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二七正式辦了住院手續(xù),爸爸在臨走前再三問二七,
“真的要住院嗎?”
“嗯?!?p> “你一個人,不想爸爸媽媽嗎?”
“……”
二七沉默了。從她想到自殺到現(xiàn)在,盡管清楚這會給父母帶來多大的傷害,清楚自己擔負著怎樣的義務(wù),自我解脫的沖動還是完全占據(jù)了她的心。
“我是自私的?!?p> 二七在心里暗暗想著,低著頭一言不發(fā)。
“爸爸走了,你照顧好自己?!?p> 一向流血不流淚的爸爸紅著眼眶走出大門的那一刻,二七看著爸爸的背影突然感覺爸爸老了。當護士把大門鎖上,二七的心陡然一落,淚決了堤,說不清是自責還是悔恨,反正是很心酸很心酸。
護士帶著二七穿過醫(yī)師辦公室,又穿過兩道鐵門,眼前的景象讓二七覺得新鮮極了。一道鐵柵欄擋著兩個女孩,估摸著跟二七差不多大,正上下打量著二七,里面放著十多張病床,老人,中年婦女,甚至還有十幾歲的小孩子,都穿著藍白相間的病號服,要么躺著,要么坐著,要么在床中間的空地走來走去。二七按照護士的指示換上病號服,進去找到自己的床位。護士原路返回,把門上鎖,只剩下一個護士在鐵柵欄邊上值班。
剛剛圍在柵欄邊上的小姑娘過來和二七聊天,大家都很友善,看起來和正常人沒什么兩樣,出乎二七的意料,更沒想到剛來就交到了新朋友,
“原來我的朋友在這里?!?p> 二七久違地發(fā)自內(nèi)心地笑了。
這里的生活比原始人還要簡單。早上六點起床,吃飯,發(fā)呆,中午十二點吃飯,發(fā)呆,下午五點吃飯,發(fā)呆,晚上六點熄燈睡覺。
二七適應(yīng)的很快,除了吃飯,就是睡,一天睡二十個小時起步,不是困,只是不想讓大腦思考。二七的主治醫(yī)師每天都會來看二七,說些沒用的廢話,聽著讓二七差點憋不住笑,
“你要保持開心,不要難過,每天多微笑,笑笑就好了!”
“你要每天多喝水,多吃蔬菜,補充營養(yǎng)!”
“不要一直睡,起來活動活動,鍛煉一下身體,增強體質(zhì)!”
“蹲廁所蹲久了要慢慢站起來,像我這樣。”
看著主治醫(yī)生蹲下又龜速起身,二七憋不住了。之后二七跟朋友經(jīng)常吐槽各個醫(yī)生的奇葩心理疏導(dǎo),日子竟然過得還挺舒坦。沒過幾天,二七就在值班護士的保送下轉(zhuǎn)入二級房。
二級房是沒有護士二十四小時監(jiān)管,像大學(xué)宿舍一樣。之前的原始鐵柵欄是一級房,用來觀察病人病情。
一天二七正在睡覺,一個護士過來把她叫醒,帶到了一級房。二七一臉懵地抱著被子坐在剛來時的床位。
“你可真厲害,我本來還覺得你沒病呢,你整這一出我們幾個值班的護士都被連帶著挨批。”
二七突然反應(yīng)過來,不好意思的笑了。
前天夜里翻來覆去睡不著,總有一股沖動想自殘,翻箱倒柜也找不到什么鋒利的東西,順手拿起一個沒拆包的牙刷,用硬紙包裝的邊緣剌了一下,意外的出了血,于是二七開始在護士眼皮子底下頻繁作案,也不知道護士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當二七交出作案工具的時候,護士驚了,
“這也行?!”
從此醫(yī)院里給病人的新牙刷都沒了包裝。
重新轉(zhuǎn)入一級房,主治醫(yī)師直接掛上紅牌,二七的一切小動作都被柵欄外的護士密切關(guān)注。內(nèi)心的煩躁無處發(fā)泄,二七克制不住了。
安靜的一級房內(nèi),二七開始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頭一次比一次用勁地撞向墻壁。兩個護士急忙趕過來把二七拽到病床上,拿出綁帶束縛住她的雙手雙腳。二七動彈不得,只喊著,一邊痛哭著,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暢快。
主治醫(yī)師接到通知趕到時,二七已經(jīng)被注射了安定,一聲不吭地躺著,額頭紅腫了一片。淌淚的雙眼盯著天花板,耳旁的聲音被隔絕在大腦之外,只是嘈雜。天花板上的斑駁開始游動起來,像水,像花,游來,游去。
當二七在一片混沌中醒來,眼前一片漆黑,試圖起身,卻發(fā)現(xiàn)雙手雙腳依舊被束縛著。二七停止了掙扎,任由手腳發(fā)酸,發(fā)痛。
“真好,不用考慮后果隨意發(fā)泄。”
“真好,不用去面對痛苦的現(xiàn)實。”
“真好,不用擔心爸媽看到難過。”
“真好,住在這里真好?!?p> ……
不同于其他整天想著怎么出院的病友,二七只想一門心思地住下去,住一輩子。一輩子有多久呢,一天?兩天?一個星期?反正無所謂,最后死掉就行。
一心向死的二七,現(xiàn)在反倒感到了活的快樂。
“這諷刺的生活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