荀覓,告知了柳誠的去向,讓他倆把手頭的一切都放下,馬上去京城策應(yīng)柳誠。
余懷淵回到京城后,才發(fā)現(xiàn)局勢已經(jīng)嚴(yán)重到無法挽回的地步,源源不斷的私鹽還在流入市場,官鹽根本賣不出去,而派出去調(diào)查私鹽的官員至今杳無音訊,老百姓爭相購買私鹽,又不能全部把他們抓到牢房里去。眼見國庫入不敷出,糧倉里的儲量也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余懷淵心急如焚,更令他心痛的是,宣慶帝面對如此嚴(yán)峻的形勢,竟然跟局外人一般,并不是特別在意。
“陛下,微臣有罪,錯信了柳誠這個小人。微臣沒有想到柳誠居然早就和青玉堂勾結(jié)在一起?!庇鄳褱Y痛心疾首地說。
“錯便錯了吧,朕不怪你?!币娪鄳褱Y突然回來了,宣慶帝不由一陣心煩,也沒有把青玉堂大師姐就是祁王府郡主之事告訴余懷淵。宣慶帝知道,如果余懷淵知道了這些,定然不會放過青禾。
“不過請陛下放心,柳誠的父母還在微臣的手里,我已經(jīng)給柳誠下了最后通牒,讓他用祁王的頭顱來交換他的爹娘。雖然柳誠兩面三刀,但他總不會罔顧人倫,置自己親生父母生死不顧,我們再耐心等上幾天?!?p> “余愛卿,你在賭柳誠的孝心大過野心,可你有沒有想過,你若賭輸了會怎樣?若柳誠鐵了心追隨祁王,你真的會殺他的爹娘嗎?若你殺了他的爹娘,于你、于朕又有什么好處?”宣慶帝看著余懷淵陰郁的臉,語氣有一絲絲不屑。
余懷淵一怔,居然被宣慶帝問住了。自己會真的去殺柳玄璋和孟衿然嗎?柳玄璋倒也罷了,自己真的能對孟衿然下得了手嗎?柳誠如今身份暴露,真的會為了當(dāng)開國功臣舍棄了自己的父母嗎?
“余愛卿,這段時間你也累了,先回家好好休息吧,朕也乏了?!毙麘c帝心不在焉地說道。
余懷淵心事重重地回到家,看著安靜地躺在床頭的“初霽”,想起了在司樂坊學(xué)藝的那幾年,想起了自己常常忍不住偷看孟衿然的一顰一笑,想起了自己苦練琴技只為博得孟衿然的欽佩的目光,想起了自己明明渴望與孟衿然親近卻又故意疏遠(yuǎn)了她……
接到祁王的訊息時,景笑天和荀覓剛好離云州不遠(yuǎn),想到要去京城拼死一戰(zhàn),景笑天覺得要找一件趁手的兵器。那把匕首雖然好用,但畢竟只能用于近身搏斗,而驚鴻劍自己又送給了吳冕,隨著吳冕的死驚鴻劍也不知所蹤。
想起驚鴻劍,景笑天才想起唐越留給她的那把承影劍。上次她把承影劍帶回王府后曾經(jīng)仔細(xì)研究了一番,發(fā)現(xiàn)這把劍雖然威力無窮,但一時找不到合適的劍鞘,不太方便佩戴,便一直把承影劍放在秋水苑的房間里。這次顧不得那么多了,景笑天決定回府拿上承影劍。
等到景笑天打開那個裝著承影劍的木匣,發(fā)現(xiàn)在翡翠劍柄的前面多了一個淺棕色柚木鏤空劍鞘,景笑天明白這是柳誠特意為她做的,因為劍鞘上的紋飾,和暗室里蹺蹺板上的紋飾一模一樣,想到自己離開王府這么久,柳誠一直在暗地里為她做了那么事,而現(xiàn)在柳誠和他的爹娘都身處險境,景笑天心中更加難過。
背上承影劍,騎上烏騅馬,景笑天問荀覓:“你要不要去跟連姑娘道個別,我們這次去京城,就有可能再也回不來了?!?p> 荀覓搖搖頭,反正已經(jīng)多日未見連蘭芝,若這次真的要死在京城,那又何必去打擾她,到時只能讓連姑娘徒增傷心。
不知不覺中,柳玄璋和夫人已經(jīng)在京城住了三個月,由于他倆沒有辦法外出,也不知道這段時間外界發(fā)生了一些怎樣的事情,好在他夫妻二人在鳳棲府的日子也是這般過來,只要兩個人朝夕相對就心滿意足,也并不覺得流水一般的日子無趣。
不過二人也敏感地察覺到,最近院內(nèi)院外監(jiān)視他倆的人多了起來,這是要防止他們逃跑嗎?夫妻二人暫時還沒有逃走的打算,他們只是擔(dān)心是不是柳誠那里出現(xiàn)了什么變故。
這天午后,柳夫人一覺醒來,突然聽到清亮婉轉(zhuǎn)的笛聲從遠(yuǎn)處傳來,她又側(cè)耳傾聽了一陣,然后把還在熟睡的柳玄璋搖醒,輕聲說道:“你聽?!?p> 這是柳夫人再熟悉不過的曲子,因為這首曲子就是由她之手創(chuàng)編,而她也只教過柳誠一個人,那也是柳誠最喜歡的一首曲子。
“是誠兒來了?!绷蛉苏f,她又驚又喜,總算有了兒子的消息。但驚喜過后,夫婦兩人更多的是深深的不安,兒子通過這種隱秘的方式給他們傳信,事情可能比他們想象的還要嚴(yán)重,為了兒子能夠平安,他們早已做好玉碎的準(zhǔn)備,他們不想柳誠為了自己冒太大的風(fēng)險。
還有一個人也注意到了這首曲子,她就是青禾。原來宣慶帝的私宅竟然離軟禁柳玄璋夫婦的宅院不到一里地,而柳誠吹笛子的地方又剛好差不多在兩地中間。這首曲子青禾曾經(jīng)聽柳誠吹過,那個美好的夜晚,大家在祁王府的花園里吃著烤雞、喝著美酒、聽著柳誠的笛音,雖說柳誠是特意吹給景笑天聽的,但一邊的青禾也聽得入了神。
難道是柳誠來京城了嗎?青禾不太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