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極狹,才通人,復(fù)行數(shù)十步,豁然開朗,李而立化身武陵捕魚人,步入三分太白壺。
囡囡被趙菡萏放下坐臥于一旁轉(zhuǎn)椅上,粉嘟嘟嫩汪汪的小臉蛋紅撲撲,均勻而微弱的吐息昭示著小生命的蓬勃頑強(qiáng)。
另一個小生命李子業(yè),在宛如蠟像的處處家女店員懷中不停眨巴眨巴眼,干瞪著兩顆黑寶石眼睜睜目送“爸爸”李而立走入三分太白壺,絲毫插不上手,一丁點(diǎn)忙都幫不上,即使不住來回轱蛹蠕動,也掙不開女店員緊錮的雙臂。
劍風(fēng)撲面而來,李而立急忙丟出一面三角杏黃旗,風(fēng)卷旗開,旗在風(fēng)中,飄零蕩曳,晃晃悠悠,忽而黑煙大作,升騰而起。
自黑煙中熏出一個披頭散發(fā),精瘦強(qiáng)干,身著赭黃五爪金龍袍的中年漢子,看見李而立,幽幽開口。
“臣是亡國之臣,君非亡國之君,朕自黃泉而來,小李子,有何要事,速速報朕!”
“開局一個碗,收官一棵樹,大明亡了,我的陛下。你該不會忘了自掛東南枝的感覺吧?”
愎魂幡中的黑魂裝模做樣,逼得李而立揭他傷疤,順帶撒點(diǎn)鹽,如此關(guān)頭,明烈帝崇禎朱由檢不忘擺譜,李而立自然不會給他留臉。
“史上第一甩鍋俠,三分劍氣我交給你,對付不了,我就當(dāng)沒養(yǎng)過你!”
朱由檢頭發(fā)甩甩,大步撩開,施展其獨(dú)門絕招“此鍋非我”。
朱由檢化身黃色精靈,在風(fēng)的裂隙中翩然而舞,舞姿曼妙而裊娜,妖嬈而不失風(fēng)采,一往無前的風(fēng)刃自始至終皆自動避開他,李而立觀朱由檢那扭動似一道扭曲閃電的身軀,見他一幅游刃有余模樣,便放下心來。
第一波攻勢被李而立輕而易舉的接下,三分劍氣毋需李而立抵擋,四大君魂之一,愎魂幡中寄養(yǎng)的黑魂,北明末帝,崇禎朱由檢,愎剛自矜,臣過非君,悠悠景山下,帝王入黃泉,一根金玉帶,了卻多少緣。
李而立手中四面束魂幡,君魂占了二分之一,廢魂幡劉宋少帝劉子業(yè),愎魂幡大明崇禎帝朱由檢,一個少年早夭,一個中年崩殂,天地悠悠,洗不盡二人心中不甘,草木葳蕤,撫不平滔天怨氣,“暴昏廢愎”四大君魂假如皆落入黑魂師手中,無論是對非常人還是常人來說,都是不可名狀的災(zāi)難,幸虧李而立搶了四面束魂幡,其中便有廢魂幡和愎魂幡。
黑魂,在南北兩大武府如日中天之時,被列為不可觸碰的禁忌,時至今日,光明武府和延韶武府早已如昨日黃花一般凋敝,輝煌不在,在五天取代暝部的過程中,黑魂不可或缺,發(fā)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然并卵,五天建立后,禁忌依舊是禁忌。
南北兩武府忌憚“黑魂”起碼能給出理由,延韶武府煉武魂,光明武府修儒魂,封殺黑魂尚在情理之中,反觀五天,其本身就是依仗被暝部和兩大武府聯(lián)名封禁的五大禁術(shù)而隳滅暝部成長起來的,接收兩大武府后來居上,一躍而成為非常人管理之最高機(jī)構(gòu)。
天都荼家,臥龍谷諸葛家,炎天部苗家,玄天部公輸家,鈞天部敫家各自族中有人被兩大武府列名二十八賊,南北武府合力追絞之外,五大家族也相繼獲得曾經(jīng)的“六絕技”傳承,異軍突起,創(chuàng)建五天共治非常人世界。
黑魂曾經(jīng)的地位等同于五大禁術(shù),如今,五大禁術(shù)搖身一變,登堂入室,改頭換面,成了人人敬畏追捧的對象,五大家族也因此牢牢把控著五天的權(quán)力,黑魂不僅沒解禁,反而被禁的更加厲害,成了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過街老鼠。
現(xiàn)實(shí)的一頓無情棒使李而立明白一個道理,什么禁術(shù)不禁術(shù),用的好都是秒術(shù)!
