罡風(fēng)烈烈,攪動著東皇太一的識海,他神魂尚未全,道心不穩(wěn),加之此時身處魔氣之中,極有可能會再次引動心魔。覺察出他情形不妙,丹墨璃立即放出自己的神識,將他牢牢護在身后,自己則正面與天道的罡風(fēng)相互沖撞上,不讓他傷到一絲一毫。
神識外露后她發(fā)現(xiàn)靠前那冰冷的聲音是自心底而出。
竟然要她以整個妖界所有族類,千千萬萬妖靈為代價,“那,我能換得什么?”
隨著她的聲音落下,狂暴的罡風(fēng)驟然停住,四周內(nèi)被卷起的桃花定格懸浮于空,像是一道道被風(fēng)吹亂的珠簾,突然間靜止不動。風(fēng)停了,識海內(nèi)寂靜無聲,但她的神識卻不敢撤回,依舊護在他周身。
心底的聲音再次響起,【許你可以成為真正妖神,統(tǒng)領(lǐng)一界。】
“我現(xiàn)在也能統(tǒng)領(lǐng)妖界?!?p> 【但這只是暫時的?!勘涞穆曇庹犑亲运牡锥?,但細(xì)究,又如一線冰泉自頭頂灌入,讓她的百會穴凍得生疼。那聲意繼續(xù)道【我許你的是即使有一日你將神魂還與東皇太一,于你也不會有任何影響?!?p> 聞此言,丹墨璃原本紫金色的眼瞳漸漸轉(zhuǎn)為墨玉般幽暗,眸底深處現(xiàn)出一道精光。她冷笑數(shù)聲,烏黑瑩亮的眼眸望向虛空處連聲譏諷道:“用整個妖族換回的妖神,一個沒有了同胞宗族的妖神。哈哈哈哈,你不覺得自己的話太過可笑了嗎?!?p> 心底的聲音沉默了一會,隨后帶著幾分蠱惑的意味緩緩說道【可是,你能與他永不分離。好好想一起,當(dāng)你成為真正的神之后,你就能擁有屬于自己的神魂,與天地共壽,與他廝守至天荒地老,你們將再不會分離了?!?p> 丹墨璃的心尖顫了又顫,顫了又顫,她想控制,卻是徒勞。目光迷蒙,眉間一點玄月的紅印忽然暗沉如血。她感覺心底深處似有什么將要破土而出,有一種想要不管不顧的沖動。她回頭看向身后桃花樹下閉目打座的男人,迷蒙的目光中多了依戀,難舍,還有不甘心。除此外,還有她一直潛藏著的,不敢在任何人面前表露過的恨意。
她恨命運戲弄了自己,恨天道算計著自己,更恨那些看著她一步步走入如今絕境的上神。她放不開,得不到,舍不了,忘不掉,在無人知曉處獨自掙扎,撕扯。她識海內(nèi)的那個無底深洞,是她無法痊愈的傷口。那里埋葬了一個人。
一個與自己命運相同的人。
他們命中注定要成為這場劫難下的獻祭品,生前無人關(guān)愛,死后亦無人銘記。因為,他們不過只是東皇太一的一片殘魂,生為他生,死為他死。
天道向她許諾,可以與東皇太一永遠在一起。
如果,她索求另有其他呢?
心魔,像一顆藏在黑暗夾縫里的種子,不經(jīng)意中長成一株幼苗。只待尋著適合的時機瘋長,開出迷惑人心的毒花,結(jié)果噬人神魂的毒果。艷麗的花,香甜的果,無不在誘惑著你心甘情愿的吞下。那種子,是自己偷藏下的欲念,那果子,是自己想要卻不能要,不敢要的人。
就在她即將摘得果子時,識海內(nèi),忽然出現(xiàn)一位身披赭色戰(zhàn)甲,腰插雙斧,高大威猛的戰(zhàn)將。他取下腰間已有數(shù)十萬年不曾用過的雙斧,向著丹墨璃揮去。兩道冷厲疾風(fēng)一前一后飛向她的命門,身后桃花樹下的東皇太一猛然睜開雙眼,肝膽俱裂的撕吼一聲:“阿璃!”身形瞬移,他將她護在懷里意欲用自己的后背接下這能要她命的兩斧子。
欲想的攻擊沒有到來,關(guān)鍵之時丹墨璃被他的那聲近乎撕心裂肺的“阿璃”驚醒,左手摟緊他,右的召出輕羽劍擋下那突如其來的兩斧。上品神器的輕羽對上神斧,劍身的光華瞬間黯淡了許多。東皇太一感覺背后的殺意消除,心下松了口氣,然而方才他強行出關(guān)以至于神魂受損,氣血逆流,一口心頭血噴在她肩膀上,浸透了九重烏紗裙。溫?zé)岬孽r血直接順著肩頭滴落,嚇得她心慌意亂扔了手中的劍。
來不及去管那手持兩把神斧的戰(zhàn)將,她扶正他,摟在懷里,手掌貼在背心將自己的魂力緩緩渡過去生怕會再傷到他。
“靜心回神。他無害的,暫且不用管他。”眼前殺氣騰騰的戰(zhàn)將,是舊識。
東皇太一忍著暈眩轉(zhuǎn)回頭看了眼背后的人,確定暫時并無危險后就借著她的魂力快速調(diào)整內(nèi)息,而后才難以置信的看著幾丈外的戰(zhàn)將,“逐宸?”
