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放手

　　秋風簌簌的吹，顧笙就這樣沿著學校圍墻內(nèi)側的柏油路安靜地走。幸好是去海邊，她特意穿的厚了一點，攏了攏身上的外套，把手放在口袋里。學校內(nèi)圍墻旁邊的柏油路并沒有太多人，可能離餐廳遠，離籃球場操場也遠，倒顯得非常靜謐。她并沒有立即回宿舍，許默已經(jīng)跟她心里都隔了太多的距離和欲言又止，但她現(xiàn)在理不清頭緒?；厝サ脑挄鎸Π舶驳谋P問，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在這么蕭瑟的氣氛下，她該怎么回答許默的問題，她想了想。

　　因為在那些許默陪伴不了的日子里，是安安茍明亮和張歌一起陪伴的她，他們會拉她去吃飯，會帶她去抓布偶娃娃，也會陪她逛街。她已經(jīng)習慣了，他們的陪伴。

　　習慣，還真的是可怕。

　　她慢慢蹲在了地上，把頭埋在膝蓋里，輕聲哭泣。

　　她只是想多一些人陪伴她。她很怕孤獨。

　　從小形形色色的人，不論是她認識的還是她不認識的人，對她的欣慰聲太過于盛大，仿佛她懂事聽話是天生的，所以她只能接受，變得懂事變得忍讓。

　　可這并不是她。

　　這些年被許默寵出來的嬌縱，在今天像是突然被抽去了底牌，讓她變得不知所措無從適應。

　　她學會了依賴一個人。

　　他在上一個嚴冬來臨之際，把她圈養(yǎng)在一個溫柔的環(huán)境，而在她慢慢適應的時候，他卻因為她目光不在他身上把她放在了下一個深秋。

　　一夜入冬，仿佛心境。

　　顧笙用衣袖把自己的嘴巴堵住，腦子里各種和許默在一起的畫面來回閃動，思緒越深，情緒就越激動，她一直死死地用袖子捂住嘴巴，不讓自己的情緒外泄。

　　孤獨卻又倔強。

　　逐漸大腦缺氧呼吸不順，臉色潮紅，深呼吸都還沒來得及做就被摁入一個熟悉的懷抱。

　　而張歌的邁出去的一只腳，就停留在這個畫面。

　　許默一只手抱著她，另一只手輕撫她的腦袋，像是安慰。感覺到來人是誰，顧笙才放縱自己埋在他懷抱里開始痛哭。

　　許默你不相信我，張歌聽到她說。

　　許默趴在她耳邊哄她。

　　此時的風好像更大了，張歌想。不然眼睛為什么會這么酸澀呢，吹得鼻子也酸酸的，真是，想讓人流淚啊。

　　張歌這時把伸出去的腳收回轉身走了，沿著他來時的路，沿著他跟隨顧笙一邊哭泣一邊抹淚走的路，他回頭了，他沒有再向著她在的方向走了。許默有沒有注意到他的存在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再也不會沖著一個人在的方向走了。

　　幡然醒悟。

　　她的身邊，有應該要存在的人，而這個人一直都不是他，從來也不是他。站在道德的最高點，這種行為是非?？蓯u的，他可以以朋友的身份陪在她身邊，陪她吃喝玩樂鬧。但不能再進一步了。

　　他以海邊為第一眼就把她的身影望入眼底，以大學同學這個身份開始認識她本人，他在她毫無發(fā)覺的情況下，不動聲色的朝她走了很多步。她來市中心吃飯，他就去市中心補課，他不善言辭，幸好茍明亮能看透他什么心思，拍他的肩嘆氣，但最終什么話也沒說，就張羅飯局；她去二食堂吃排骨，他就去二食堂陪茍明亮吃小混沌，能遇到就拼桌，遇不到就安靜吃飯；但其實他也不信就這么大點一個學校，他不信遇不到；在她抬頭看露天電影的時候，他就坐在后排偷偷看她，她看的認真，他看的也認真。再之后茍明亮和她朋友戀愛，他早上胃疼不想喝粥，抱著僥幸的態(tài)度試試能不能在二食堂遇到她，尋找了一圈也沒找到，認命地趴在桌子上，等著針扎似的絞痛過去。卻沒想到她就那樣出現(xiàn)在他面前。他的笑容是忍不住的。那個時間的美好，現(xiàn)在想起來也還是會心動。

　　他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心動的呢？那一瓶暖胃的熱牛奶？還是電影投影下的那一抹認真的側臉？或許在更早，在開學第一天的自我介紹上的那個打招呼似的點頭上，在那個海浪翻滾沙灘卻燙腳的她臉上的嬉笑上。

　　他把拉鏈拉到外套的最上方，下巴縮進去，不知道，他也不記得了。

　　在同樣的海灘之旅后，在這個共同生活的學校，他決定放手了，他不能再往前走了。因為他沒有任何立場任何身份去靠近她，向她邁出最后一步。

　　他們相遇在海邊，相識在學校，真好。

　　相同地方的開始，相同地方的結局。

　　張歌迎著有點微冷的風，頭也沒有回，就消失在這條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