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你也想成為奧斯卡小戲精嗎?
相馬真理不斷在心中吶喊著,作為一個普普通通的17歲女高中生,她對那些傷害過她的人下手毫不留情,對這個猶如黑暗中撕開迷霧投下來一束光的少年則充滿了希冀,她也渴望一份刻骨銘心的初戀,若是能在這份初戀中確認長宗我部元信的本心,順利地發(fā)展成長宗我部太太,相馬真理抱有這樣的期望,也希望這份期望能夠順風順水。
至于初戀電視劇中的那種蜿蜒曲折、畸形愛戀,她是不想體會的,她又不是抖M,沒事找什么虐?。?p> 相馬真理跟著他一路向北,一直走到一棟灰撲撲的樓房前,這已經(jīng)靠近羽沢1丁目了,再往北走就到和光市了,這棟灰撲撲的樓房后面有一大片老舊的房舍,房舍再往外就是一片在建的工地了。
長宗我部元信停下了腳步,他抬頭看向這棟因為長期沒有清理而失去本色的出租置業(yè)樓,樓邊有一個綜合垃圾站,可惜因為沒有付垃圾清理費,那里已演變成了綜合垃圾山,外溢的垃圾被町內會的人用天藍色的包鐵皮包了起來,占了路邊的人行道,還被町內會貼了警告書與最后通牒,要求周圍四棟樓的住戶租戶必須在年底前付清垃圾處理費,否則會要求警方介入,對四棟樓的人采取強制措施。
即便是圍住了垃圾,但氣味也非常難聞,長宗我部元信掩著口鼻看向身旁一直觀察他的相馬真理,道:
“宮本小姐,我到地方了,這里就是羽沢2丁目,不知道你要前往哪里?”
“哦,你是要上門吊唁嗎?作為感謝,我也一同上門吊唁一下吧?!?p> “這不合適吧?”
“沒什么合適不合適的,我是一個固執(zhí)又小氣的人,認準的事情一般不會改變,請不要拒絕我的好意?!?p> 我擦,昨天那個膽小怕事,怯懦無比的小姑娘一晚上就變得這么霸氣側漏了?你這是明擺著趁虛而入啊,真當我不敢暴露身份把你給攆走嗎?
元信不置可否地頭前帶路,走上那堆滿紙箱、舊家具、未分類垃圾的樓梯間,一股股讓人不舒服的臭味在其間傳播,蒼蠅和蚊蟲撲面而來,這樣的衛(wèi)生條件,房東沒被抓進監(jiān)獄簡直就是人間奇跡。
上到四樓,按照教導主任提供的地址穿過一堆堆垃圾走到407室門前,輕輕地敲了敲被人潑了紅漆寫滿欠債還錢的房門,里面?zhèn)鱽砼距距耐闲?,一個只穿底褲,上身光著的中年大叔拉開了房門,頭發(fā)蓬亂,胡須滿面,紅鼻頭上冒著虛汗,嘴里叼著一根香煙,吞云吐霧中沒精打采地掃視了一下長宗我部元信和他身后的相馬真理,臉頰肌肉抽動了一下道:
“你是練馬一高的學生?”
“是的,我是真理的同桌長宗我部元信?!?p> “你來干什么?我們家真理欠你錢了?先說好,她欠你的錢那是她的事,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去天國了,什么債務都應該消除了,我又沒有用過她一分一毫,這事跟我沒有任何關系!”
