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能看不見,但是我的弟子可以!”
陳宗瑞咆哮著吼出這句話,全然不顧自己的大儒風范。
一時間,屋內的氣氛仿佛凝滯下來,兩人都陷入了沉默。
許久之后,廉清虛率先開口,說道:“既然你心意已定,那就按你想的做吧。”
陳宗瑞默然點點頭。這位老人白發(fā)蒼蒼,身上留滿了歲月的痕跡。
他是齊國貴族出身,少時就喜歡鉆研經文,而不是和身邊的其他人一樣沉迷于聲色犬馬。他的父親也樂于見到這一點,為他請來了一位大儒作為他的老師。這位老師不是別人,正是鼓山學派一位名為劉子干的大儒。
本來,他應該像其他貴族世家子弟那樣,舉孝廉入朝為官,日后憑借多年經營的家族勢力在朝堂上擁有一席之地,成為齊國朝堂上的袞袞諸公之一。
一切變換于五十年前的那一天。
那一日,齊國皇帝壯年突然駕崩,本應該登基的太子卻恰好奉旨巡狩在外,根本無從得知這一消息。好巧不巧的是,處于京城的齊帝寵妃之子——靖王卻又恰巧進宮探望母妃。本應該與帝位無緣的他,因此成為了離那張皇位最近的人。
眾所周知,權利和欲望會使人瘋狂。
被天降餡餅砸到的靖王大喜若狂,他手持所謂的圣旨,下令封鎖宮城,將一干大臣擋在宮門之外。接著,他依靠禁衛(wèi)的力量,迅速地把控了皇城司,奪出所有的城門鑰匙,下令封鎖了城門。
接下來,就是那場被別國史書稱為“靖王之亂”的災難性事件。齊國常年駐扎在京城的有二十四衛(wèi),人數(shù)不等,有多有少,但是合計也有十萬人。本身這是用來護衛(wèi)京畿地區(qū)的安穩(wěn)的軍隊,但是這個時候卻成為了齊都貴族們的噩夢。
這十萬人里,二十四位的禁軍統(tǒng)領是他們的首腦,但是這群人卻被靖王用計騙出軍營,一網打盡。接下來,靖王將自己的人派入二十四衛(wèi),統(tǒng)領這十萬禁軍。哪怕這些人的戰(zhàn)力可謂是天差地別,但也是十萬人馬。在齊國京畿地區(qū),那就是最為強大的軍隊。
在靖王授意下,這群人將京城圍起,隨即入城“捉拿反賊”。至于誰是反賊,自然是靖王說了算的。在短短三天里,京城中的高門大戶被滅門數(shù)十家,城外土坑中的尸體數(shù)以千計。
而這被滅族的家族之中,就有一家,姓氏為,陳。
陳宗瑞的陳,也是陳家的陳。
齊國曾經在大周末年的混戰(zhàn)時期,吞并了周圍不少諸侯國。其中有一國,國君就是姓陳。那位陳國國君自知無法抵擋齊國鐵騎,舉國而降,因此也得以活命。百余年下來,曾經的陳國宗室也在齊國土地上開枝散葉,陳宗瑞這就是其中一支。
但是因為這一層身份的原因,陳宗瑞的父親當時僅僅只是一名小小的京兆尹,已經是無法寸進。如果想要再更進一步的話,已經不是一個小小的陳家能夠辦到的了。于是,他將目光投向了下一任皇帝身上。不過,比起既非長子又非嫡子的靖王,他更看好太子。
他帶領著整個陳家站在了太子這邊,甚至將兒子送至太子身邊。將整個家族作為籌碼推上牌桌,他只祈求一場榮華富貴。
陳家的祖先并未能保佑他的后代。當陳宗瑞得知家人被屠戮的消息時,他還在齊太子身邊,馬不停蹄往京城趕。
當知道這個消息后,當時僅僅只有十幾歲陳宗瑞一夜之間少年白頭。心灰意冷之下,他離開了太子身邊,只身一人前往宋國,尋找自己的老師求學。
從此,他再也沒回到過齊國。
而靖王,也在一群人的簇擁下,捏造了先帝的遺詔,登基為帝。在靖王登基之后,那位正牌太子自知復位無望,隱瞞行跡不知所蹤,時至今日也未曾出現(xiàn)。
這場災難的后果是顯而易見的。雖然這是一個世家稱霸的時代,但是這群人也掌握著這個時代最為先進的知識,享受著這個時代最好的教育。靖王的大肆殺戮,雖然讓齊國沒有出現(xiàn)魏國這樣世家獨大的場面,但是卻讓他失去了那些善于治國的人才。
在那之后,齊國國力迅速衰退,境內官吏橫征暴斂,民不聊生。雖然靖王已死,但這一弊端并沒有隨著靖王的死去而消失,反而更加地變本加厲。
靖王就是王爺出身,他也害怕這群人效仿自己,故技重施。為了限制王爺權力,靖王將諸王放逐至自己封地后,又安排了“典簽”來監(jiān)視諸王行為。這些人雖然官位不過五品,卻可以一言定諸王生死。堂堂王爺?shù)拿\掌握在這些人手中,可謂是一種悲哀。
小官大權,典簽成為了壓在齊國宗室乃至整個世家大族頭上的一座大山,正所謂“威行州郡,權重藩君”。這群人在地方上為非作歹,地方官員卻根本不敢管。
回想起當年種種往事,饒是以陳宗瑞的心境也不由得長嘆一聲。放下往事,他疑惑道:“怎么宗讓去了這么久了,還沒回來?”
公孫昌,他的大弟子,字宗讓。按理來說,他應該去去就回的。
就在這時,他的弟子,公孫昌回來了,稟報道:“是外面有人在打架,所以吵鬧?!?p> 陳宗瑞皺了皺眉,問道:“怎么回事?”
按理來說,他這地方四周一直有校事官監(jiān)視,不應該發(fā)生這種事情。
“有人街上公然刺殺?!惫珜O昌如實說道:“馬車上坐的應該是黃家的人,上面有黃家的徽記?!?p> “難道幾年前那一次的事情要重演?”廉清虛皺緊了眉毛,說道:“這魏都又要有大動作了?”
想到這里,他不由得擔心看了一眼陳宗瑞。
如果再有變動,自己這位老友可撐不到那個時候啊……
陳宗瑞并沒有看廉清虛,反而是對公孫昌問道:“那馬車上的人有事嗎?”
“沒事?!惫珜O昌說道:“是一名二十歲的公子哥?!?p> 陳宗瑞松了一口氣,卻又好奇道:“黃家好像沒有這個年齡的人啊,這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