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牛奶三明治

　　車站設(shè)立在道路邊的一塊空地上，還有三兩家緊閉著門的廢棄小賣店。有一家門店的柜臺沒上封板，透過柜臺向內(nèi)敲了敲，里面除了散落一地的建筑垃圾外什么也沒有。店門口外立著一根站牌，生銹的圓鐵牌上寫著32。

　　安妮媽媽說我們距離虎鯨港有32公里了，大概騎了三個小時左右。我抬頭望了望天，太陽和剛剛比起已經(jīng)朝頭頂上移位了不少。

　　肚子咕嚕叫了聲，我們到前面一處地勢較高的路段上，外沿車道外還有一片向外拓展的小山崖，我們丟下自行車翻過公路護(hù)欄，提著籃子到小空地上準(zhǔn)備在這吃午餐。

　　這里是山崖上突出的一部分，就在廢棄車站的斜對面，風(fēng)還特別大。

　　我拿出電腦遞給她：“幫我也拍一張海的照片如何？”

　　“海有什么好拍的？除了水還是水。”

　　“我?guī)Щ厝ソo朋友們看?！?p>　　“你，要回去嗎？”她鋪好野餐布，從籃子里取出盒子打開遞了一塊三明治給我。

　　“飛船不是還沒修好呢嗎?！蔽医舆^三明治一口吃掉。她面朝大海坐下，拿起水果便不再說話。

　　海風(fēng)吹著她的衣袖，吹起她的秀發(fā)，吹下她的草帽滑落到背上。她把帽子重新戴好，一手撐著地，一手按著帽子，任憑海風(fēng)吹著。

　　“我是因?yàn)闆]見過這么大的海才想拍的?！蔽蚁蛩忉屩?，又從盒子里又拿出一塊三明治丟進(jìn)嘴里。

　　她斜過頭顰蹙一笑：“可喜歡大海？”

　　“喜歡。”

　　望著看不到盡頭的大海，我一邊吹著海風(fēng)一邊慢慢嚼著面包：“以前我住的城市周圍全是荒漠和山，我以為世界就是那樣了。一次偶然下，我翻到父親的相冊，里面有幾張大海的照片。那時我就深深的迷戀上了，即使一次都沒去過?！?p>　　“初戀呀？哈哈哈~”我清朗一笑，定是在挖苦我。

　　“唉，算是吧。長大后我也終于如愿搬到了有海的地方。你可能不相信，露比也有海，只是非常小，有些地方的海小的就像咸水湖，站在高處都能看到對岸，雖然名字上也叫作海?！?p>　　“湖怎么能算？”

　　“即使是湖也滿意咯。也許是小時候一直都沒見過海的原因。長大了很久也依舊非常喜歡，喜歡冰涼的風(fēng)吹在臉上的感覺。那種風(fēng)和荒漠里干燥的風(fēng)是不一樣的?！?p>　　她把草帽往背后一推，從籃子里拿出一瓶牛奶遞給我，自己也開了一瓶。

　　“聽起來還算不錯。我沒在荒漠生活過也不了解你的渴求。說出來你也許不信，最開始的時候我還特別害怕海呢！因?yàn)槲也粫斡?，總害怕海底有東西。”

　　“住在海邊的人卻不會游泳？”

　　“是呀，想不到吧！一開始我是不會游泳的，反倒是你會游泳讓我大吃一驚，因?yàn)槟阏f露比都是荒漠，我想露比人按理來說是不會游泳的呢?！?p>　　我喝了口牛奶：“我們那邊的人確實(shí)基本都是旱鴨子，想游泳也沒地方去。我的游泳也是在考古隊(duì)臨時培訓(xùn)的?！?p>　　她露出優(yōu)越又詭異的笑容。

　　“那我就不一樣咯~我很小的時候嗆過一次水，自那之后就很怕水了。有和朋友們一起去海邊，我也都是穿著衣服坐在沙灘上堆沙子玩，海水連踩都不踩。我還清楚地記得大概是六歲時被幾個年齡大的姐姐們帶去海灘玩，她們說我穿著衣服玩沙子太奇怪，看不慣，就慫恿著我至少換上泳衣把身體弄濕了再玩堆沙子。我當(dāng)時真就傻傻地被她們騙去換了泳衣，拉著下海！當(dāng)她們在水里往我身上套泳圈時我就發(fā)現(xiàn)不太對勁了。六個人圍著我一直和我說話分散我的注意力，問我這個問我那個的。我分了心，被她們半推半哄地一點(diǎn)點(diǎn)‘護(hù)送’到海里去，直到我發(fā)現(xiàn)腳怎么也踏不到底時，我才心想：完了?！?p>　　“你這幫朋友有夠損的啊?！?p>　　安妮媽媽也忍不住笑噴了牛奶。

　　“當(dāng)時我不是，你別笑~！當(dāng)時，當(dāng)時我已經(jīng)暗暗察覺出她們的詭計(jì)了，我真是急的要哭出來?？晌疫€得忍著裝作沒發(fā)現(xiàn)，我怕說破了就真的會被丟到海里。就強(qiáng)忍著恐慌和她們交涉：‘衣服夠濕了，我們該回去了?！缓髢芍皇炙浪雷ブ渲袃扇瞬环?，一個也別想跑！她們也不好意思和我說破，卻也游不走，我們7個人就這么圍成一團(tuán)飄在海面上‘嗯，嗯’地相互擠著假笑，然后一點(diǎn)點(diǎn)飄到海外面去?！?p>　　“這莫不是傳說中的「表面姐妹」？”

