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鵑兒抽泣著穿好衣物,雙目紅腫的朝外走去,云松子忽然冷聲道“慢著…”
“你還要如何…”杜鵑兒背對云松羞怒道。
“事兒要給我辦的好好的,若那玉樞子持過中極戒,你的根莖,你的姊妹,全部與你賠葬,…”云松子猙獰冷笑道。
見杜鵑兒面露懼色的點頭答應,云松子又轉(zhuǎn)為慈祥道“好杜鵑兒,只要你為老道辦好此事,貧道答應過的事一樣不少,還贈你延壽道術(shù)一門,放你回凡間找個如意郎君長相廝守”
杜鵑兒腳步一頓,沉默半晌,背對云松冷笑道“奴家知曉了…這就去辦道長交待的事…”
見杜鵑仙子走出寒潭,云松子陰沉冷笑幾聲閉目盤坐。
常人皆道,這妖怪惡,人心更險惡,今日一看,不止這人心難測,這妖魔之心亦難測呀。
也正應了那“祂讓我?guī)€話”借老方丈帶給季禺的一那話,凡有情眾生皆是善惡參雜,至人無功,善惡一念,往復循環(huán),這妖魔云松子真的會放過杜鵑兒么,而杜鵑還會相信云松子么,顯而易見。
一陰一陽謂之道,圣賢總想著教化天下,不存半點陰滓,可祖師早已明白,若無陰面,又何來陽面,又如果能有這這多姿多彩的無量造化世界。
陰和陽只會衰退和增長,卻永遠不會消失,世間的圣賢總能想出各種道理,道德來束縛陰暗,壯大陽面,而當各種道德觀念勞勞束縛眾生之時,陰就變成太極中的小點。
陰暗小點也會因自生惡欲,去傷害陽面,帶動更多陽面化為陰面,這就是“祂讓我?guī)€話”所說的循環(huán)往復。
因為從杜鵑自寒潭走出那一刻,世界少了一個一心慕道天真善良的仙女,而可能會因天真好奇而進入凡間,成為一段仙女配牛郎的美好佳話,也無始而終。
只留下一個經(jīng)歷數(shù)重打擊催殘,內(nèi)心充滿仇恨,扭曲,隨時可能變?yōu)檠亩霹N。
祖師無量量慈悲渡人,在亙古之前就已參透大智慧,世界從來都是美好光明與惡念黑暗并存的,這世上的惡,不是用無量神通就能改正的,因為善惡皆是道,那里有甚么玉宇澄清萬里埃,惡如塵埃遍地,祖師已經(jīng)不愿意管,也管不了。
因為此間雖惡,萬里之外還有更惡,萬萬里之外還有更惡之事時刻發(fā)生,凡人只能見于眼前事物,神圣則照澈虛空無量,惡從心起,緣生緣滅,心向光明心則正,心向黑暗心自暗。
所以“他讓我?guī)У脑挕弊尷戏秸蓭г捊o鉆了牛角尖,致使心中灰暗的季禺,順帶還讓老方丈再給不開竅的季禺帶來了他最愛的喜之郎(一戒尺)。
這種善惡一念循環(huán),無人可逆,所以西方有圣賢說:根本性源,畢竟寂滅,一切都是假的,若想徹底根除陰暗,唯有宇宙大滅度,一切重返混沌迷蒙之態(tài),才能徹底滅絕惡念。
而東方三位祖師則認為此法并不可行,反而共同商議出一種兩全之策,此策若成,能使善者有福,惡者有苦,善惡到頭皆能有報,梳理陰陽,達到平衡,只是這個謀劃一直還在商討之中,并未徹底定下。
這些且按過不多綴述,且說自玉全來了元辰樓后,季禺更是輕松了一大截,整日也無所事事,除了研讀道經(jīng),翻閱異志之外,就是熱衷于早晚二功課。
本來玉全沒來之前,季禺也無人管束,這功課也三天打漁兩天曬網(wǎng),直到玉全過來持戒,季禺才發(fā)覺三年又三年,自家也從小道士混成了老道士,為人師表的事還是要抓起來。
天天早晚功課不絕,季禺卻再未打過瞌睡,反而愈加神采奕奕,在功課過程中還時不時那戒尺敲醒昏昏欲睡的玉全。
與以往應付差事不同,所謂書讀百遍其義自見,更何況往圣經(jīng)文,日日頌讀何止千遍,以往只覺道經(jīng)與歌兒一般,唱著也無甚用,現(xiàn)在反而覺得越念越妙,時而心中無歡自喜,頌過早課,整日精神抖擻,持過晚課,無夢自到天明。
季禺覺得這個應該才是持戒之精髓,道經(jīng)者修真之徑也,常有人傳,經(jīng)讀萬遍,自成神仙,雖是夸張,但也不無道理。
玉全雖然作功課愛睡覺,但季禺對其非常滿意,勤勞誠懇,友敬師長,謹言慎行,堪稱道家楷模,同處一樓持戒,季禺也慢慢真正把玉全當自家人看,很多事情也不再避諱。