“敲鐘人,不要高興太早,三分劍氣你只能躲避,可沒有勝它,接下來就看你有沒有好運(yùn)嘍?”
朝飲看似叫囂實(shí)則在提醒李而立,三分太白壺中的李而立聽見黑黢黢的墨色的空氣中傳來朝飲的聲音,他知道緊隨三分劍氣而來的酒氣和盛唐氣恐怕不會那么易與。
手持磐郢的趙菡萏始終警惕地盯著朝飲,宛若一匹孤狼貓在黑暗中用泛著紅光的狼眼悄悄注視著獵物的一舉一動,只要朝飲再有任何不軌舉動,她都不會坐以待斃。
“朝老三,說什么呢?”
“沒什么,就是看看敲鐘人死了沒有!”
“你死了他都不會死!”
“但愿如此吧!”
趙菡萏不知壺中的李而立安全與否,心中空落落七上而八下,她開始猶豫,若是李而立有危險,她出手不出手,救不救自己曾經(jīng)的同學(xué),剛才還威脅過她的李而立。
磐郢劍,加上斬仙劍法,趙菡萏很有信心捅爛朝飲的破酒壺,前番若不是沒有防備中了香酥醪風(fēng),她早就祭出磐郢劍手刃朱門二邪,奈何朝飲來的太快,她勉力也還是僅僅能夠施展燒餅伏妖術(shù),出乎意料的是朝飲輕而易舉地破陣而出,還對她說教了一番,如果早一些磐郢在手,之后的一切都不會發(fā)生。
祭出三分太白壺的朝飲無法再施展香酥醪風(fēng),縱使再遭遇香酥醪風(fēng),趙菡萏也自信能快劍斬亂麻,搶先一步宰了朝飲,真正讓她忌憚的是朝飲的無差別威脅,她自己從不畏懼懲罰,真正令趙菡萏心憂,讓她束手束腳的是武當(dāng)。
此番,聽說李而立在天都,她偷偷私自跑到天都,若是惹出無法收拾的后果比如整條街被夷為平地,大量常人因她而受傷,武當(dāng)山肯定會有麻煩,誠意府也不會放棄這個千載難逢要挾武當(dāng)山的機(jī)會,因此,她才不敢放手一搏。
那么,因?yàn)槔疃?,趙菡萏是否有勇氣拋去任何顧忌,進(jìn)而徹底放棄她的堅守,沖冠一怒為藍(lán)顏,不為一切,只為那個他?
這個答案,趙菡萏一時給不出。
或許,原本就沒有答案,只剩選擇與舍取。
三分酒氣如約而至,鼻靈如狗的李而立一時不察,被濃烈辛辣的酒烈味嗆出了眼淚,咳嗽聲不歇,前仰后合,彎腰捧腹,憋紅了臉,辣紅了眼。
太白壺中的酒氣完全不同于香酥醪風(fēng)那般清冽甘涼,淡淡酒香順著皮膚表層的每一個毛孔沁入每一個人的心田,讓人在不知不覺中陷入沉淪,不能自拔,你會貪戀那種香軟濃糯的感覺,仿佛春風(fēng)拂過瀘沽湖,甘霖遍布撒哈拉,終于徹底沉淪,陷入癲態(tài),永永遠(yuǎn)遠(yuǎn)無法醒蘇過來。
太白壺中三分酒氣則不然,隨風(fēng)潛入夜,潤物細(xì)無聲,不是酒烈的風(fēng)格,無風(fēng)三尺浪,大海起波瀾,三千汪洋龍吸水,地崩山摧無人還,滄海桑田是它的不二選擇,物是人非是它的特殊品格,迅捷而猛烈,堅決而不留情面,你與它相見之時,就是你殞命之日。
李而立痛苦倒地,在三分酒氣中匍匐,緊緊捂住口鼻,苦痛莫名,如此辛辣的酒烈味他實(shí)在不堪忍受,一直感應(yīng)壺中光景的朝飲見狀,不住地?fù)u頭晃腦,遺憾而惋惜,敲鐘人也太次了,不,敲鐘人太不次,李而立不是個合格的敲鐘人,是李而立太次,根本算不上一個合格的敲鐘人!
劇烈的咳嗽聲漸漸低垂,頻次卻不減反增,趙菡萏聽得出李而立狀態(tài)很不好,似是瀕臨崩潰,留給他做出選擇和取舍的時間不多了。
“李而立,你如果真是敲鐘人,祭出燭照鐘便可安然脫身!”
