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子家在虎鯨港山上的居民區(qū)里。一棟很普通的兩層小平房,門前有個小院子,種有一棵不高的樹,小石子路從正門鋪往馬路口,外邊的圍墻上爬滿了花蔓,一個個鏤空的墻磚里擺著一個個小花盆,樓頂搭著藤蔓遮蔭棚和秋千椅,通往隔壁家的樓頂。
我敲開門。伴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門打開了。
“來了來了,是誰呀?”
門打開的一瞬間門又啪地關上,一閃而過的是桃子姐姐的臉,隔著門我都能聽到她的喘息聲。
我再次敲了敲門,門內(nèi)傳出沉悶的喊聲。
“你們來干什么!繞了我吧!我錯了,我們以后再也不敢了!”
安妮隔著門縫喊去:“您誤會了,我們不是來打架的。”
“我不信!我是不會開門的!”
“您能不能讓我和桃子說幾句話?就幾句!”
“我在,你說吧什么事?!?p> 門的另一頭傳來了那個女孩的聲音。
安妮向我投來無奈的目光,她嘆了口氣,把籃子放到地上,靠近了門說。
“桃子,我們之間也許有很多誤會,我有許多做的不對的地方,有些可能深深傷到了你,不知道為什么,人往往就是會不由自主地去傷害最親近的人,多半是因為有恃無恐,所以才肆無忌憚吧。但現(xiàn)在我想鄭重向你道歉,希望你能接受我的歉意,原諒我,回心轉(zhuǎn)意,改變對我的看法。再過兩天就是你的生日了,我還記得。我為你準備了你喜歡的生日禮物,還有卡片,就放在籃子里,籃子我放在門口,你害怕的話可以用棍子挑開看看……桃子,我是真的舍不得就這樣和你絕交,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換做是其他人的話絕交就絕交了,可若是你,我舍不得,真的舍不得!可我也絕不會強迫你讓你為難,這次換我來找回你,怎么做決定都由你。不管你今后怎么決定,再也不和我說話也好,討厭我一輩子也好,我都會接受,接受自己做錯的事,保證從今天起從你的世界里消失的一干二凈,即使看到你也會跑的遠遠的,絕不纏著你。只是希望你能記得,曾經(jīng)有那么一個人,把你當做是她最好的朋友,沒有之一?!?p> “安妮……”
‘咔噠’一聲,門鎖打開了。
“好了!別念了!”我壓著嗓音抽走安妮手里的稿子,拉著她撒腿就往門外跑!我們飛奔到街道對面的轉(zhuǎn)角處,躲到墻角觀察著。
桃子從門里出來,跑到到街道上左右望著,大太陽的街道上一個人也沒有,她走進院子里提起門口的花籃。
她拿起花環(huán)一動不動,又重新跑到空曠的街道外高喊。
“安妮!你在哪!?。“材荩。?!”
我攔著想沖過去的安妮,正好一個提著籃子的大媽剛好路過,我鎖著安妮捂住嘴的姿態(tài)像極了人販子。
“夠了,之后再等她來找你吧,今天就到這了。”
我松開安妮,帶她離開街道。
我們下山去了海邊的商業(yè)街里,在一家挺貴的咖啡店點了兩份甜咖啡和蛋糕,等待之余我們倆一起趴在門外圓桌上曬著太陽。
午后的陽光斜射在地上和桌面上,地上的陰影和陽光被鮮明地分成了灰色和亮白色。來自天空和海上反射來的陽光溢滿了街道的風景,安妮躲進蔭涼里,就像炎炎夏日里躲在遮陽棚下賣水果的攤販一樣,和街道上明亮的行人不是一個色調(diào)的。
咖啡店里沒開燈,從外面看里面昏暗一片,店長在柜臺拿筆寫著什么,一名漂亮姐姐在擦桌子,此外再無他人。對面桌坐著三位正在聊天的女性,整家店就我們兩組客人。明明是休息日卻沒什么客人。
過了會兒那名漂亮姐姐推門出來把咖啡和蛋糕端到桌上,簡單介紹完料理后附贈了個微笑又轉(zhuǎn)身鉆進店內(nèi)。
空氣中彌漫著一層亮晶晶的迷霧,折射了光線,濾掉了嘈雜,只留下老電影里夢幻般的度假氛圍。更有些世界末日般的無言寧靜感。
安妮打開糖漿倒入咖啡里,用攪棒快速攪了攪,嘗了嘗味道又跑進店內(nèi)多拿了幾包糖漿出來。她又開了幾包糖漿倒進去,愉悅的笑容不由地浮上嘴角。
“都喝這么甜的呀?”我說。
“對呀,你知道為什么嗎?”
“為什么?”
“因為我超甜!”
