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了擋路的蟾蜍,女生們也沒有再繞路。
袁欣從包里摸出濕巾給宋千羽遞過去,看著她擦手,一邊說:“你的膽子這么大,那你怕蜘蛛嗎?”
宋千羽搖頭:“蜘蛛有什么好怕的?!?p> 袁欣的身子抖了一下:“那你有怕的嗎?”
宋千羽細細擦著手,想了一會兒:“我怕葉瑾修?!?p> 袁欣:“???”
“他比蟾蜍和蜘蛛可怕多了,我是真的有點怕他,而且摸不透。你擠眼睛干嗎,不舒服?”宋千羽皺緊眉頭。
袁欣無力地用手扶了扶額頭,而后叫了一聲老大。
葉瑾修已經(jīng)走到跟前來,宋千羽傻眼了,捏著濕巾說:“你……你怎么在這兒?”
葉瑾修的臉上沒什么表情,語氣也淡淡的:“我也是這里的學生?!?p> 袁欣吐了一下舌頭:“老大你們聊,我先走了啊。”
宋千羽投去求救的眼神,袁欣假裝沒看見,轉身就跑,她拍了一下腦門:“對了,我的書還在袁欣那里呢,我也先……”
“校長在綜合樓十五層給了我們一間活動室,以后比賽的準備工作就在那兒,還有,參賽軟件叫黑馬?!?p> 被打斷的宋千羽愣愣的:“黑馬?這名字也太不要臉了吧,軟件已經(jīng)做出來了?”
“還沒有?!?p> 她無語道:“你們都還不知道自己會做出個什么樣的東西來,這么早就起一個這么欠打的名字?”
葉瑾修說:“黑子起的?!?p> “你不是老大嗎?”
“起名這種小事我不管?!?p> 她噘著嘴,就聽葉瑾修又道:“今天的參賽準備和你說了,就不再發(fā)信息給你了?!?p> 宋千羽瞇了瞇眼,笑起來:“所以你是決定不叫我爸爸了?”
打從聚會那天之后,葉瑾修開始每天發(fā)信息給她,告訴她最近都做了哪些比賽的準備,她一般都會多問一些問題,一來一回倒是也能聊上幾句。
葉瑾修這個人性子就是冷的,她也不指望他熱情,能做到現(xiàn)在這樣已經(jīng)很不錯了,但她還是不無惋惜道:“真遺憾。”
葉瑾修露出標準的葉氏假笑:“哪里來的興趣?給別人做爸爸,還在大路上抓蟾蜍,我早和你說過不要再抓這些東西,你這叫聽話?”
“你不讓我抓這些東西不是小學說的嗎?”
“誰能想到你二十歲了還能干出這事?!?p> 宋千羽噘了噘嘴:“蟾蜍在這里擋著路,你看那些膽小的女生都不敢走這邊,繞著路走,我要是不管,也不知道它什么時候會走啊?!?p> 葉瑾修沉默幾秒,垂眸睇向她的雙手:“手擦干凈了?”
她又用濕巾重重地擦了幾下掌心:“差不多吧。”
葉瑾修抬起手腕看一眼手表,時間接近中午十二點,他說:“到食堂那邊再洗洗,我?guī)愠燥垺!?p> 路上,葉瑾修問了問她最近六級的準備情況。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四月中旬,距離考試還有兩個月,宋千羽不太敢如實回答,怕被他瞧不起,心虛地說:“還行吧?!?p> 至于最近做真題和模擬不達及格線這事,她是連提都不想提。
他卻已經(jīng)洞悉:“那就是不順利了,具體是哪方面有困難?”
她說:“我都說還行了?!?p> “你撒謊心虛的時候一般不敢看我的眼睛。”
她停步,扭頭看向他,只是視線觸及那雙幽深的眼眸,她就觸電一樣縮了回來,別過臉,心跳亂成一團,她有些自暴自棄地說:“就是聽力和單選還有閱讀不太好?!?p> 葉瑾修回憶了一下自己的課表,然后問:“你明天下午有課嗎?”
她搖搖頭。
“學校東門那家咖啡廳二樓,我在那等你,把你這段時間做的題都帶上?!?p> 宋千羽面色訕訕的,沒吱聲。
葉瑾修:“聾了?”
