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書宇輕咳了一聲,“父親,兒子正是怕父親得罪張大將軍,才說出此話的?!?p> 肖祉一臉你就給我扯的表情,看著肖書宇。
肖書宇特別嚴(yán)肅認(rèn)真的說,“兒子聽說,張大將軍最不喜歡的就是不學(xué)無術(shù)的紈绔,所以兒子若是真去了張大將軍帳下,才會讓張大將軍與父親生分吧?!?p> 肖祉挑了挑眉,點(diǎn)頭說道:“為父沒想到,宇兒竟也有自知之明的一天。不過你放心,正是因?yàn)橹滥闶且粋€不學(xué)無術(shù)的紈绔,所以為父才親自上門求了張大將軍,一定要對你嚴(yán)加管教,你放心,張大將軍為人正直真誠,卻不會因?yàn)槟闶菫楦傅牡兆?,就對你心慈手軟?!?p> 肖書宇覺得自己要完,看她爹眼睛里那個詭異的光,她就知道,她怕是要被張凱峰給訓(xùn)練死。
“明日,函兒跟宇兒同去張大將軍帳下報道?!毙れ砜戳艘谎坌?,開口說道。
肖書函連忙起身,“是。函兒謹(jǐn)遵父親之命?!?p> 肖書宇則懶洋洋的,“是!知道了!”
肖祉抬眼皮看了一眼肖書宇,沒理會他,轉(zhuǎn)身去問肖嫣然,“聽聞這幾日有女先生過來教你,學(xué)得如何?”
肖嫣然站起身,規(guī)矩地回答肖祉的話語,一邊回答還一邊用小眼神看穆纖凝,穆纖凝悄悄給她了一個握拳的姿勢,肖嫣然便眉眼彎彎的笑了。
為什么肖嫣然會忽然對穆纖凝態(tài)度大轉(zhuǎn)彎。在之后的幾年里,肖書宇慢慢找到了答案。穆纖凝與秦心嫻不同,秦心嫻從小就被三從四德束縛著,每一步都規(guī)矩地丈量好了。她而穆纖凝疼愛孩子的方式,便是放手讓她們獨(dú)立,卻不知,她的小時候不能與旁人的小時候一般比較。穆纖凝從小便是在穆家江湖氣息中長大,她表達(dá)疼愛的方式很直接,她總是摟著肖嫣然夸獎,大小姐真棒,大小姐真美,大小姐你真是妾身的心尖尖。每當(dāng)這個時候,肖嫣然的眼角眉梢都帶著滿足的笑容,眼神里的渴望匯聚成了溫暖。
肖書宇也被穆纖凝這么抱著過,在她決定跟隨父親出征的時候,穆纖凝將她緊緊地抱在胸前,眼淚一滴一滴的滑落,輕聲在她耳邊說:“三公子,別苦了自己,不行你就回家,姨娘養(yǎng)你一輩子,不讓你被人欺負(fù)?!?p> 肖書宇知道穆纖凝有這個本事。
而這些上輩子的肖書宇卻不知道的。
肖書宇跟肖書函在張大將軍帳下報道之后,便被留在營中三日,每天起早跑步,蹲馬步,然后砍柴,挑水,喂馬,倒糞。肖書宇心里倒沒覺得有什么不好的,她上輩子偷偷跟著肖振海那會兒,肖振海暗里也讓她吃了不少的苦,她知道,這不過就是磨煉她的一種方式,而且上輩子她在邊境多年,什么苦沒吃過?,F(xiàn)在這些在肖書宇眼里那都不算什么。
可是肖書函卻不是這么想的,他心里眼里都是對肖書宇的心疼。國公府正經(jīng)的嫡公子,錦衣玉食的長大,哪里受過這些。別的就算了,竟讓她喂馬挑糞,這哪是肖書宇這種身份的人該做的事情。肖書函幾次跟肖書宇說,要去找張大將軍理論,都被肖書宇給攔了下來,她語氣輕松的說,“二哥,沒事,不就是挑個糞么。只要是人干的事兒,我都能干。”
肖書宇和肖書函被送回了國公府,不是因?yàn)閺垊P峰網(wǎng)開一面,而是因?yàn)樾罡似鹆藸巿?zhí),打破了對方的頭,對方拿匕首劃破了肖書宇的手臂。
而這件事情的起因,卻是肖書函。
張凱峰一開始沒想到,這國公府的長子跟嫡子,竟是如此沉得住氣,讓他們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叫苦不喊累,訓(xùn)練起來比一般的士兵還認(rèn)真。他心里是帶著滿意的。只是,他們兩個人來的時候,是國公府的侍衛(wèi)護(hù)送來的,身份在這個駐營里也不是什么秘密。一開始有張凱峰壓著,還沒人敢說什么。這一日正好趕上張凱峰外出巡營,有幾個不長眼的就來找他們的麻煩。
肖書宇跟肖書函分開勞動,肖書宇喂馬,肖書函清理馬舍。今個兒肖書函剛清理了一個馬舍,將裝了馬糞的桶拎出去要處理的時候,那幾個人使壞,故意用石頭打到了肖書函的腿彎,讓他一個踉蹌摔到了,馬糞桶倒在旁邊,那幾個人又過來將馬糞倒在了肖書函的身上。
