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起霧，這會陽光明媚得很。
時間，已經(jīng)是午后。
站在游艇上，凝望古韻悠揚的渡口。日月風(fēng)霜腐蝕的木板橋上，東方劍的身影負(fù)手而立，渡橋邊水花拍岸，海上浪濤不息。
海風(fēng)如浪，拍耳，嗡鳴；拍樹，樹冠煽動“簌簌唰唰”，葉拍著葉，枝打著枝。
島上古韻似囚籠，葉打枝來浪拍岸。
渡口風(fēng)動籠中鳥，孝服髻發(fā)哀里揚。
王天空望著東方劍，心中感嘆：
“他變得更加內(nèi)斂了，內(nèi)斂到讓人氣憤的程度?！?p> 恨其不爭的氣憤！
明明東方劍是喪主，不知為何王天空就是感到一份憤慨填塞胸腔。
王天空從那份哀中讀出了“銅墻臨陣”的黑暗。那是迷惘、痛苦、哀傷、恐懼、無助……
他在逃避！
他將自己束縛的更牢固了！
“我又何嘗不是在逃避？”王天空惆悵嘆息。
東方劍從各方面觀感上，都是一名富裕的公子哥。與王天空八竿子打不到一塊。第一次遇上東方劍時，王天空就覺得這個人是“同類”。
*
第一次相遇時，在公司寵物庭院的池塘邊，王天空投喂小魚兒。
東方劍說：
“很奇怪嗎？”
“哥哥是戰(zhàn)神，弟弟卻沒有登陸過游戲。”
當(dāng)時，桶里的魚剛好喂光了，王天空莫名升起一股不爽，直接嗆道：“那是你的事?！?p> 對一個陌生人，王天空從不會如此失禮。
工作時總是穩(wěn)固的裝備“職業(yè)微笑”，很少如此失禮，失禮到失態(tài)的程度。
因為從對話里，感受到莫名的束縛！
讓人不爽的
束縛
壓抑
*
王天空和東方劍的內(nèi)心都被“某個事物”牢牢的束縛住。按寧心的話，就是“心里有傷”，還是特別明顯，特別孤獨，特別惹人安慰的那種。
東方劍的孤獨，宣之于表。
他們都一樣，努力維持著生活。
下意識摸了摸藏在衛(wèi)衣下的啟動裝置，王天空自認(rèn)欠東方劍一份情。雖然銅墻臨陣很可怕，直面亡魂很恐怖，但精神宇宙為王天空打開一個全新的世界，并且解了家里的燃眉之急。
按照王天空的工資，不可能撐得起爺爺?shù)尼t(yī)藥費，所以銅墻在恐怖，內(nèi)心世界在苦痛，王天空也必須攻克這道難關(guān)。
一直逃避，就會像林依戀那般，走向毀滅。逃避只是暫時擱淺問題，直面問題，才能解決問題。
林依戀的悲劇就在于，明明已經(jīng)變得貌美如仙，卻依舊不敢面對曾經(jīng)的丑陋。
王天空提著寵物包，踏上渡口，“咿呀”日月腐蝕的橋板松松動動，踏上去就陷下去三寸，走過去就又彈回原境。
“讓他出來透透氣吧?！睎|方劍道。
王天空從寵物包里，將顛簸得暈暈乎乎的酸奶抱出來，遞給東方劍。
“謝了?！睎|方劍擠出一線笑容，禮貌而又拒人千里，“辛苦了，請回吧?！?p> 王天空莫名想起昨夜雨中，那孤獨落寞的馬上客。
“酸奶以后由我扶養(yǎng)?！?p> 東方劍抱著酸奶，立在渡口上，陽光過分明媚的打下來，披麻戴孝的儒雅身姿里，藏著道不出的哀傷與落寞。
東方劍恪守禮儀，目送王天空返回游艇。
王天空提著寵物包回到游艇上，又提著寵物包從游艇上下來。走向渡口上，孤立無朋的東方劍。
東方劍詫異，他凝望了王天空一會，“抱歉，忘了讓你跟小家伙道別了?！?p> 東方劍會錯意了！
其實，王天空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純粹就是腦子一熱！
“你這樣破壞了約定，”王天空對東方劍道：“讓我很難辦！”
東方劍疑惑。
王天空從白色衛(wèi)衣里取出啟動裝置，“當(dāng)初約定好，我照顧酸奶，這是報酬，現(xiàn)在你把酸奶帶走了，那我不是平白占了你便宜。”