“聽見了?!彼翌^土臉地回答了一句。
宋千羽在食堂洗手間洗手的空當,葉瑾修接了一個黑子的電話,走到外面的樓道里。黑子興奮地告訴他,他們已經(jīng)想好怎么規(guī)劃校長給的這個活動室。
他聽得不太專心,腦子里還是宋千羽這一路走來的模樣,那丫頭抓蟾蜍的時候一臉燦爛,他說要給她補課她就沒了精神。
她雖然沒有推拒,但她的反應,他心里有底,她一直怕他,自從宋媽媽過世之后,宋爸爸也不太關心她,他在宋千羽的生活里扮演的是一個復雜到無法定義的角色。小時候軍區(qū)大院的小孩都打趣他,說他就連給宋千羽梳辮子這事兒都做了,難不成是要給她做媽媽。
那時候,他不光要給她梳辮子,還要操心每天她有沒有飯吃,有沒有被院子里其他孩子欺負,再后來,他開始操心她的學業(yè)。
可能也是因為這樣,雖然軍區(qū)大院里同齡的孩子不少,但宋千羽后來卻最黏他。
她很依賴他,他是知道的。
他也曾經(jīng)以為,她會一直這樣依賴他,直到高考畢業(yè)后那天,她真是給了他一個巨大的意外,她不但脫離他的掌控,還和別的男生走到了一起。他才明白,這份依賴沒有他想的那樣堅固。
他想要的不是這樣脆弱的不堪一擊的東西,不是這種隨時可以隨著她性子讓別人介入或者替代的關系,不是這種可有可無的依賴和日復一日堆積起來的習慣,這些她都不會懂,有時候她看著他的眼神澄澈一片,甚至會讓他覺得自己的心思見不得光。
黑子在電話那端叫了他幾聲:“老大,你在聽嗎?”
他“嗯”了一聲,抬頭瞥見宋千羽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從洗手間出來,與她并肩的還有一個瘦高的男孩兒,那男孩長相十分惹眼,鼻梁高挺,眉眼像刀刻一樣深邃,五官有幾分歐洲人的立體感,大概是一個混血兒。
他草草結束了和黑子的通話,也沒走過去,遙遙地盯著宋千羽看。
她身邊的男孩很明顯是醫(yī)學院的,身上還穿著白大褂,大概是剛下實驗課,正和她一副相談甚歡的樣子。他等了幾分鐘,不見兩人分開,便沒了耐心,邁步走過去。
臨近了,他聽見兩人的對話。
“失戀的時候,你應該是很痛苦?!?p> 宋千羽摸摸頭:“還好吧,都過去了?!?p> 葉瑾修的眉頭擰成死結,停步于她身后。她覺得后背有涼颼颼的,一回頭,腦袋縮了一下,然后對對面的男孩說:“那個,我朋友過來找我,我先去吃飯了。”
男孩抬眸看了一眼葉瑾修,對宋千羽笑得溫和:“宋,很高興見到你,如果你想找人談談,可以打我的電話。”
中文腔調生硬,這個混血兒中文算不上多好,葉瑾修等到人走了,問宋千羽:“什么人?”
“醫(yī)學院那邊的留學生,名叫Alex,北愛爾蘭和中國的混血兒,怎么樣,是不是挺帥的?”
宋千羽眼里透出花癡的光芒,他想拍她一巴掌:“我問這些了嗎,醫(yī)學院的你是怎么認識的?”
“我?guī)退ミ^一次蟾蜍啊,”她一邊走一邊解釋,“大一第二學期,他一個人拿實驗用的蟾蜍,跑掉三只,當時周圍都是女生沒人敢碰,我給他抓回來了。”
葉瑾修不知道該如何評價:“你還有他的電話?”
“這個,”她低了頭,“你也知道我們系里大家口語都特別好,就我……Alex在倫敦長大,是Native speaker,我之前本來想著找他可以練練口語的,就留了一個電話號碼?!?p> “后來呢?”
宋千羽頭更加抬不起頭來:“他一說英語,我……我有好多聽不懂,他語速快,而且因為是純英式發(fā)音,連讀很多,我也不好意思說聽不懂,只能裝,也很累的,有時候話都接不上,我就想我還是找袁欣聽Chinglish吧,我耳朵比較習慣中式發(fā)音了?!?p> 葉瑾修放心了一些,又道:“你和他說粱煜的事了?”
“他問了?!?p> 他瞥她一眼:“失戀很痛苦?”
