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墻藍瓦的廠房,屋頂高懸的大型吊燈,不停運轉的傳輸帶,十二個即將消逝的生命,咔噠飛過的第十秒,接踵而至的第九秒,緊隨其后的第八秒,短短三秒,只夠李而立說三個字,做出兩組動作。
“快離開!”
李而立鼻頭微微抽動,急不可耐地沖趙菡萏射出三個字,一個箭步?jīng)_往三號傳送帶,來不及掀開蓋頭,彎腰俯身猛地拽起傳送帶上的軀體,身體溫熱,靳毓芊應該還活著,一把扛上肩,轉身便奔向漸漸閉合的大鐵門。
李而立毫無遲疑、行云流水一般之動作,為他爭取了最后一秒的時間,他扛著他的選擇順利在鐵門閉合前,奔出了廠房。
“無趣,真沒有意思!”
賴小塔的聲音又一次在江水邊的護踏工廠上空響起,隨著其聲音落下,接連無數(shù)聲悶轟之聲在趙菡萏、李而立四周遍地開花,霎時之間,整個護踏工廠陷入一片火海。
火海煙浪中,李而立等人所處頓成孤島,困死在原地。
借著熊熊歡脫的烈焰微光,李而立隨手掀開蓋頭,蓋頭之下果不其然是靳毓芊,四面八方的跳動火苗染紅了靳毓芊蒼白的面容。
驟然騰起的大火,賴小塔莫名其妙的嘆息,蓋頭之下果是靳毓芊,種種事實無不證明李而立的推斷無比正確,他也賭對了。
“李而立,這到底怎么回事?”
“打破沙鍋問到底,你真是一點沒變!事情不會那么簡單,還遠沒有結束。荷花妹,我們能不能活著離開這里,還不一定呢!”
李而立腳底晃晃,腦袋沉沉,強撐著意識叮囑趙菡萏。
“靳毓芊和小子業(yè)我交給你,你要保證二人的安全。手機和藍牙給你,你戴上藍牙,只能聽正鼓,側鼓一聲不許聽。從此刻起,待在燒餅伏妖陣中,不要出陣一步,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我。記住了,嗎?”
李而立有些慌神,賴小塔手筆夠大,太過看得起敲鐘人,為了對付他竟然不惜犧牲掉一整個護踏工廠,還整合了幾大勢力合力對付他,李而立不知該高興還是該哭。
火焰熊熊不斷席卷,眨眼間便竄到二人身側,趙菡萏施為燒餅伏妖陣抵御,按照李而立的叮囑,戴上耳機只聽正鼓,緩緩閉目在陣中護著靳毓芊和劉子業(yè)。
李而立在火海閉合前,揮動悔魂幡,一躍而上至半空方才停下。
身著白衣的賴小塔果不其然也在那里,剛剛火光煙影中夾雜著的靡靡之音,時刻激蕩著李而立心神,使他異常難受。
“好個敲鐘人,能告訴我,你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
“不能!行了,明人不說暗話,你不是賴小塔,甚至都不是一個‘人’!準確9地說,你是一個傀儡,所謂的十一個常人也都是任你操控的神機傀儡?!?p> “不識抬舉,哼,你知道的比我認為的要多,不過,你的態(tài)度,我很不喜歡,帶著你的秘密下地獄去吧?!?p> 只見“賴小塔”雙手張開,做托舉狀,十一個頂著蓋頭的“靳毓芊”從天而降,在到處蔓延的火焰上方飄蕩,形如鬼魅,來去如風,風口帶著火焰上騰,熱鬧的火苗緣著“靳毓芊”們腳跟上攀,很快吞噬全部,燒完了十一頂蓋頭。
蓋頭下的十一張臉一摸一樣,李而立看的眼睛都直了,他無法相信眼前見到的一切,“靳毓芊”們蓋頭下,藏著的是“趙菡萏”,讓李而立更無法接受的是,十一個露出真容的“趙菡萏”們開始對著他搔首弄姿,最后竟還開始脫衣服。
外套脫完,剩的是內襯,內襯沒脫光,李而立直接閉上了眼睛。
其實,不用眼睛看,出于本能,李而立已經(jīng)開始在腦海中儲存剛才的美好。
“哈哈哈,敲鐘人,禮物還滿意嗎?我可以保證,尺寸和柔韌度足夠以假亂真,你確定不睜開眼睛欣賞欣賞?”