東方劍回道：“你理解錯了。”
“這對你可能不值一提，但對我，以及我的家人，卻是救命稻草。”
“我欠你一份情，讓我還了?！?p> “沒有什么我能幫上忙的嗎？今天來這里就是我的工作，回去也是休息，我現(xiàn)在不想休息！”
休息，意味著空閑。
空閑，就要面對“秋樂”。
*
或許是銅墻臨陣，或許是從東方劍身上照見了什么，甚少主動的王天空，對著東方劍表達了自己的意愿。
這一天，王天空總有一股子迫切感！
*
東方劍抱著酸奶，召喚在渡口邊吃草的神俊白馬。
“嘶～嘶～”
神俊白馬從草長鶯飛，雜花生樹的草叢中戀戀不舍的抬起馬嘴。
這座島上，遠處亭臺樓閣，陽光照耀下，透著一層古韻莊重。近處自然狂野，野草蔓過兩道竟也沒人修剪。
“驚寒?！睎|方劍介紹道：“我最好的朋友?！?p> “嘶～”驚寒齜牙咧嘴得意的仰起長長的馬臉。
野草蔓過兩道，道路并不寬敞，東方劍牽著馬繩，驚寒四蹄在后，王天空提著寵物包左右張望。
東方劍的爺爺過世了，王天空并不認(rèn)識東方老爺子，只能送上一句“節(jié)哀”，東方劍潺潺一笑，眸中哀色動容。默默牽著驚寒，一路往前走。
前方嗩吶聲聲，哀樂凄凄，有女子哭成淚人，慟慟傾唱。路上，只有古意和自然，路過之人皆是一身古服，剎那間仿佛回到古代，這里一點科技的影子都沒有。
一路上，王天空也沒有多問，驚寒留在亭樓外，東方劍領(lǐng)著王天空在古舊的樓閣穿行。
古雅地方，來了不少賓客，皆穿著素色古服，打眼一瞧，只有王天空最格格不入。
東方劍讓一婢女打扮的女子，帶王天空去換衣服，這名女子看上去約四十歲上下，徐娘半老，儀態(tài)婉約，不似婢女，宛若宮中妃嬪，她說她叫吳秋菊，有幸為國學(xué)文化泰斗東方氏族提供家政服務(wù)，深感榮焉。
王天空覺得吳秋菊有點眼熟，詢問之下，大驚，這吳秋菊竟是那紅極一時的歌者離秋。
“喚老身秋姨便好?！彼f。
這是跟爺爺同一個時代的傳說級歌手，爺爺至今還保存她全部的專輯磁帶，這么說眼前這人最少都有70歲。
這里連“婢女”都如此顯赫，賓客更是顯貴。擦肩而過就遇上好幾個馳騁東方都市，經(jīng)常在媒體露臉的權(quán)貴人物。
王天空換上一身打雜的麻衣，往來賓客皆笑臉相迎。這里沒有電，也沒有任何現(xiàn)代化設(shè)施，如同一個真真正正的古代社會。
秋姨帶著王天空穿梭在亭臺樓閣間，彎來繞去，每一處景色皆別有風(fēng)韻，身處其間，搞得云里霧里，宛若在大千世界里轉(zhuǎn)悠，頭暈。
常有披麻戴孝者，在角落悄聲議論，言凱皇東方鎧如何如何不孝，親爺爺過世竟不聞不問，還讓一只貓過來奔喪……
秋姨帶著王天空繞來繞去，竟與東方劍又遇上了。路上常有賓客來打招呼，他們行別別扭扭的古禮，口頌“節(jié)哀”，東方劍一一回禮，言“送個朋友”，東方劍這一句朋友，頓時讓那些賓客又高看王天空三眼。
有種狐假虎威的感覺……
賓客里，精神宇宙滿級玩家多如過江之鯽，偏偏滿場忌諱莫深，誰也沒談半句關(guān)于精神宇宙的事，甚至任由那一只只猙獰的食人魔在樓閣廳堂間，如入無人之境。
這里簡直就是食人魔巢穴，進進出出，足有上千只腳踩白色光環(huán)的食人魔四處游蕩，更有一只腳踩黃色光環(huán)的食人魔首領(lǐng)坐鎮(zhèn)中庭。
銅墻臨陣，王天空持續(xù)處于造物者狀態(tài)，無法回歸境遇冒險，沒辦法召喚招式化身，也因銅墻臨陣，這些食人魔無法對王天空發(fā)動攻擊。
王天空跟在東方劍身后，視野在高大猙獰的食人魔和身穿古服的賓客間穿梭。