元信感受著身后突然竄起的熱氣,覺得不說道說道,可能就會目睹一場弒父慘劇,連忙解釋道:
“叔叔,你搞錯了,我是來吊唁真理的?!?p> 相馬健吾再次掃視了一遍兩人,不相信地擺手道:
“不用了,我們家真理生前沒有得到過你們的照顧,身后也不勞煩你們吊唁?!?p> 說完就準備把門關上,元信連忙從挎包抽出那份紫色的禮金袋遞上,正在關門的相馬健吾表情一滯,一把抓過禮金袋,依舊把門關上道:
“你們稍等?!?p> 然后跑回臥室穿了一身衣服,又啪嗒啪嗒地跑回來,拉開鐵門,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道:
“請進吧,兩位同學?!?p> 相馬真理強忍著把父親名字寫上筆記本的沖動,跟著元信走入了自己的家,家里還是那副亂糟糟的模樣,只有她的小房間被清理了出來,榻榻米上擺著一張矮桌,桌子上放著她的相片,連白蠟燭都沒點,旁邊放著一個空嘮嘮的骨灰甕。
“請坐吧,家里亂糟糟的,也沒什么拿得出手的回禮?!?p> 相馬健吾端來兩杯飄著沫子的茶,一臉拮據(jù)地明確表示你們收不到回禮了,元信坐在矮桌側面接過茶盅,相馬健吾一臉好奇地盤腿坐在對面,打量著兩人問:
“你們是男女朋友關系吧?”
“不,你搞錯了,她......只是一位很富有同情心的友人,一同前來吊唁的?!?p> “你好,我叫宮本涼子,這是禮金,請收下?!?p> 相馬真理摸出五千円放在榻榻米上推過去,相馬健吾高興地收下,什么郎才女貌、金童玉女地一陣亂吹,吹得相馬真理額頭青筋暴跳,她對這個眼中只有錢的老爹現(xiàn)在算是徹底失望了,原本以為自己死了,相馬健吾就算不能振作起來,也應該反省一下自己的生活方式,做出一點點改變吧?
沒想到,狗改不了吃屎,而且還吃相如此難看。
那就,安排安排,反正他這樣也不能稱其為活著。
動了殺心的相馬真理不愿意繼續(xù)看老爹丟丑,伸手拉了拉元信的衣角,示意可以離開了,相馬健吾見他們在這里待著也不自在,連忙站起來說:
“真是感謝你們前來吊唁,我還以為以我們家真理的人緣,是不可能有人上門的?!?p> “其實,她也不是您說的那樣,我作為真理的同桌,覺得她做事很細心,很聰明,處處都不愿給人惹麻煩,她是個好女孩?!?p> 元信不想看到相馬健吾原地爆炸螺旋升天,連忙站起來打圓場,相馬真理跟著站起來準備朝外走,相馬健吾卻一只手搭在了門框上,眼睛開始泛紅,他表情木訥地盯著長宗我部元信問:
“是啊,這么一個好女孩,怎么可能就自殺了呢?”
“......呃,我不是很清楚,但我昨日見她和兩個外班的女生一起上了天臺......”
“噗通!”
突如其來的土下座讓元信一陣錯愕,相馬健吾跪在門口大聲道:
“同學,拜托了,請一定告訴我那兩個殺害我女兒的兇手的名字和模樣!”
“你不要誤會,我并沒有說是她們兩個......”
“不,一定是她們干的,我的真理,我的真理,我的真理我還不清楚嗎?像我這樣的爛人父親,她都沒有放棄過,你看看這個家,哪天都是真理在操持維系,她甚至用打工的錢來補貼家用,你說,這樣的一個好女孩,怎么可能自殺!一定是她們,她們將我的真理推下去的!一定是她們,那些沒什么本事就知道霸凌同學來顯示自己威風的人渣,我要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夠了,請您不要再做出這種無理取鬧的事情了!”
相馬真理漲紅了臉大吼一聲,拽起長宗我部元信的手就朝外走,聽著房內長久的沉默后傳來的哀嚎,像極了一條死了狗崽的老狗匍匐在地上悲鳴,元信認真地注視著相馬真理腦袋上的信息,她同樣卡在140年的壽命巔峰,多出來的壽命就像血包一般鼓囊囊地掛在詞條后面如外露的心臟般蠕動著,好似隨時會炸開一般。
相馬真理拽著他跑到樓下,松開手后臉色血色逐漸消退,轉身立正站好,雙手放在腿上恭恭敬敬地低頭道歉。
“抱歉,我剛才過于激動了,只是覺得那位大叔有點過于激動,怕他突然暴起發(fā)難什么的......”
