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我住在海邊的公寓里，夢里的海和露比的咸水灣不同，是真正的大海，沒有盡頭。也許更像莎菲雅這邊的大海?！?p> 我一點(diǎn)點(diǎn)回想曾經(jīng)的夢境。
“海不都是沒有盡頭嗎？”
“不一樣，莎菲雅追根究底是個圓形的星球，不管怎么繞總能找到岸邊。夢里的世界則不是這樣，海岸對面是無盡的大海?！?p> “沒有盡頭？”
“嗯。沒有盡頭?！?p> 我繼續(xù)說。
“在夢里我有一輛很酷的敞篷跑車，我常常開去海邊的小酒吧。那個酒吧的特色是不開燈，全靠窗外照進(jìn)來的月光和微弱的彩色燈球照明，在里面的感覺就像停電。酒吧的客人也不多，盡是只有外形和棱角的黑影。小舞臺上有樂隊奏爵士樂，有時三個人，有時兩人，有時只有一個人?！?p> “有一天，在酒吧里，我遇上了我的老同學(xué)。我壓根不記得有這號人，但她親近我和我很熟的樣子，使我也隱隱約約覺得小時候應(yīng)該有這一號人吧？小時候的印象模糊不清，如今的她穿著性感打扮成熟、十分有女人味，這讓我避而遠(yuǎn)之?！?p> “你喜歡這樣有女人的人嗎？”
“哼，不討厭，也沒有多喜歡?！?p> “然后呢？”
“我們喝了幾杯酒，沒聊什么話，只知道她很多年后第一次來這個城市，孤身一人。夜半時分，我們喝完之后打算回家。路上一輛車也沒有，只有滿月的光灑在海面上，照亮馬路。遠(yuǎn)景里覆滿半片天空的高樓像是其他星球上的建筑，她坐在副駕上，我們就這么吹著海風(fēng)一路開回家?！?p> “真浪漫啊，迷幻地讓人想睡覺。”
“迷幻嗎？”
“嗯，迷幻。是藝術(shù)風(fēng)格的那種迷幻，例如，迷幻搖滾~”安妮媽媽的視線落在自己肩上，疲憊又愜意。
“這個夢沒有很強(qiáng)的故事性，只是一個場景。不過我后來真的攢錢買了一輛二手的敞篷跑車，也常常在深夜的時候去沒車的海岸公路飆車。真感謝我是住在海邊不是住在山里，有條件還原夢里的場景好讓我能觸及到夢境和現(xiàn)實(shí)交匯處的那層壁。只是露比沒有像山一樣的高外星城市，沒有飛向云端的立體公路，也沒有清涼的海邊小公寓?！?p> “你還是實(shí)踐派，真的去追求夢中的事?！?p> “你不也是嗎？”我說。
她回過頭，我們相視一笑。我繼續(xù)說：“這個夢還有后續(xù)，但那是另外一次做夢的內(nèi)容，我猜可能是銜接這個夢的吧?！?p> “說說？”
“我開著車，載著那個根本不認(rèn)識的女人。我就記得月光下海風(fēng)吹起她前額的碎發(fā)，棕櫚樹的影子一下下劃過她的臉龐?？帐幨幍慕止飞弦姴坏揭粋€人，仿佛整個世界的人都死光了。和你一樣，我感覺那是世界末日了，那一天就是人類歷史上最后一天，不會再有未來了。我一只手搭在方向盤上，對她說：「唱首歌吧？」”
“她似乎心情不好，說：「為什么要唱？你讓我唱我就非得唱？」”
“這時我想起另一個不認(rèn)識的女人，也曾坐在副駕駛上。我也對她說唱首歌吧？我能感到她也是有點(diǎn)不愿意，但她沒有直接拒絕我，而是用可愛的姿態(tài)假裝思考著、半開玩笑地說：「嗯……唱一首？真的要唱一首？唱什么好呢？一起唱怎么樣？！~~~」。對比之下，眼前這個女人真是無趣，我和她一點(diǎn)也對不上頻道?！?p> “之后呢？”
“之后就沒了，記不清了?！?p> “真是個奇怪的夢。”
“奇怪吧。”
我和安妮媽媽互相說著沒有實(shí)際意義的話，之后便是沉默，繼續(xù)一前一后在沙灘上搜尋岸上的痕跡。
這島上什么也沒有。我們走了好久也沒找到一點(diǎn)人類的痕跡。
她走路的速度漸漸放慢，一瘸一拐地走向一塊石頭。
我低頭一看嚇壞了，銀色的沙灘上一個個腳印里浸著血印。
她坐到石頭上，皺著眉頭一言不發(fā)地揉著腳。柔軟的皮膚已經(jīng)被磨破變得粗糙不堪，許多細(xì)小的割痕和創(chuàng)口滲出鮮血染紅整個腳底板。
我看了好心疼。我怎么這么笨，光顧著觀察島內(nèi)部的情況沒注意到這點(diǎn)。她沒有鞋，我早該把我的鞋給她穿才是。我背起她繼續(xù)繞小島一邊走一邊搜尋。