宋千羽感覺這話冒著冷氣,她趕緊笑著擋了回去:“沒有,失得很開心?!?p> 他的唇角勾了勾:“以后練口語找我?!?p> “你會嘲笑我?!彼粯芬?。
“我嘲笑過你?”
她回憶了一下,沒想起來,但還是從記憶中摳出一點怨言來:“你說過我笨?!?p> “這不是嘲笑,只是陳述事實。”
宋千羽:“……”
她往另一個方向拐了彎:“感謝你這么多年的照顧,我們的友誼就到今天為止,如果你以后過得不好,那可能是我的詛咒見效?!?p> 她走了兩步就走不動了,脖子被勒得慌,她回頭,連帽衫的帽子被葉瑾修用手指勾著。
那人還在笑,眼底淬入一抹說不清的柔意:“別鬧,吃飯了。”
宋千羽沒什么出息,心化成軟軟一攤水,還是被那人拽了回去。
才入夏,便是幾天連綿的陰雨。
袁欣是一個天氣控,遇到雨天也消沉。這些天,宿舍里的氣氛本來就不好,尤佳的陰陽怪調比起以前更勝一籌,每天像一個大小姐似的說這個不講究衛(wèi)生,嫌那個說話聲音大吵到她。這天,兩個炮仗一樣的人湊到了一起,于是宿舍里迄今為止最大的沖突爆發(fā)了——袁欣和尤佳竟打了起來。
宋千羽本來坐在自己桌前,正戴著耳機聽六級聽力,聽見袁欣在罵人才摘掉耳機,都沒來得及搞清楚事情原委,就見兩個姑娘廝打在一起。
那情景實在不好看,兩個大姑娘以扯頭發(fā)、用指甲抓等低級格斗方式糾纏在一起。
另外一個室友這時不在,宋千羽只能一個人去攔架。
在這個混亂的過程中,宋千羽臉上和手臂都被抓傷了,尤佳頗有借題發(fā)揮不依不饒的意思,看她阻攔就往她身上招呼,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一樣的人,這會兒形同一個潑婦,完全喪失了理智。
最后,是隔壁宿舍的女生被這一陣動靜驚到,推門進來才扯開了這三個人。
袁欣氣得不行,想打尤佳又被人拉著,最后一跺腳,轉身摔門就跑。
宋千羽擔心袁欣,趕緊追出去。
已經(jīng)快晚上八點,外面下著傾盆大雨,她在雨中拉住袁欣,兩個人沒幾分鐘都淋成了落湯雞,袁欣不愿意回去。
“除非尤佳滾,袁欣氣呼呼的,她當她是哪里來的公主,所有人都得慣著她呢!”
宋千羽渾身發(fā)冷,聽袁欣整整罵了幾分鐘,才搞明白事情始末。不過是袁欣掉在地上的一個薯片袋子沒及時收拾,就被尤佳咄咄逼人地說她不講衛(wèi)生影響環(huán)境,言辭上過分刻薄,三言兩語就吵了起來,吵不過尤佳就動手推了她一把。
宋千羽先把罵罵咧咧的袁欣扯到了屋檐下一處可以避雨的地方,兩個人出門的時候都沒帶外套,袁欣罵著罵著就開始打哆嗦,宋千羽也好不到哪里去。袁欣說什么也不肯回宿舍,最后兩人決定先去學校商業(yè)街的奶茶店取暖。
結果進了奶茶店,兩人意識到一件事——都沒帶錢,沒帶手機。
宋千羽有些絕望地在門口張望,看能不能找一個熟人先借點錢,讓袁欣有個時間和空間平復情緒,不過還真讓她找著一個。
黑子一只手撐傘,一只手拎著超市的購物袋從超市出來,在路邊被她攔住。
黑子很大方地請客,給她和袁欣買了奶茶之后才走。
因為冷,兩個人都抱著杯子喝奶茶。宋千羽剛覺得沒那么冷了,奶茶店進來一個人,挾著外面雨水的涼意,她不由得抬頭,視線觸及那張再熟悉不過的容顏,一下子怔住了。
葉瑾修站在門口,看了袁欣一眼,視線落到她臉上:“你們先跟我去我宿舍?!?p> 她仿佛見到了救星,立刻站起來,袁欣卻還有些猶豫:“老大,你們那兒畢竟是男生宿舍……”
“不去算了?!比~瑾修抬手將另一把傘給宋千羽,“你跟我來?!?p> 宋千羽當然不可能放著袁欣不管,她最后還是強硬地拉上了袁欣。
其實今晚葉瑾修宿舍里人很多,項目組里的學生都在里面開會,就連陳淑萌也在,所以她們兩個女生的出現(xiàn)并不突兀。
進門后,葉瑾修先找了嶄新的毛巾給袁欣,然后把自己的毛巾遞給宋千羽。
宋千羽十分嫌棄:“你這是不是坑熟人???袁欣的還是新毛巾呢?!?p> 他說:“不要算了?!?p> 說話間,他要拿走毛巾,宋千羽沒放手,嘟嘟嘴,還是拿著他的毛巾開始擦頭發(fā)和身上的雨水。
毛巾上有很清新的氣味,她沒法形容是沐浴露還是洗發(fā)水,還混了他身上獨特的味道,她擦頭發(fā)時就被這種氣息籠罩,她深深吸了幾口,臉莫名有點發(fā)燙。
等她擦完頭發(fā),葉瑾修已經(jīng)拿來碘酒、棉簽還有創(chuàng)可貼。
“自己能收拾嗎?”