“朝三哥,抱歉了,你還沒資格見到它?!?p> 李而立表現(xiàn)太次,還死鴨子嘴硬,打死不肯請出燭照鐘,朝飲無法控制自己不質(zhì)疑李而立的敲鐘人身份,唯一能證明李而立真的是敲鐘人身份的只有燭照鐘。
“只要你亮出燭照鐘,或許我會放你一馬!”
李而立聲音嘶啞而微弱,幾乎到了微不可聞的程度,朝飲心想,他不肯亮出無非兩個原因,一是燭照鐘壓根不在他身上,那么李而立便不是“敲鐘人”,二是李而立無法支配燭照鐘,故而不敢祭出,這樣李而立也不是一個合格的敲鐘人。
“朝三哥,我說了,你還沒資格見到燭照鐘?!?p> 太白壺中,李而立強(qiáng)忍著辛辣不堪的黑色空氣,撐地爬了起來,或許是適應(yīng)了,或許是沒有力氣咳了,李而立一雙黑瞳在黑色空氣的映襯下,顯得更加黑若墨洗。
“朝三哥,現(xiàn)在你沒資格見燭照鐘,不過,你也不用灰心,等什么時候你罪愆難贖,犯在敲鐘人手里,定會有機(jī)會見識燭照鐘!我本不愿咄咄逼人,我也的確低估了你這三分太白壺,也罷,敲鐘人本就如同大象,時時想著躲在螞蟻身后韜光養(yǎng)晦,是騙自己還是騙其他人呢?今日,我將鄭重宣告,沉寂數(shù)十年的敲鐘人再次復(fù)活,非常世界的跳梁小丑們,做好覺悟了嗎?”
李而立所說柔而不軟,朝飲樂得見李而立認(rèn)真起來,不用管他是不是裝腔作勢,趙菡萏驚訝于老同學(xué)的恁大口氣,離開講武堂后,二人短暫匆匆見過幾面,每一次李而立都是挨打不還手,從沒有對趙菡萏出過手,這讓趙菡萏產(chǎn)生了一絲錯覺,李而立還是麻繩串豆腐(提不起)。
但是,她或許忽略了,李而立為何能掛名鈞天?在五天內(nèi)暢行無阻?真當(dāng)五大家族眼睛都是瞎的?想到房老頭對李而立的重視,趙菡萏覺的老同學(xué)李而立越發(fā)陌生起來。
唯一解釋不通的是,為何自己幾次三番與他為難,甚至說是作對,他都沒對自己出手呢?一根手指頭都沒動!難道,是因?yàn)樵谥v武堂的那件事?趙菡萏希望自己所想是對的,心中不禁期待起來。
“好,我等著那一天!”朝飲開始變得認(rèn)真,“李而立,我將全力以赴,你得向我證明你的大話有多少分量!”
“請!”
朝飲雙手兜住三分太白壺,全面發(fā)力,壺外之人無甚感受,只覺換了個姿勢,壺內(nèi)卻已經(jīng)天翻地覆,最先敗下陣來的是愎魂幡中朱由檢,原先朱由檢游刃有余,在刃口跳舞,在風(fēng)口高歌,萬刃從中過,片風(fēng)不沾身,好不自得,好不愜意。
當(dāng)朝飲雙手捧壺后,三分劍氣不再是單個方向而來,四面八方,十六向,三十二向,劍風(fēng)凌厲無比,躲掉左邊,右邊被創(chuàng),顧前就無法顧后,左支右絀,手忙腳亂,披頭散發(fā)的朱由檢變得狼狽不堪,呼吸功夫便被劍氣打散成黑煙,秉持一條道走到黑的朱由檢不會退縮,正欲成型再戰(zhàn)。
“愎魂,回!”
“起駕回宮,嘍!”
李而立一聲令下,朱由檢不敢絲毫違拗,雖然平常李而立嘻嘻哈哈不正經(jīng),但是當(dāng)他認(rèn)真整肅下達(dá)命令之時,悔、怒、廢、愎四魂敢不聽命而行?
“敲鐘人,祝你好遠(yuǎn)?!?p> 朱由檢一溜煙鉆回愎魂幡,李而立重重呼出一口心中壓抑的濁氣,黑瞳雙雙緊閉,絲毫不理會比初入太白壺之時所見凌厲迅捷千倍萬倍的劍氣,劍刃口的縫隙中飄蕩著緊隨而來的三分酒烈之氣。
在他的正上方,黑色空氣托舉著巍巍盛唐之氣,自銀河九霄直灌而下,轟轟巨聲,振聾有聵。
盛唐氣之巔,似有白衣青蓮負(fù)劍而立,舉杯對邀古今飲者,秀口一吐,便是半個盛唐。
天王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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