賓客往來間，常有人談起東方鎧和仙游的東方白老爺子，每當(dāng)這會王天空就能看見東方劍身上蕩起一股暗黑魔氣。
暗黑魔氣最終化作一只腳踩白色光環(huán)的食人魔，原來這些食人魔全是東方劍所產(chǎn)。
大庭廣眾之下，東方劍生產(chǎn)了十幾只食人魔，有不懷好意的賓客，頻頻在東方劍面前提起“東方鎧”，談老爺子如何如何不待見東方劍，談東方劍那金發(fā)碧眼的娘親……
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嗤笑東方劍，說：
“東方劍雖然學(xué)了滿腹圣人經(jīng)，老爺子偏偏不準(zhǔn)他用圣人語，甚至連從小養(yǎng)成的古禮用詞都要生生改成現(xiàn)代?！?p> “聽他說話就是別扭！”
“拼命討好裝乖有什么用？最終老爺子看重的還是血統(tǒng)，噎氣時，喚的都是凱皇的乳名！”
東方劍帶著王天空來到后院，“你在后廚幫幫忙，夜里讓他們領(lǐng)你到西樓去，別睡，等我。”
王天空疑惑：“西樓，等你？”
“你要還情，就等我，這里沒電，手機先關(guān)機，夜里陪我看直播?！睎|方劍說完徑直離去。
“直播？”王天空這才反應(yīng)過來，“今天是王者之夜，戰(zhàn)神東方鎧將向王者寶座發(fā)起挑戰(zhàn)！”
戰(zhàn)神東方鎧挑戰(zhàn)終局王者不破尚！
“這就是凱皇不參加葬禮的理由？！”
*
后廚里，王天空一整個下午，跟在某自稱大廚的肥佬手下，提著厚背大菜刀，不停地“切切切”、“剁剁剁”、“砍砍砍”，砍得腰酸背痛，手指發(fā)麻，時不時還要領(lǐng)受肥佬大廚幾句教誨。
“瞧瞧切的都是什么鬼玩意！”
“自古以來，這心術(shù)不正者，切的東西就跟你一樣，亂七八糟的！”
這肥佬大廚也是一名滿級玩家，年紀(jì)約60歲上下，他拿著一根燒火棍，但見王天空出神，切菜切得失了分寸，立馬就一棍子下來。
“自古掌刀者，首窺一個靜字，你小子路還遠著呢。”
王天空，
靜下來，砍；
靜下來，剁；
靜下來，切；
在肥佬大廚的嚴(yán)厲監(jiān)督下，一整個下午忙著切菜剁肉的王天空，根本沒有閑暇思考銅墻，以及那道從無邊黑暗里，不停走來的鬼影！
夕陽西下，夜色轉(zhuǎn)暗，明月攀升，肥佬大廚給精疲力盡的王天空端來一碗蛋炒飯。
“嗯嗯，好吃，好吃……”
肥佬大廚很得意，“吃飯的精髓就是操到精疲力盡，這樣吃什么都是香噴噴的。”
王天空豎起一根大拇指，“您佬真是高！”
“哈哈哈——”肥佬大廚捧腹大笑，“老夫也是見你漂亮，算是度你一點造化?！?p> “……”王天空啞口無言。第一次被人夸贊長得漂亮，還是被一個肥膩肥膩的老頭……
肥佬大廚揮一揮手，“明天趕早，老夫在度你一點?！?p> 王天空欲哭無淚，“明天要上班?！?p> “給我請假?！狈世写髲N不容置疑。
王天空：“……”
*
王天空在后廚切菜剁肉的時候，大概是中午兩點左右，惡魔軍團入侵天空部落的第12天。
天恩賜福帶來的神力增幅早在第9天就消失了，青銅堡壘之巔，愛神香橙獨自撐著圣光之輪，為天空部落頂住最后的光明。
善于魅惑的魅魔部隊、卑鄙無恥的地鐵鬼手部隊、能夠飛上城墻需要祭司戰(zhàn)歌加持才能消滅的昔日之影部隊和不懼傷亡的炮灰喪尸部隊后，惡魔軍團又依次增援了擁有遠程攻擊魔法腐蝕毒箭的魔女使者部隊，物理近戰(zhàn)類型的狼人部隊，左手櫻桃右手毒藥的女巫部隊，以及死亡凝視的老大哥部隊。
憑借高聳入云的城墻和防御工事，天空部落萬民戰(zhàn)士與惡魔軍團展開生死防戰(zhàn)。
第13天，打頭陣的喪尸和狼人，已經(jīng)爬上城墻的一半，城墻上影子一般的昔日之影，雖然沒有什么攻擊力，卻能影響戰(zhàn)士的行動力。