她對著宿舍洗手間的鏡子看了看臉:“能?!?p> “我得忙一下,你們等一會兒,我和他們說完送你們回宿舍。”
宋千羽剛點了一下頭,下巴就被人扼住了。
葉瑾修捏著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頭,皺眉仔細看一眼她臉上那一道抓痕,眉心蹙得更緊。
她因為這個姿勢有些別扭,嘴唇動了動,他已經(jīng)松開她,視線滑過她手臂上的傷痕,遂沉著臉轉身去和宿舍中間那堆人說話。
她拿著碘伏和棉簽對著鏡子處理了一下傷口,然后幫袁欣也擦了擦手上的傷。
其間,她還分神聽了聽項目組那堆人的話,當然多半都是她聽不懂的,不過整個項目組的人都管葉瑾修喊老大,她懷疑他可以靠“消消樂”稱霸天下。
等傷口處理完,他們正事兒也基本說完,正在一邊收拾東西,一邊三三兩兩胡亂地聊天。她走過去,從桌上拿起葉瑾修的手機先看了一眼時間。
一伙人大多是上回一起吃飯的,對她倒不陌生,有人看她拿葉瑾修的手機,開玩笑說:“老大,嫂子這是查手機了?!?p> 葉瑾修正拿著平板,手指在屏幕上滑動找東西,壓根沒聽見,倒是宋千羽鬧了個紅臉:“都說我不是了?!?p> 對方也就笑笑,她紅著臉看一眼葉瑾修,他還在忙,她于是湊到了黑子旁邊,問黑子:“你們玩的是哪個版本的‘消消樂’?”
黑子愣了一下。
她的眸底閃過一抹狡黠的光,舉了舉手中的手機:“搞不好我也能給你們當老大?!?p> 黑子:“你是說這個項目組的老大?”
她點點頭。
“老大是通過了導師出的Python測試,所以做了我們的老大,”黑子有些訝異地盯著她,“你也會寫代碼?”
宋千羽的笑容還卡在臉上,舉著手機的手卻慢慢放下去:“其實做你們的老大也沒什么好,我一個英語系的就不湊這個熱鬧了?!?p> 黑子將對話反復咀嚼一番,恍然大悟:“難不成你以為老大是靠著‘消消樂’走天下的?”
黑子笑出了聲,還特別大,引得宿舍里本來要走的幾個人都注目過來。
宋千羽已經(jīng)黑了臉,黑子說:“你該不會以為,你會打‘消消樂’就可……”
他的話沒說完,宋千羽就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黑子瞪大眼,宋千羽也覺察到這個動作的突兀和逾越,趕緊收回手,小聲說:“你閉嘴吧?!?p> 黑子還有些愣,葉瑾修從椅子上站起來,動作大,椅子在地板上刺啦一聲格外刺耳。宋千羽抬頭看他,他面無表情地對她伸出手:“手機給我。”
她還手機給他,他看了一眼時間,對她說:“去叫袁欣,我送你們回宿舍?!?p> 外面的雨雖然已經(jīng)停了,但天地間還是潮濕朦朧一片。已經(jīng)快到晚上十點,這個時間這個天氣,校園里的人并不多,一伙人從宿舍樓上下來就四散開來,葉瑾修送宋千羽和袁欣,陳淑萌跟他們一個方向。
宋千羽本來憋了一肚子有關尤佳的牢騷想要和葉瑾修說,但陳淑萌在,她就不好意思說了,于是路上很沉默。袁欣沒這個顧慮,翻來覆去地罵尤佳,葉瑾修皺眉聽著,一言不發(fā)。
袁欣的火氣還是很大,罵罵咧咧半天,依舊不是很想回宿舍,可眼看已經(jīng)到宿舍樓下,葉瑾修只能讓陳淑萌先上樓,然后聽著袁欣的抱怨想了一會兒,說:“你們先上去拿東西,學校對面有酒店,你們今晚住那邊?!?p> 袁欣和宋千羽不約而同有些發(fā)愣。
袁欣的確是氣,不過就是發(fā)發(fā)牢騷,還真沒想過住外面去,而宋千羽這個拉架的則更沒什么想法。不過葉瑾修很堅持,他盯著宋千羽臉上的傷道:“如果晚上你們再起沖突呢?你這張臉本來就沒多少繼續(xù)丑下去的空間。”
宋千羽瞪圓了眼睛:“你才丑呢!”