“賴小塔”一揮手,十一個“趙菡萏”們一絲不掛慢慢逼近李而立,繞著他打轉。
李而立只能把眼皮死死扣緊,連續(xù)吞咽幾大口口水后,他開始不停地告誡自己,不能被誘惑,不能讓敵人的陰謀得逞,一旦沉淪,便是死地。
“假的終究是假的,再怎么像也只是一具沒有溫度的傀儡。陰陽神機煉,好歹是‘六絕技’一脈,怎會如此墮落下作,無所不為?”
簨下鐘聲響起,外表看起來別無二致,卻沒有一絲溫度的十一具傀儡,被黃鐘大呂般正音擊潰,化作飛灰隨煙塵飄散。
理智告訴李而立,身邊的十一個“趙菡萏”即便再怎么相像,也不是真的,為了避免心志不堅,果斷祭出“燭照鐘”,毀掉近在咫尺的誘惑非常有必要。
“‘六絕技’?如今這個時代,還有誰將‘神機煉’當作‘六絕技’裔脈?誰不把‘明鬼神機變’當成‘神機若’全部?再比如敲鐘人,你,何人還記得‘敲鐘人’是‘第六絕技’的繼承人?”
李而立聽說過這個傳聞,不過他沒有當真,敲鐘人身份使然,藝多不壓身,亂七八糟,只要李而立認為有用,他就敢修習,然而他實在不知道“第六絕技”和他有什么關系!
“六絕技”怎么變成的“五大禁術”,沒有人知道其中內情,漸漸地“第六絕技”本身是什么都說不清楚。
時至今日,李而立仍舊弄不清“敲鐘人”和“第六絕技”的內在聯(lián)系,但是,“陰陽神機煉”敗壞“神機若”名聲卻是不可爭辯的事實。
“‘陰陽神機煉’自甘墮落,怪得了誰?”
李而立成功激怒了“賴小塔”,直接把“賴小塔”氣的原地爆炸,是真的爆炸,白色的破片飄灑整片夜空,似是點點星光,熙然而墜,落入騰騰火光中,杳無蹤跡。
“敲鐘人,好自為之,今夜只是小小警告,勸你不要插手護踏之事,否則下次見面就不會這么簡單嘍!”
陰陽神機煉的威脅目前解除,李而立的關注點開始轉向吞噬了整個工廠的“妖火”,升騰火焰肆虐多時,沒有觸發(fā)一個報警噴水裝置,印證了李而立的猜測。
這不是普通的火,而是自上古流傳至今的“妖火”,在六天中,與妖族關系最密切的要數(shù)顥天部、臥龍谷,看似尋常的火苗,越燒越冷,底層的寒冷火苗不斷沖擊著燒餅伏妖陣,苦苦煎熬的趙菡萏雙唇被凍得烏紫。
夜深了,火苗的顏色變得幽藍,立于火焰頂端感覺不到絲毫炙熱反而冷戰(zhàn)不歇的李而立別無辦法,只能祈禱“燭照鐘”的正鼓之音,能夠支撐趙菡萏多清醒哪怕僅是一時。
只有這樣,他才有足夠的時間對付妖火。
如此規(guī)模的妖火,李而立是第一次面對,他沒有十足的把握,唯有勉強一試,只希望天可憐見!