這些影子刀劍難傷，需要祭司吟唱戰(zhàn)歌，顯露原型才能擊殺，極度難纏，數(shù)次為城防帶來災(zāi)厄險境。
第14天，惡魔軍團攀上一半以上的城墻，四面城墻上黑壓壓一片，十?dāng)?shù)萬喪尸和魅魔在城墻上組成了炮灰魔梯，魔女使者、女巫和老大哥等遠程惡魔，靜待炮灰魔梯攀上，足夠施展遠程攻擊的距離。
第15天，惡魔軍團不停投入喪尸和魅魔，鞏固炮灰魔梯，沒有向上展開進攻。疲憊的部隊?wèi)?zhàn)士，獲得短暫的喘息！
第16天，惡魔軍團首次迎來首領(lǐng)級別的增援，塞拉德絲公主那肥膩丑陋的惡魔身影，立在魔峰油瀑之巔，憤怒的敲打“鏡金字塔”，盡情宣泄它的不滿與怨恨！
青銅堡壘西部城墻上，能夠瞧見這恐怖一幕的，只有“目光如炬”的半人馬族和人族男孩毛毛。
在首領(lǐng)惡魔的鞭策下，炮灰魔梯攀上了青銅城墻百分之七十。
第17天，炮灰魔梯攀上城墻的百分之八十，在往上攀爬百分之五，擁有強擊火力的遠程惡魔部隊，將加入攻陷城墻的攻防戰(zhàn)。
青銅堡壘之巔，獨立撐著圣光之輪，如臨大敵的愛神香橙，打下一道道神光，生生將炮灰魔梯凈化了三分之一。
炮灰魔梯退回到百分之六十六！
青銅堡壘，響徹部落戰(zhàn)士震動蒼穹的歡唱聲。
青銅堡壘之巔，香汗淋濕了后背，開戰(zhàn)至今，一直維持著圣光之輪，一分一秒也沒有休息的愛神香橙，微微喘息。
“天父……”
愛神香橙一聲低語，“奴家拼死也會等您榮耀歸來！”
“請一定要戰(zhàn)勝她！”
第18天，惡魔軍團展開憤怒的反擊，再度搶占高峰，炮灰魔梯快速攀上百分之七十，天空部落萬民戰(zhàn)士拼命抵抗，滾石、火油、青銅箭雨無情襲殺入侵部落的惡魔！
“為了天空部落！”
北部城墻上，斷了半角，瞎了一只牛眼的蠻，扛著一顆巨型滾石，往下狠拋，砸死一只只不斷往上攀爬的喪尸！
毛毛和多莉，兩個小孩子滿臉油污，推著一桶火油上城墻。
城墻之上，小孩子的戰(zhàn)力不值一提，他們按照自己的方式，力所能及的支援前線。
多莉不小心摔了一跤，愛哭鼻子的她，忍住不哭，堅強的從地上爬起來。
多莉省了省鼻涕，“天父，多莉會堅強的，也會很努力很努力的，待您榮歸，恩賜大家無限榮光，驅(qū)散惡魔軍團，照亮這片被黑暗吞噬的大地！”
18天的戰(zhàn)斗歷練，最是鍛煉心智，滿臉油污的毛毛，拉著多莉，奔向武器庫。
毛毛有三天不曾合眼，惡魔軍團一個進攻周期是四天，天空部落會在周期結(jié)束的第五天，獲得短暫的修養(yǎng)時間。
如果沒有圣光之輪，緩慢恢復(fù)戰(zhàn)斗的疲勞，青銅堡壘早就支撐不下去。
“為了天空部落！”
“為了天父榮光！”
西部城墻上，大酋長華夏敲打青銅武器，例行激勵士氣。
*
夜里7點21分，虎口長繭，一摸就痛的王天空走過荷花庭，獨上西樓，一路造型各異的銅燈照亮昏暗路途。
晚風(fēng)吹動荷花池，池水碧波蕩漾，像極了一緞緞輕舞的綢帶，月兒打在池上，只可惜過了賞花的季節(jié)，池里空蕩蕩，顯得格外蕭寂。
西樓是島上別院，僻靜幽寂，往來無人煙，只有一座座銹跡斑斑的銅像點燈。
獨自爬上西樓，俯視蕭條的荷花庭。天上明月高懸，星辰密布。
夜空，一望無垠。沒有礙眼的摩天大廈群，風(fēng)搖曳滿道燭火，銅像在火影間搖晃，疲憊的王天空，坐在闌珊下，在幽寂空靈的氛圍下，打起鼾來。
“呼嚕?！魢！?p> “切菜……剁肉……不要……不要……呼嚕?！?p> 夢里，王天空依舊在切菜剁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