“嗯,我理解,如果沒有什么事的話,宮本小姐,我就告辭了?!?p> “那個......長宗我部君與相馬真理小姐是情侶嗎?”
元信沒有回頭,看向唔啾啾警笛傳來的方向,相馬真理也望過去,恰巧一輛救護車呼嘯著從樓宇間的拐角殺出來,烏拉拉地朝著西面沖去,兩人的視線隨著汽車尾燈的方向移動,元信露出微笑道:
“算不上情侶,我和她其實只認識了一天,但我能感覺得到,她并不是屈服于命運的那種人,我在她身上看到了堅強、忍耐和勇敢,就像是心意相通的友人一般,只可惜,這個世上又少了一個知己?!?p> 說完,元信朝相馬真理微微鞠躬,不再多言轉身就走,相馬真理癡癡地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抹掉眼瞼滑落的淚水,回頭走向自己的家。
“你,你是宮本小姐,你怎么又回來了?”
相馬健吾癱坐在門口,看到轉回來的相馬真理,不由止住了號喪一般的哭喊,相馬真理指了指黑洞洞的屋內,低聲道:
“我有一些確切的情報要轉告給你,這里說話不方便,能進去說嗎?”
“好好好,請進,請進,剛才,真是太失禮了?!?p> 相馬健吾花著臉走進屋里,相馬真理兩步進屋,將門關上,在黑暗之中,她卸掉了身上的全部偽裝,難受地轉動了一下脖子,熟練地摁下門口的按鈕,讓屋子里昏暗的燈光亮了起來,照亮了略微錯愕的相馬健吾。
“這才兩天不到,你就把家弄地亂成這樣,我說過多少次不要再喝西園屋賣的劣質鷹正宗了,那個戴圓眼睛的家伙還要騙你多少次,你才會多走兩步去街尾的便利店買1500円一桶的月桂狩?”
“噗通!”
相馬健吾雙腿一軟坐在榻榻米上,肝膽俱裂地指著眼前的這個美少女,他發(fā)誓,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鬼,那他一定會認為死去不久的女兒附身在了這位宮本涼子身上,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說話的語氣和帶著濃厚的崗山口音,完全就是相馬真理平日的模樣。
相馬真理蹲在臉色慘白,驚嚇過度的父親面前,靜靜地注視著他,伸手從粉色的小包包里摸出一沓子福澤諭吉放在他眼前。
“失去了才知道珍惜,你知道在我17年的短暫生涯中,你給我?guī)砹硕嗌偻纯嗯c絕望嗎?”
相馬健吾嚇得連搖頭都不會了,他現(xiàn)在百分百肯定眼前的少女是被他女兒附身了,這次回來是準備找他報仇的嗎?作為一個不負責任的父親,他心底清楚地明白,自己死有余辜,但能在死前再看到自己女兒一眼,他覺得這應該是神明的恩賜吧?
“我原本不準備原諒你,可是,你終歸還想著為我報仇,父親啊,不論你以前有多混賬,我都原諒你了,只希望接下來,你能振作起來,重新做人,開始一段新的生活,這100萬円是讓你離開這個垃圾場重新開始新生活的資金。”
相馬健吾這才反應過來,看向面前一沓子福澤諭吉,再抬頭朝著被附身的少女看去,少女已站起身來朝外走去,相馬健吾連忙喊道:
“真理,你不要走,我一定好好開始新生活,我去找工作,打工,我不會再像以前一樣稀里糊涂地過日子,不要離開爸爸,我不能再失去你了?!?p> 相馬真理手握住房門的把手,側過臉看著一塌糊涂的父親,低聲道:
“只要你好好表現(xiàn),說到做到,以后,也不是沒有重逢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