當(dāng)初在萬惡深淵下,黃泉封印里遇到的首位誕生于世的妖神,水麒麟逐宸。
“他怎會在此?”
丹墨璃看一眼遠處立著不動,雙眼滿含殺氣瞪著自己的逐宸,對于因何會突然出現(xiàn)在東皇太一的識海內(nèi),她頓時了然于心。
“這并非是他的本身,只是當(dāng)初留我識海內(nèi)的一道神力。”
東皇太一也看出其中關(guān)竅,不滿道:“他竟趁你我不注意時,偷偷留下這道神力,方才如果你被心魔控制神魂,他定會斬殺了你。”
她點頭,不由得感嘆,“到底是天地間頭一個誕生的妖神,只怕當(dāng)時匆匆一面他已泂曉天機,看出我有一日會因心魔而失了神智,做出些于妖族不利的事。留這下道神力,只為以防萬一?!?p> 雖然逐宸留下這道神力是為殺她,可丹墨璃卻一點也不怨恨,反倒是十分感激。她屈膝福禮,“多謝上神?!?p> 若非是逐宸留下的這道神力阻止了自己,只怕她此刻已做下了追悔萬分的事。
“你能及時醒來,甚幸,甚幸?!敝疱沸牢康狞c頭,隨后揮斧,漫天定格不動的桃花傾刻間化作烏有?!斑@些桃花分布看似混亂,實則精巧。是一道可用來迷惑你心智的失魂陣,你身處其中覺察不到。”
隨著周身粉紅的桃花盡數(shù)消失,她墨玉般的眼眸又恢復(fù)成紫金色,眉心一點玄月的紅印也恢復(fù)成艷麗的鮮紅色。她感覺壓在心頭的東西也隨之消失,緩緩?fù)鲁鲆豢跐釟狻?p> “這計策,太過卑鄙?!?p> 用她喜愛的桃花在整個識海內(nèi)布下龐大的迷魂陣,將她困于其中而不自知,再以欲念引動她的心魔。
這天道,竟然對她如此了解,讓她膽寒。
逐宸抬頭望著懸于半空的光團,眼微微瞇起,隨即將右手中的神斧擲去,神斧在距離三尺處消失,凝結(jié)其中的神力化作一道風(fēng)。
【逐宸。】冰冷的聲音不同于方才只在丹墨璃的心中出現(xiàn),此時識海內(nèi)的三人皆能聽見。【黃泉封印外的事,與你無關(guān)?!?p> 逐宸冷笑道:“你即欲禍害整個妖族,吾就不能不管?!?p> 丹墨璃雖然猜到逐宸已知曉天道與自己的交換之意,但聽到他親口說出,不免心中愧疚萬分。
逐宸并不責(zé)怪她,“你自修行那日起,就活在祂的監(jiān)控之下,想要躲過,萬不可能?!鳖D了頓,再欲說些什么,又覺得有些話心知肚明即可,無需刻意挑明,便轉(zhuǎn)聲說道:“吾只是一道魂力,如今現(xiàn)身但不能維持長久。此后你當(dāng)萬分小心,莫要再被蠱惑。要記得,傾巢之下無完卵。”
丹墨璃虛心受教,“小神懂了?!?p> 逐宸看了眼她手中黯淡無光的輕羽劍,認(rèn)出這是東皇太一當(dāng)年新手鑄造的兵器,今日卻差一點毀在自己手中,略感可惜,“你這劍不錯,就此毀掉未免可惜了?!?p> 說罷,他將另余的一只神斧化作一道赭色神力,流進寶劍內(nèi)。輕羽剎時恢復(fù)光澤,劍身閃過一道赫色流光,從原先的上品神器升為極品神器。丹墨璃欣喜的看著宛如新生輕羽,這是東皇太一親手鑄造的寶劍,若是被毀掉她當(dāng)真有些舍不得。
“多謝上神。”
逐宸擺了擺手,目光投向東皇太一,以只有他二人聽到的心聲說道:“河圖洛書乃是妖族一切災(zāi)禍的根源,你若是尋到,就將其歸還于天道吧。”
東皇太一怔愣住,還不及他詢問,逐宸的身影就如輕煙一般消散,化作微風(fēng)將他識海內(nèi)被罡風(fēng)留下的暗傷全部醫(yī)好。
“河圖洛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