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樓難倚(八)
她后知后覺地想,原來那兩腳不是做夢。
喬熙的心肝一顫,臉上被睡意蒸出來的紅意褪了一小半,臉色便是難看了些許:“攝政王......”
蕭淮策一雙桃花眼看著自己,眼角微挑地笑,讓周遭一切瞬間黯然失色的漂亮:“小喬昨夜睡得好嗎?”
喬熙很乖地點頭:“妾身睡得很好。”
“可是本王睡得不太好,半夜入睡,便被人踢下了榻?!彼穆曇糨p飄飄的,聽不出怒氣,反而平靜得很。
喬熙卻是一臉菜色地想,原來自己不僅踢了兩腳,還將人踢下了榻啊......
“攝政王......妾身睡相不好?!眴涛踝园l(fā)自覺地開始了檢討:“往后必定不會了?!?p> “小喬......”他卻是捏了捏她的臉,緩緩道:“想必你之前同本王睡在一起,都沒有睡安穩(wěn)吧?”
誒?
喬熙驚愕地看著他。
蕭淮策將她抱進懷中,聲音淡淡的:“本王從前沒有同女子一起就寢過,所以也不知道你的心境如何,只是你往后同本王睡在一起,不必害怕。你是無心之舉,所以本王偶爾被踹下床也是無妨的?!?p> 喬熙益發(fā)驚愕,她怎么也沒有想到蕭淮策會對自己說出這樣一番話。
她抿了抿唇角,笑得像只偷了腥的貓:“攝政王這般憐惜妾身,是妾身的福分。”
蕭淮策只覺得喬熙笑起來的樣子確實好看,比起哭喪著一張臉,她這個模樣,實在是更合他的心意。
他彎了彎唇角,聲音不由得溫和了幾分:“本王讓侍女進來替你梳洗,等等帶你去個地方?!?p> 喬熙乖巧地點頭,很是懂事的模樣:“妾身都聽攝政王的安排?!?p> 蕭淮策到底是權貴頂峰如魚得水的男人,見慣了眾人的逢迎討好,因此并沒有覺得喬熙此時有什么不妥。
他頷首,整理了一下玄色外衫,從榻上起身。
喬熙乖巧地跟了過去,拿起一旁墨底青竹的外衣替他穿上:“臣妾伺候您更衣。”
蕭淮策唇角的笑意漸濃:“你不是平日里從來不做這些事的?”
喬熙笑得更加乖順:“攝政王對妾身私自外出的事情不計較,妾身心里感激?!?p> 蕭淮策聞言,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她裝的很好,若不是自己見慣了人心場面,可能也真的覺得她是感激,被直接糊弄過去。
可是眼前眉眼低順的小美人,臉上哪里有半分感激?
不過他還是沒有戳穿她,對于喬熙的討好,無論出自什么心思,他還是受用的。
昨日夜里又下了一場雪,外面的積雪厚重,喬熙在出門的時候,特意捎帶了一個手爐。她穿著濃艷大紅色調的大氅,本該是俗浮的顏色,穿在喬熙的身上,卻有入骨三分的媚意。
她美得鋒芒畢露,將這件衣服輕而易舉地駕馭了。
蕭淮策看見她的時候,淡淡地說了一句:“你穿紅色很好看?!?p> 喬熙笑得幾分驕傲。
這般小女兒家的模樣,蕭淮策難免多了幾分縱容。
一切本已有序,兩個人一前一后往門外走去。
只是誰曾想竹苑的正門,她同蕭淮策竟是迎面遇見了不速之客。
眼前的女子一身素凈,面容端莊,一副與世無爭的模樣。喬熙在人物攻略見過,她叫琳瑯,是蕭淮策的正妃。
琳瑯在看見喬熙的那一刻,就差一點絞碎了手中的袖帕。眼前的女子美得張揚狡黠,一身大紅色,純?nèi)徊恢諗俊?p> 大紅色......
她一個外室,怎么敢,又憑什么穿大紅色?
“攝政王......”琳瑯咬了咬唇,開口的時候已經(jīng)收斂了一下情緒,她眉目溫順地躬身,朝著蕭淮策福了福身子。
而喬熙看向蕭淮策,眼神略帶懵懂,真真是渾然天成的天真做派:“這位姑娘是誰呀?”