他說:“少廢話,上去拿東西,我在這里等著你們。”
袁欣卻有些猶豫了:“老大,這樣一來,豈不是就像我們被她趕跑了似的,那不就成我們輸了?”
葉瑾修睨袁欣一眼:“不服?”
袁欣重重點頭。
“不服明天就去找你們系輔導員,既然是尤佳先動的手,你和輔導員反映一下,宋千羽配合,還有一個舍友,你們確定一下是什么情況,最好把人拉到你們這邊,然后提要求讓尤佳換宿舍,順利的話應該可以把尤佳從宿舍趕出去。”
宋千羽聽得一愣一愣的:“這會不會太過了?”
袁欣卻精神抖擻:“太好了,老大,還是你有辦法,這樣才能一勞永逸地解決問題。好,我明天就去找輔導員!”
“嗯,現(xiàn)在你們上去拿東西?!彼执咭槐?。
袁欣高興地上樓,宋千羽卻沒走,心事重重地看著葉瑾修:“你出的什么餿主意啊,真要趕走尤佳?”
她是真沒想讓這事兒繼續(xù)鬧下去,一個宿舍的姑娘生活中有個磕磕碰碰的其實很正常,她雖然不喜歡尤佳,但真要將人趕出宿舍,她覺得一方面對尤佳有點太狠,另一方面,畢竟還是一個班的,抬頭不見低頭見,以后再見也會覺得尷尬。
葉瑾修還盯著她側臉的那道傷,因為是臉上,她并沒有貼創(chuàng)可貼,指甲的劃痕不算是多嚴重的傷口,不過還是有很明顯的一道紅痕,他抬手摸了一下。
宋千羽被他這個動作驚得一縮腦袋,避開他的手,看怪物似的看著他:“你干嗎?”
他捻了捻手指,吐出一個字:“軟?!?p> 宋千羽的臉一下子燒起來,她摸著自己的臉,心想:袁欣推薦給她的那款玻尿酸精華液可以呀,她自己摸著也覺得臉軟軟嫩嫩的。
葉瑾修冷峻的臉上沒什么表情,說完整個句子:“軟柿子好捏,說的就是你這種?!?p> 宋千羽摸自己臉的手停住了。
“她抓破了你的臉,你不追究,以后她還會覺得你好欺負,”他頓了頓,語氣沉了些,像是有些懊喪,“我也不能打女生。”
她的手貼著臉,怔了幾秒。
雨后的夜,仿佛有霧氣柔化了他的眉眼輪廓,一切都顯得不太真實,她心里有個聲音好像在告訴她——承認吧,宋千羽,你還是跑不掉。
哪怕他扔了你的表白信,哪怕你很努力地記仇,哪怕他只當你是一個鄰家妹妹來照顧,哪怕你已經(jīng)決定要對他死心,都沒有用。
你還是會被這種溫暖所蠱惑,多少年過去,你還是會陷入同樣的一個溫柔陷阱里面去。
只是這一次,她很清楚,她絕對不能像之前那樣奉上自己的心意,給他機會扔掉。
宋千羽在葉瑾修這里的第一次補課最后變成了開會,參會人員為宋千羽、袁欣、室友韓曉以及葉瑾修,會議主要議題為——如何讓輔導員同意將尤佳換到別的宿舍去。
四個人在咖啡廳坐了兩個小時,其中一小時四十五分鐘是袁欣和韓曉在說尤佳的壞話,要不是葉瑾修受不了打斷,宋千羽覺得袁欣和韓曉還能再說五百年。
葉瑾修其實從頭到尾沒說幾句話,袁欣就已經(jīng)獨挑大梁,和宋千羽還有韓曉商量好要怎么應對輔導員的問話。隔了兩天,輔導員在找過尤佳之后,果不其然地下了通知,將尤佳換到了別的宿舍去。
尤佳幾乎氣炸了,最后決定不住宿舍了,在校外租了一個房子然后搬走了。