　　“哈哈哈對~這個詞形容的太恰當(dāng)了！”安妮媽媽打了個響指：“我看穿了她們的詭計(jì)，她們多半也知道了我看穿了她們的詭計(jì)，全寫在臉上了！然后這時有個大叔過來，大叔以為我們7個人全都溺水了。我急忙向大叔求救說腳好疼沒力氣快救我上去，話剛說完腳我就真的抽筋了！疼地我一松手，整個人‘呲溜’地從救生圈里滑下去沉進(jìn)了海底！”

　　“沉下去了？”

　　“對！沉下去了！之后我也不太清楚了，反正就是被撈上來了。后來才知道其實(shí)我們一直都在淺水，只有我一個人腿短踩不到底，她們幾個都站著呢。但不管怎么樣，從那次起我就死活都不下水了?！?p>　　她說了大半篇給我講了個溺水的故事，我還以為她是要講如何學(xué)會游泳的故事。

　　我從籃子里隨便拿起一個沒見過的果塞到嘴里啃起來，雖然沒見過這水果，但也應(yīng)該不至于吃死吧。

　　“那你之后是怎么學(xué)會游泳的呢？”我問安妮媽媽。

　　她托著下巴若有所思?！邦~嗯……說來巧，也是被騙的，良性的騙。自那大概兩年后吧。又有一次我們?nèi)ズ＿呁娴臅r候，一個男生邀我下了水?！?p>　　“安妮的爸爸？”

　　“嗯。不過當(dāng)時我還太小，并沒有對他有什么好感，只是朋友們起哄推著他來見我，把我們一起拉到水里，最后又笑嘻嘻地四散跑開。你知道的，總有這種人，想著幫朋友“撮合成一對”，實(shí)則只是自己享受這種八卦的快感，而全然不顧“被撮合”的那兩個人是什么感受?！?p>　　“我懂。我也曾莫名其妙地被女生們拉著騙到一個空教室里和一個女孩見面，實(shí)際上我和那女孩一點(diǎn)都不熟?！?p>　　我撿起一塊石頭壓住被風(fēng)呼呼吹起的布巾。喝了口牛奶又拿起一塊三明治，邊嚼邊聽她說以前的故事。掃了一眼盒子，三明治都快被我吃完了。

　　“我們當(dāng)時在水里好尷尬呀，兩個人也不敢看對方，又不知道做什么好呢，話也說不上。當(dāng)時我的腳已經(jīng)踩不到底了，很慌，可是我又不好意思抱他，就只能緊緊抓著他的身子浮在水上。他一動不動站著應(yīng)該是能踩到底，不然早被我按下去了。只是我一想到我被她們用差不多的方式再次騙到水里就很生氣，就想著快點(diǎn)…………不對！”

　　她突然爆出一聲嚇得我把三明治的果醬糊到嘴邊去了。

　　“我記錯了！安妮的爸爸是我在16歲生日晚會上認(rèn)識的！他跟著一個朋友一起來生日晚會上玩，我清楚記得我一個轉(zhuǎn)身不小心撞到他，還灑了他一身汽水。他伸手把我從地上拉起來，我看到是個很帥的男生就有一點(diǎn)點(diǎn)心動。那才是我們第一次見面?！?p>　　“啊？你記錯了？”

　　“是，我記錯了！”

　　“那么那個教你游泳的男生是誰？”

　　“對啊，那是誰呢……？”

　　我拿起餐巾擦著嘴角，她自說自話比劃著，又逐漸沉思起來，最后一拍掌。

　　“哎呀想不起來了，反正是我記錯了。因?yàn)槊髅魇墙憬憬痰奈矣斡尽！?p>　　“哪個姐姐？芙蕾雅？”

　　“對呀！”

　　她搖著食指在空中轉(zhuǎn)了兩圈，眉飛色舞地打了個響指。

　　“當(dāng)時姐姐可厲害了，她帶著我去海邊，把那些來搭訕的小男生統(tǒng)統(tǒng)踢開，開辟出一片只屬于我的水域。然后牽著我的雙手一點(diǎn)點(diǎn)教我游，先學(xué)閉氣和踢腿，再學(xué)換氣?？晌姨粻帤庠趺匆矊W(xué)不會，嗆了幾次水之后就再也不敢下水了。姐姐心軟了，便換了一種方式教我。她自己騎著虎鯨去外海玩耍，留我一人獨(dú)自在海邊玩水，并派了一個人悄悄看著我保護(hù)我的安全。我玩了幾天水之后就不那么怕水，逐漸對水產(chǎn)生了親和性?！?p>　　“…………”

　　“對水產(chǎn)生親和性之后，我就開始玩一些不同的花樣！比如在水里睜開眼睛，用手掌拍出各種又高又遠(yuǎn)的水花，閉住呼吸潛到水里挖貝殼，捏著鼻子在水里前空翻、后空翻，把肺里的氣排光自然沉到水底裝死~~~哈哈哈哈哈！因?yàn)槭窃谀苷镜侥_的淺水區(qū)，所以我一點(diǎn)也不怕會溺水。不怕水了，人在水中反而自然而然的就浮起來了，可以在水中浮起來之后，就能在水面上換氣和呼吸，自然也就很快就能學(xué)會游泳啦~是不是很神奇？”

　　她打開牛奶瓶蓋，仰頭喝著得意地看著我，似乎一點(diǎn)也沒覺得有哪里不對。

　　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深吸一口氣，穩(wěn)住呼吸問她。

　　“我說，芙蕾雅殿下不是一開始就死了嗎？”

　　她舉著牛奶慢慢僵住，驚訝的眼神一點(diǎn)一點(diǎn)墮向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