蕭淮策下意識將喬熙往身后攬了一些,他側過臉,低聲對著自己臂彎后面的女子說:“這是攝政王妃。”
似是怕她害怕,連聲音都比平日溫柔幾分。
而喬熙也頓時露出了恰到好處的驚慌,似乎是想到了那碗避子藥,朝著琳瑯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行禮:“參見攝政王妃?!?p> 琳瑯笑得大度:“不必多禮,這位就是喬熙姑娘吧?喬妹妹當真生的美艷,也難怪攝政王這般喜愛?!?p> 喬熙看著琳瑯的笑容,臉色卻白了白,隨即便作出恃寵而驕之狀,頗為不識體統(tǒng)地捏住了蕭淮策的衣袖,一言不發(fā)地往他身后縮。
偏偏后者冷淡的面容劃過縱容,朝著琳瑯緩緩道:“小喬膽小,你有什么話,同本王說?!?p> 琳瑯的身形搖晃了一瞬,她認識攝政王這么久,何時見過他憐香惜玉。對府上眾人和自己,哪怕是自己,也不過就是禮節(jié)周到而已。
她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王爺......妾身這次來,是專門為了避子藥的事情,向喬熙姑娘道歉的。那藥本是按照慣例給的,只是不知什么緣故,喬妹妹吃了,竟是血流不止。妾身已經(jīng)好好責備了膳房,往后必定不會出這樣的紕漏?!?p> 她的話音落下,卻是陷入沉默。
蕭淮策的眉眼中,一瞬晦暗。
而在兩個人沒有察覺的角落,喬熙的目光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蕭淮策。
琳瑯不知道,可是她還不明白嗎?這避子藥,分明是當時蕭淮策忌憚自己,刻意加重了藥量。
這位王妃,說到底,不過就是被當成了棋子。
喬熙這般想著,臉上的表情卻是幾分懵懂乖巧,她絞著蕭淮策的衣角,低低地說:“這不是王妃的錯,是妾身初來乍到,不識規(guī)矩。”
這話說得周全,蕭淮策眉目亦是有所舒展。
而琳瑯自然不會傻到這個時候去說喬熙的不是,她的表情越發(fā)婉轉溫和,上前幾步越過蕭淮策,握住了喬熙的手:“喬妹妹一直在偏院住著也不合適,不如同姐姐一道回府邸吧?姐姐一定會替攝政王好好照顧你?!?p> 喬熙看著琳瑯情真意切的模樣,眼睫微動。
她抿著唇,笑得幾分羞赧,只是低聲道:“妾身都聽攝政王安排?!?p> 蕭淮策的目光在琳瑯柔白的雙手上停留了一下,眸中有一瞬的冷銳之色。
不知道為什么,他看著琳瑯這般親近喬熙,竟是生出了幾分不悅——似乎喬熙這個人就應該只被他一人觸碰,除了他以外的人,都不應該沾染她分毫。
這個想法有些執(zhí)拗甚至偏執(zhí),蕭淮策收回視線,面無表情地從琳瑯手中牽過了喬熙的手。
他握得很緊,甚至到了細微的疼痛的地步。喬熙下意識看向他,眸色里面蕩著細微的水光:“攝政王......”
“你的事情,本王會處理?!彼f的緩慢而低沉,卻讓聽的人心思各異。
琳瑯看著蕭淮策,眼中已經(jīng)有了委屈:“攝政王......”
“王妃今日特意跑這一趟辛苦了,若沒有別的事,就自行回府吧。”
琳瑯的臉色益發(fā)蒼白,咬著牙一言不發(fā)。
而喬熙只是低著頭,乖順討巧地站在蕭淮策身側,任由他拉著自己離開了竹苑。
兩個人同琳瑯擦身而過。
而門外,馬車已經(jīng)等候多時。
喬熙先一步邁入馬車,剛剛端坐好,蕭淮策就俯身走了進來。他坐在喬熙的身側,也不說話,只是扯過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
馬車緩緩行進,有轱轆滾動的聲音傳來。
“你想進府嗎?”他問得平淡,喬熙聽得出,他話里有話。
“沒有哪個女子會不想進攝政王府的,妾身自然也不能免俗?!眴涛趸卮鸬锰故?,并沒有故作遮掩。
蕭淮策卻是低笑了一聲,之后,似乎有低微的一聲嘆息,很輕,喬熙沒有清晰的捕捉到。
而后者已經(jīng)在她試圖深究的時候,微微低下身,他低眉看向喬熙:“小喬,你現(xiàn)在進去,會吃苦的?!?p> 他說的認真,那樣緩慢。
喬熙沒有想到蕭淮策會替自己打算到這個程度,也沒有想到原來這個男人對后院女子的斗爭,是了然的。
她抿了抿唇,沒有說話,任由他溫熱干燥的指尖在自己臉上流連:“你沒有子嗣,又是普通人家出身,攝政王府里的女人都是高門顯赫,你拿什么自保?”
他的語調低啞,頓了頓,再度開口,有了保證的意味:“小喬,只要你有孩子,本王就能讓你不受委屈地入府?!?p> 曾經(jīng)是入府,如今是不受委屈的入府。這算是他為自己的謀劃打算嗎?
喬熙想,算的。
她的唇角微彎,瞇著眼睛的樣子透著慵懶狡黠:“好,妾身都聽攝政王的?!?p> 他的笑意也溫和了許多,將喬熙攬進懷里,有一下沒一下地梳弄著她的發(fā):“小喬猜猜,本王要帶你去哪?”
“猜不到,可是對于妾身而言,只要是攝政王陪著妾身,去哪都是好的?!彼@般說著,唇角的笑意愈發(fā)妖嬈明艷。
蕭淮策嘆了一口氣,啞聲道:“怎生這般會討好?”
“因為......攝政王是妾身的夫君?!?p> 這話,屬實有點大逆不道。
事實上,喬熙也就是因為方才,蕭淮策對自己那般細致的謀劃打算,才有勇氣說出這番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