尤佳搬走那天,粱煜自然是過來做苦力。
尤佳的東西很多,零零散散地擺了滿地,尤佳一邊發(fā)泄似的往地上胡亂扔東西,一邊說早就不想住在這種地方了。在尤佳的強勢管教下,粱煜已經(jīng)變得軟綿綿的很好拿捏,一言不發(fā)地收拾一地狼藉。
袁欣享受著這勝利的時刻,問宋千羽要不要去吃火鍋。
宋千羽和韓曉本來都在躲避這種詭異的氣氛,縮在上鋪安靜地看著書,可袁欣這一問,宋千羽自然是裝不住了。
她有些猶豫而含混地說:“這么熱的天,吃什么……”
袁欣打斷她的話:“老大也去的哦?!?p> 宋千羽沒忍住,從上鋪探出一個腦袋:“他怎么會去?”
“我叫的呀,”袁欣得意地搖頭晃腦,“我說我們要吃火鍋慶祝,而且我也想請他吃飯謝謝他。”
宋千羽扶著額頭想了想:“好吧,那我也去?!?p> 袁欣詭秘地眨眨眼:“我覺得你和老大還有戲,加油呀。”
粱煜聽見,往這邊瞥了一眼,對上宋千羽的目光,他的神色復雜,欲言又止。
只是這一瞬,很快他就被尤佳使喚著去干活兒了。
宋千羽沒回應袁欣的調侃,看著尤佳的桌子和床鋪逐漸變得空蕩蕩,心里其實沒感受到袁欣口中那種大快人心的感覺,倒也不是她多善良或者多大度,她這個人的性子是不記仇的,總覺得弄成這樣,以后在班里見面也不好看。
K大后門就有幾家火鍋店,袁欣把地點選在那里。葉瑾修進雅間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除卻她們宿舍三個姑娘,還多了一個挺礙眼的人。
是那個留學生Alex,就坐在宋千羽身邊,和她說說笑笑。
雅間是長桌,三個座位對著三個座位,這兩個人坐一邊,另一邊坐著袁欣和韓曉。
他瞇了瞇眼,最后在宋千羽另一邊的空位坐下。
袁欣解釋:“路上碰見Alex,就一起叫過來了?!?p> 葉瑾修沒太大反應。這頓飯因為有袁欣,吃得很是熱鬧,別人幾乎是說不上話的。只是當袁欣提到粱煜今天給尤佳搬東西的時候,Alex才插了一句話:“那個人是宋以前的男朋友?”
袁欣點頭,并教他:“簡稱前男友?!?p> 他一臉恍然大悟,點頭,然后側過臉對宋千羽說:“那宋,你現(xiàn)在是一個人了?”
宋千羽正吃東西,嘴巴被占著,沒來得及說話,他又加了一句。
“我可以追求你嗎?”
宋千羽差點把嘴里的東西噴出來,她被嗆得咳嗽起來。
她手忙腳亂找紙巾,葉瑾修已經(jīng)遞到她手里,又給她端水。她咳嗽完,趕緊喝了兩口水,勉強緩過一口氣,但臉已經(jīng)漲得通紅。
這時候雅間安靜下來,大家看著她。
當然,Alex也擔憂地看著她:“我嚇到你了?”
她擺擺手,心虛地瞥了一眼葉瑾修。
那人這會兒根本沒理會這邊的動靜,端坐著,用公筷從鍋里夾菜,動作慢條斯理,十分優(yōu)雅,火鍋被他吃出了一種高檔西餐的感覺。
她摸摸頭,確實是有些被Alex嚇到,外國人也太直接了,身邊還有這么多人,她的腦袋陷入一片無法思考的空白中。
袁欣的眼珠滴溜溜地在三個人之間來回地掃視。
宋千羽如坐針氈,半天,弱弱地對對面的兩個女孩說:“你們怎么不吃了?”