她在眼角比了個剪刀手,閉著一只眼俏皮地笑著。下一秒,臉上的歡快又一點點降下轉(zhuǎn)為焦慮。
“博士,我們這種做法會不會不真誠呀?萬一被抓包了可就徹底玩完了?!?p> “這不是沒被發(fā)現(xiàn)嗎?!蔽倚南氪蛄巳思以偃サ狼福@樣給一巴掌給顆糖的做法本身就不厚道啊。
“可是我不想欺騙桃子!”
“所以才不能隨隨便便的來!正是因為太重要了,才要計劃好謹慎行事,即使用最卑劣的手段也要保證能夠成功?!?p> “是嗎?”
安妮扶著臉頰看著遠方的大海,神色依舊帶著些失落。
我說:“我的母親做事有個原則:「保持冷靜,毫不猶豫,不擇手段,絕不后悔?!顾趯Υ匾碌臅r候總是遵從著這個原則?!?p> “可是博士,不擇手段是不好的詞呀?!?p> “也許吧,但在某些情況下,即使明知是不好的事,為了達到目的也要下定決心去做。”
安妮滴溜轉(zhuǎn)了轉(zhuǎn)大眼睛眨眨眼,皺起了眉頭。
我補充到:“我不是讓你去做壞事,你現(xiàn)在不明白這個道理以后也會明白。世界上并不是除了好就是壞,有很多是介于好和壞中間的地帶的。好與不好也會根據(jù)立場和實際情況不同而發(fā)生改變,不管做出什么,失敗了話都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她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我呷了一口咖啡,問她:“話說你是怎么看待你媽媽的呢?”
“安妮媽媽?我們才認識沒多久哦。”
“我聽她說你以前都不認她,只喊她的名字,她還為此很傷心呢。”
“那個呀。哈哈…”安妮抱著杯子目光失去焦點:“感覺有點怪怪的。突然多出來一個人。”
“不適應嗎?”
“倒也不是非常不適應,只是有些不習慣。”她笑了笑:“畢竟,這不是一個名字,而是一個稱謂,大家都有的稱謂。每個人都有母親,但我不太懂母親是什么東西。那種感覺很特別…我記得我還在虎鯨港上學時,有一天放學和朋友們在公園玩到很晚,一個男生的媽媽抄著藤條沖到公園來抓他。那個男生就說:‘不妙,我媽來了!’”
“然后呢?”
“然后那個男生就被揍了,就在公園里,一邊被打還一邊哭著喊媽。然后他媽媽又氣又笑地罵:‘你喊什么喊?你喊什么喊?我就是你媽!你喊什么?’,然后他媽打他打的更起勁了?!?p> “哈哈哈哈哈哈~”
我想到了中學時一起玩的那個家里開水果攤的哥們。
安妮自己也忍不住笑起來:“那種感覺挺不可思議的。母親對我來說有點可有可無,從天而降一個親人感覺就很奇怪,但念念姐、爺爺和奶奶、幾乎所有人都希望我接受她,我也就接受了。因為艾露妲對我很好,我也知道她是生下我的人。如果喊她「艾露妲小姐」的話,艾露妲會不開心。我不想艾露妲她不開心,可我又很難學著別人那樣,對著一個不認識的人喊每個人都會說的媽媽?!?p> “原來如此。我也已經(jīng)不記得我的母親了,如果她突然出現(xiàn)在我面前的話,我一時半會也開不了口吧。”
“原來博士您也……?哎,我一開始是很在意的,如果是別的什么稱謂就好了,姐姐阿姨婆婆奶奶之類的我就可以毫無壓力的喊,但為什么偏偏是每個人都有的母親呢?
“并不是每個人都有母親的…”
“我知道,但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習慣啦。一個稱謂而已有那么重要嗎?和艾露妲相處久了,我有一點點覺得我們之間很像,樣貌、性格、喜好和生活習慣、說話方式、甚至是小毛病都很像,這種感覺很神奇,我是她生的,我可以感受到我們之間有一種聯(lián)系呢,到現(xiàn)在也有一絲絲親情萌漸漸生出來了呢!她對我那么好,而且她為了這個把名字都改了。”
安妮臉上曬著輕松的表情,似乎沒有承受什么心理負擔。我想歸根結底是因為安妮心里的「母親的概念」和別人心里的「母親的概念」是不同的吧?包括我也一樣,或者說每個人心里的「母親的概念」都是不同的。或慈愛,或威嚴,或恐怖,或神秘,或像安妮這樣,一個關系親密的“好友”。
我們喝著咖啡繼續(xù)聊著其他話題,待到喝完咖啡后離開時,安妮突然又轉(zhuǎn)回這個話題:“因為我從小就沒見過艾露妲,所以我也不覺得我失去過什么,現(xiàn)在她回來了,我就當生命中突然多出一個很愛我的人,突然撿了個「媽媽」。這樣說您能明白嗎?博士?!?p> 我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我想我并非不能理解,只是想真正明白她話中的含義,達到共情,那就十分困難了。
無銘NANA
さ·み·だ·れは~み·ど·り·いろ~悲しくさせたよ~一人の午·後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