相處雖不久,但兩人倒是越發(fā)默契,這一日季禺在經(jīng)閣各司閑逛回來,又見玉全正在整理一樓經(jīng)卷,把書架擦的干干凈凈,全無半點塵埃,季禺滿意的點點頭,負手上前,朝正沉浸掃灑中的玉全關(guān)心道:
“玉全納…不必如此廢寢忘食,咱們經(jīng)閣啥都沒有,就兩樣東西最多…”
玉全被身后忽然出現(xiàn)的聲音嚇了一跳,轉(zhuǎn)身見是季禺,連忙拜道“道爺你回來了,剛才小道沒聽明白,甚么最多呀”
季禺用手指輕輕敲了敲玉全滿是汗珠的額頭,笑著說道“那還用問,當然是經(jīng)書和時間最多唄,你小子,且去歇著吧,剩下的我來便是”
季禺不由分說搶過玉全手里的抹布,拿起一卷經(jīng)書,邊擦灰塵一邊道“過去歇著,總壇叫你過來是持戒修行的,不是來做勞逸的,你小子…本末倒置了”
“道爺…可咱們都沒有修行法門,整日就念些無用的道經(jīng),怎么修行,依我看,這道經(jīng)念一輩子,也就是個空,還不如做點雜活兒有意義”玉全搖頭晃腦的低聲道。
季禺卻搖搖頭,擦干凈手上經(jīng)卷,翻開竹簡,逐字細細研讀,漸漸沉迷其中,這卷經(jīng)名喚《河魁卷》共七章,數(shù)百鳥篆書刻于竹簡,只是通篇古篆,晦澀難懂,季禺也只能半蒙半猜,很多地方依舊不解其意。
“道爺…您也看半晌了,喝杯茶水吧”玉全端著茶水走到季禺面前道。
季禺驚醒,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見玉全又接過抹布掃帚忙碌,搖了搖頭問道“對了,這月的香油筆墨之類去領(lǐng)了么”
“剛才道爺出去,小道就已經(jīng)領(lǐng)了,都放在樓上了”玉全頭也不回的道。
季禺頷首渡步上樓,走入靜室,見一摞包裹,正是本月用度,季禺取了香油,小心翼翼灌入瓷瓶,扯了兩根竹簽做挑燈心用,便朝外邊兒大堂走去。
剛走到祖師像前,季禺眉頭一皺,感覺有些不對,朝上一望不禁勃然大怒,朝樓下大吼道“玉全…你上來,我有話問你”
玉全蹬蹬蹬跑到二樓,見季禺滿臉怒色看著自己,不由得心中一顫,小心翼翼道“道…道爺,有何事問我”
“貧道怎么給你說的,祖師像要誠心禮拜,這幅畫是你從何處找來的,你若喜歡自家塞床底珍藏便是,為何要掛在墻上分享祖師的香火…真是該打,我戒尺何在”季禺有些怒氣沖頂?shù)馈?p> 季禺日日頌讀道經(jīng),一顆道心越發(fā)通透清澈,而祖師乃是道的三位化身之一,拜其像并非崇拜神靈一類,而是崇敬大道先圣,與自己追求的道。
玉全望著墻上祖師畫旁邊不遠掛著的一幅畫,面色一驚,倒不是甚么春宮,而是一株仙草奇葩,褶摺生輝,栩栩如生。
整幅畫除了上書《瑤臺仙葩圖》幾字外,也無著名,不知是誰畫的。
眼見季禺拿著戒尺走來,玉全著急道“道爺莫打,弟子是被冤枉的,這個圖是弟子去領(lǐng)月供,回來的路上撿的,因見畫的不錯,想著燒了也可惜,就放在案上,準備充入三樓異志圖譜當個藏書,誰知現(xiàn)在過來它就在那里墻上去了呀”
季禺抬著戒尺聽玉全說完之后,抬手當頭打了玉全一尺道“不是你掛的,難道還能是貧道掛的,還不快去取梯子取下來”
玉全滿臉冤枉之色,摸著腦袋抗著梯子取下畫卷,見季禺香案旁邊給長明燈添油,不禁撇撇嘴嘟囔道:
“奇怪…我明明放在桌案上的呀,莫非是這畫也能成精了,自己長腳上去的,可它膽子也太大了吧,不知道這是祖師腳下,道門祖庭,還敢與祖師搶香火…”
“玉全…你在滴咕什么呢,莫非我打了你,你在怨我…”季禺頭也不回的淡淡道。
“弟子不敢,弟子是說這個畫該怎么辦,是燒了還是扔了”玉全抱著畫走過來道。
季禺捻好燈芯兒,轉(zhuǎn)過頭從玉全手中拿過畫,照著燭光仔細端詳半晌道“好一副丹青妙筆,只是筆鋒軟綿夾針,似是女人所作,雖只是畫的野草一朵,也算難得之物…”
“那弟子那上去存著,得空臨摹觀看一下,也能聊以解悶”玉全見季禺消了氣,心中松了口氣,連忙插話道。
“解悶?你一介修行之人,自樂天真,你有甚的悶,要不然說出來貧道與你解解悶…拿去扔了,經(jīng)閣皆是乾道要這坤道之物作甚”季禺轉(zhuǎn)過身淡淡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