Alex沒覺得難堪,大方地拿著公筷往鍋里下菜:“大家吃飯,不要被我影響?!?p> 后來的菜,宋千羽都不記得是什么味道,她腦子里亂糟糟的。她沒覺得Alex喜歡她,至少他沒表現(xiàn)出來過,他們之間的關系也談不上特別好,她想不通他這句話是怎么突然間冒出來的。
飯后,幾個人回學校時,她特意走在Alex身邊,問他一句:“你的中文是不是還不太行?”
Alex生硬地說:“我的中文很好?!?p> 外國人是一點也不會謙虛的,哪怕說話都沒調還是自我感覺良好。
她遲疑著問:“你確定你知道‘追求’是什么意思嗎?”
“I fancy you, now you get it?(我喜歡你,現(xiàn)在你明白了嗎?)”Alex盯著她,眼神有點深沉。
她愣了幾秒,第一反應是怎么忽然切換到英文模式了,接著回想了一下,死活想不起fancy這個單詞是什么意思,它就像六級閱讀中擋路的關鍵詞匯,在無法理解的時候,尋找做題出路通常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裝懂。
這也是以前她和Alex練習口語的時候,她為了保住顏面時常做的,所以她點了點頭,擠出一個笑:“I see.(我知道。)”
由于以前宋千羽也這樣不懂裝懂,Alex沒覺得她會有什么理解上的問題,又嘰里呱啦說了一堆英語。其間,她一直聽得一知半解,最后說了一句:“我總是感覺,用中文我不能很好地表達我?!?p> 宋千羽已經(jīng)出了汗,她終于找到一句完全聽懂的,趕緊說:“這是正常的,我也時常覺得用英文沒法表達我自己。”
Alex笑了:“我真是很高興可以和你說話。宋,請你好好想想,給我一個答案?!?p> 她也擠出一個笑,點了點頭。
留學生公寓在宿舍樓最前面,Alex走得早,等人一走,宋千羽趕緊拿出手機翻英文翻譯軟件。
一直和袁欣、韓曉并肩走的葉瑾修這時掃了她一眼,冷嗤道:“語言不通,還想談戀愛?!?p> 袁欣看了看葉瑾修,又看了眼宋千羽,眼里閃爍著八卦之光。
宋千羽沒理會他,還在F開頭的詞里面看,他說:“文盲,fancy是喜歡的意思?!?p> 宋千羽這才放下手機:“那他為什么不用like?是想顯擺他詞匯量大嗎?非要用個復雜的詞?!?p> “和like不一樣,fancy特指男女之間的感情,”葉瑾修沒什么表情,“他不是想顯擺,畢竟他想不到一個大二的英語專業(yè)學生會不知道這么簡單的詞?!?p> 宋千羽瞪了他一眼,問袁欣:“袁欣,你知道這個詞兒嗎?”
袁欣點頭:“知道啊?!?p> 宋千羽:“……”
宋千羽灰溜溜地低頭:“我不該來英語系的,其實我要是學個漢語言文學什么的,可能好一點?!?p> “并不會,”葉瑾修無情地打擊她,“你又不偏科,每一科都差到同一個水準,讀什么專業(yè)都差不多。”
宋千羽:“……”
她氣呼呼地走了幾步,又折回來:“你怎么知道是fancy?”
他不語。
“你偷聽?”
袁欣拉著韓曉悄悄地加快腳步往前走了,宋千羽攔著葉瑾修不讓他走:“你還有這個癖好?!?p> 他繞過她,倒也不否認:“嗯,我還聽到你不懂裝懂?!?p> 她一臉假笑說“I see”或者干脆點頭微笑,那拙劣的演技也不知Alex怎么就看不透。
她跟上去,視線不斷地往他臉上細細打量:“你好像挺關心我談戀愛這件事兒的?!?p> 他沒說話。
“我都大學了,談戀愛也沒什么吧,我覺得Alex長得還挺帥的。”
他冷笑了一聲:“是不是只要長得好,對你來說誰都可以?”
她敏感地察覺他的氣壓變得有些低。
他一兇,她就沒法硬氣,聲音也小了很多:“我就是想不通為什么你不準我談戀愛。”
“這還用問嗎?”
她望著他的側臉,心跳忽然漏掉一拍——不枉她借著機會試探半天,終于要聽到結果了。
她緊張地攥了攥手,就聽他說:“當然是因為你學習太差?!?p> 宋千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