妖火,水不能滅,沙不能熄,唯有人血澆汁,方能借肉體之溫度中和妖火之嚴寒。
悔魂幡前端劃開手掌,李而立握緊拳頭,鮮紅溫熱的血液不住滴淌在玄色旗幟上,浸漬染紅悔魂幡一面,淡紅,嫩紅,紫紅,殷紅,精赤,臉色慘白的李而立盯著紅黑分明的悔魂幡,只差一步,他就能滅掉妖火。
事不宜遲,他開始不停揮舞悔魂幡,黑色一面向上,血紅一面朝下,又左腳蹬右腳,再度躍升至高處,小巧的悔魂幡陡然擴張,一下救罩住了整個護踏工廠,血紅的一面不斷釋出溫暖抗衡中和漸寒漸冷的妖火。
“蚩尤,快?!?p> 悔魂幡急劇收縮,恢復原狀,只見蚩尤調轉旗面,“解鹵血漬”開始吸收不那么冰冷的妖火,妖火過火面積太廣,全部吸收需要不少時間,可惜的是,李而立已經(jīng)等不到妖火熄滅,失血過多、暈厥過去的他直挺挺墜入余威尚在的妖火群中。
伏妖陣的趙菡萏意識即將徹底喪失前,忽然感覺失去的溫度在緩緩恢復,只要再給她一點時間,她就能完全醒蘇,想起之前李而立的鄭重其事,李而立很少如此失態(tài),生硬的語氣、焦急的神態(tài),無一不在告訴她事態(tài)有多嚴重。
妖火不再寒冷,耳中不時傳來的鐘聲,趙菡萏緩緩恢復了氣力,她睜開眼睛環(huán)顧四周,她們三人依舊躲在燒餅伏妖陣中,陣外依舊是熊熊不歇的大火,李而立托付給她的一大一小安然無恙,欣慰的同時,李而立依舊沒有歸來,心底深處的不安悄然泛起。
忽的,李而立突然出現(xiàn)在陣外,漆黑的面容,燒燎的發(fā)須,疲憊的神情,憔悴的面容,當著她的面,李而立嘴角掛著的淡淡血跡仍舊新鮮如注。
“快,讓我進去,我失敗了,我不想被燒死?!?p> 他狼狽拍打著燒餅伏妖陣,不間斷向陣中的趙菡萏求救,她只能隔著陣與他對話。
“我聽不到,你大聲點?!?p> 趙菡萏雙耳塞著藍牙,腦中全部是燭照鐘的正鼓鐘聲,李而立說的什么話,她一句也聽不清,無奈,只能對著陣外大吼。
李而立示意她摘下藍牙,時而抹掉嘴角流淌的血漬,時而驚恐地向后望去,同時繼續(xù)拍打燒餅伏妖陣。
李而立讓她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他自己,趙菡萏心中存疑,李而立很少會這樣低聲下氣向她求救,怎么今天突然轉性,難道真的到了生死關頭?
拍打伏妖陣的李而立漸漸體力不止,順著陣法邊緣滑倒,一動不動,趙菡萏試著叫了幾聲,爬伏在地的李而立仍舊一動不動,僵在那里。
此時,放他進來,他才能活命!
她腦中只剩下唯一的一個想法,趙菡萏試著摘下藍牙,仍舊聽不見李而立的一聲哼哼。
她的心,真慌了!
若是李而立死在她眼前,她將一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趙菡萏只想著李而立,徹底摘下連接手機的藍牙,打開一塊“炊餅”,將李而立輕輕拖進伏妖陣。
燒餅伏妖陣重新閉合后,她忙不迭察看倒地的李而立,翻過身來躺在她懷中,柔柔輕拍李而立被燒黑的面頰。
“十三點,你沒事吧?”
李而立睜開厚重的眼皮,扯開微弱的嗓音回應趙菡萏。
“荷花妹,對不起,我失敗了,我不能救你出去,你怪我嗎?”
他懺悔,她搖頭。
“不會,我們一起再想辦法,一定能逃出去的!”
她安慰,他搖頭。
“以前的事,我不是故意的,你能原諒我嗎?我要聽真話,不要敷衍我,否則我死不瞑目!”她想阻止他說下去,他執(zhí)拗地要繼續(xù)說,“面對妖火,我自不量力,被它侵入臟腑。我見不到明天的日出了,你不能再騙我、哄我!”
“傻子?我從沒怪過你,你要我原諒什么?”
“真的?”
“這個時候,我怎么會騙你!”
李而立說話時神色淡漠,臉色枯黃,行將就木,趙菡萏兩滴清淚在眼眶中打轉,左三圈,右兩圈,就是不讓它落下。
“對不起,荷花妹······”
李而立珍惜最后相處的機會,抬手想去感知趙菡萏,結果高高抬起,重重墜下。
兩滴清淚不爭氣地滑下,散碎在李而立右半臉頰上,終于,銀瓶乍破水漿迸,大珠小珠落玉盤,咸濕的淚花化身散落珍珠,落在沒有半點生氣的面頰上。
原來,眼淚不是咸的,而是苦的!
想過無數(shù)結局,沒有一種與眼下一幕相似,他的離去,她不知該不該接受。
此刻的她,只想在他身上留下專屬她的印跡。
原來,眼淚也有流干的時候!
趙菡萏擠干最后兩滴清淚,緊閉雙眸,低下嫀首在李而立唇上深深留下印跡。
“李而立,最難消受美人恩,你不能忘了我!”
主角終,本書完結撒花?
“此話欠妥!你睜開眼看看,我美,還是你美?”
趙菡萏懷中安逸躺著的李而立“死而復生”,換上陌生語調悠悠開口,陰陽怪氣反問深陷其中的趙菡萏。
天王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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