我們走了好久好久，繞回了原地。披風(fēng)斗篷在風(fēng)中搖曳著，沙灘上還留有我們出發(fā)時的腳印。
她在我背上睡著了，不知是耗盡體力太過疲勞還是像往常那樣一犯困就睡覺。我把她放到一塊能擋住海風(fēng)的大石頭后面，取下披肩斗篷給她蓋上，護(hù)著她在海浪的呼嘯中也閉眼休息一會兒。
仿佛關(guān)閉引擎拔出鑰匙那樣，我的體力也在吐出胸膛里最后一口氣后消散殆盡。
「對不起，我很自私，只想抓住眼前的一切?！?p> 在夢里我聽到了這句痛苦的聲音。這是她內(nèi)心里的聲音嗎？又是對誰說呢？
我看到了她，但她看不到我，也聽不見我的喊話。我們之間隔著一道無形的墻，明明就離得非常近，我卻走不過去，也觸及不到她。
醒來時，天已經(jīng)亮了。安妮媽媽還在熟睡，腳丫上爬著幾只小螃蟹。
我把靴子脫了掛樹枝上曬著，去海邊洗了個腳。遠(yuǎn)處的海水和這里的顏色不一樣，抬起頭才發(fā)現(xiàn)整個島包括外邊一小圈海域都籠罩在樹蔭下。隱隱約約能看到天頂?shù)臉涔凇?p> 這棵樹大的驚人，給人感覺完全就是在森林里，又像在頂部無限高的室內(nèi)。
我爬到了一顆大石頭上勘察島嶼內(nèi)部，外圈的土地泥濘不堪，再往里邊一些是沼澤，長著許多巨大的蘑菇和彩色的花草，空氣中也彌漫著一股奇異的芳香味使我不敢接近。世界樹的樹干像城墻一樣寬廣平整，裸露出地面的樹根像山脈一樣蔓延開，樹根底盤著一圈漆黑的蛇骨，那骨架的大小恐怕比昨夜在海上見到的巨鯨還大。
“我這是見著幻覺了？”我揉了揉眼睛，昨天晚上已經(jīng)繞著這個小島轉(zhuǎn)了一圈了，沒有安妮他們的蹤影，也沒看見船只的殘骸。
當(dāng)下是先找些吃的？還是先想辦法生火？還是給自己兩巴掌讓自己先睡醒？能吃的只有那些沒見過的蘑菇和花草，難得來了這神奇的地方真的見到了世界樹，突然也想去摳幾塊樹皮下來泡泡水喝，只是想到達(dá)樹根處就要越過沼澤。
我給自己來了一巴掌。感受片刻后還是決定去搞點(diǎn)吃的。去海里抓食物是一種方法，但即使抓到了魚或小螃蟹這類的也沒辦法生吃，結(jié)果還是必須要先生火才行?？扇绾紊鹩蛛y倒了我。
正籌算著該怎么辦、為之犯難時，樹冠頂上傳來了巨大的動靜。
云端上飛出一個黑影遮住了太陽！
一瞬間渾身的毛孔全豎了起來！我慌忙跑回去搖醒安妮媽媽，她迷迷糊糊給了我一巴掌重重拍在我的鼻子上。樹冠上一聲劃破長空的銳利尖叫，天空中的黑影俯沖到遠(yuǎn)方的海上，在海面上盤旋著。
安妮媽媽揉著眼睛爬起來，我把她拉下來躲在大石頭后面。
“別探頭！看影子那好像是一頭巨龍……！”
“龍？哪有龍？”
“先別露頭！露頭就得死！”
我按著她的頭，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海島星球空氣的含氧量不比露比的高多少，憑什么來支撐體型這么龐大的生物？！又是巨鯨又是巨樹又是巨龍？
我掐了掐自己的手臂，真不是做夢，又掐了掐安妮媽媽的手臂。
“啊啊啊！你干嘛！”
“喂！別出去！”
我拉都來不及，她就趴到石頭上望向海岸外，驚訝的臉就像被女妖的魔法定成石像。
反正莎菲雅上的狗都比正常的要大一號，還有什么好奇怪的呢？我的世界觀已經(jīng)徹底崩壞，再看見什么也不會感到驚訝了。
我迅速給手槍裝滿子彈，靠在巨石上，抓準(zhǔn)呼吸的間隙迅速轉(zhuǎn)身趴在石頭上瞄著海面。
那個大家伙正從遠(yuǎn)方朝這邊襲來，那不是龍，是一只大鳥。身軀輕閃著金色與紅色交錯的微光，身后拖著美麗的火紅色尾羽，雙翼扇動著在陽光中傾灑著粼粼金粉，脊背上的絨毛在風(fēng)中猶如燃燒的火焰。
這只大鳥雖然大的驚人，卻沒有太多壓迫感。就和銀一樣，身軀雖龐大讓人的感覺卻是平靜又從容。它緩緩飛來一腳踩進(jìn)海水里，收起羽翼站在海灘上。
“這是……傳說中的不死鳥……”
無銘NANA
看著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