肖書宇在聽見肖書函啊的一聲之后,便從馬舍的另一邊往這里跑,正好看見那些人拿著馬糞往肖書函的身上倒,肖書宇拿起一個石頭,就沖了過去,用盡力氣拍在打頭的那個人的腦袋上,當(dāng)時就給對方開了花。
跟著那人的還有三個人,看見這樣都跟肖書宇打了起來。肖書函本來不想惹事,但是看見肖書宇被打,他也顧不了那么多,從地上跳起來就撲了過去。
肖書宇重生之后,就一直在暗暗的鍛煉力氣,雖然也不是很夠用,但是她上輩子是從沙場上拼出來的招式,招招致命,每一下都打在要害,疼的很。肖書函本身就懂些武功,加上他其實(shí)有在暗中學(xué)習(xí)穆纖凝交給他的心法,對付幾個武功一般的兵,還是沒問題的。
對方可能是沒想到他們兩個這么生猛,其中一人拔出別在腰間的匕首,就本著肖書函去了。肖書宇情急之下,一把扯過肖書函,將他護(hù)在身后,手臂生生被刺了一刀。
這邊的動靜早就引來了駐營里的人,但是對于這兩個國公府的公子哥,多少有些人不服氣。畢竟想給張大將軍當(dāng)徒弟的人太多了,這兩個紈绔卻能靠著關(guān)系進(jìn)來,遭人嫉妒也是人之常情。只是這會兒見動了刀子,見了血,有那聰明的便立刻明白這事怕是要鬧大了。有人連忙出去叫張大將軍,有人過去拉架。
等張凱峰得了信回到駐營的時候,肖書宇的傷口已經(jīng)簡單的包扎了,那個腦袋開花的人也得到了軍醫(yī)的治療。肖書函一身臟兮兮的站在肖書宇的身邊,兩個人的模樣都很難看??匆姀垊P峰,肖書函騰的一下子站了起來,“張大將軍,草民不知張大將軍竟是如此治軍,真讓人大開眼界了?!边@還是第一次,肖書函想要仗著自己是鎮(zhèn)國公長子的身份,要來說道說道了。
肖書宇抿著嘴,她心里是覺得應(yīng)該攔著肖書函的,但是一想到肖書函被那些人欺負(fù),她就想把那幾個人大卸八塊。張凱峰本來準(zhǔn)備好的詞,被肖書函上來就嗆了一下,頓時說不出話來了,這件事,確實(shí)是他的兵做出來的,也確實(shí)是他治兵不嚴(yán)。
肖書函冷哼了一聲,“草民知道,張大將軍您軍功顯赫,不屑于我們這些紈绔子弟,那你可以直說,我跟宇兒也不是那般沒臉沒皮之輩,自然走就是了。張大將軍何必如此羞辱于我們!草民一個庶子,即使是鎮(zhèn)國公的長子,在張大將軍這里也是上不得臺面的,自然不提。但是我們家宇兒,是鎮(zhèn)國公唯一的嫡子?!彼哪樕y看到了極點(diǎn),雖然身高跟張凱峰差了一截,氣勢也一點(diǎn)也不退讓,他上前一步,抬頭直視著張凱峰的眼睛,“不知今日之事,到底是那些人私自所為,還是張大將軍您的授意!”
“二哥,別說了?!毙钫酒鹕?,拉了拉肖書函的手腕,“我沒事。”
肖書函回頭看著肖書宇亂成一團(tuán)的頭發(fā),本來白皙的小臉也黑一道黃一道的,外衣都扯破了好幾處,手臂還帶著血跡。雖然知道自己此刻也一定不好看,但是看見肖書宇這樣,他更心疼,“宇兒,我們走,回去之后二哥替你跟父親領(lǐng)罰!這勞什子的張大將軍,咱們拜不起。”
張凱峰本來是想道歉的,但是看見肖書函這么咄咄逼人,且話語嚴(yán)重,心里也是有氣的,便開口說:“二位既然來了軍營,便收起富家子弟的做派,不要總拿鎮(zhèn)國公說事。此事,若是本將軍帶兵之錯,本將軍定會給鎮(zhèn)國公一個交代,也無須二位公子如此言語相逼?!?p> 肖書函氣的臉通紅,剛要開口被肖書宇拉了一把。肖書宇抬頭看向張凱峰,忍不住一身的殺氣和煞氣,她淡淡地開口,“那便希望張凱峰大將軍真能做到,一視同仁。給鎮(zhèn)國公府一個交代!”
張凱峰有些被肖書宇的眼神震住了,他看到肖書宇看向他的那一刻,眼神里涌動著的,是尸山火海,那仿佛從萬人沙場上走下來的殺神一般的煞氣,讓張凱峰這個真正從戰(zhàn)場上下來的將軍,都忍不住心頭一顫。
這小子,是當(dāng)武將的料!不,確切的說,這小子,是一名武將!
肖書函跟肖書宇回到鎮(zhèn)國公府,便被穆纖凝急忙的安排人去收拾了一番,又喊來了府醫(yī)陸羽鴻,重新為兩人處理傷口,檢查身體。折騰了小半個時辰,才算收拾妥當(dāng)了。
穆纖凝心疼的直掉眼淚,拉著肖書宇的手一個勁的埋怨張凱峰,埋怨完了,又回頭埋怨肖祉。弄得肖書宇只能陪著笑,肖書函也在一旁低聲安慰著。
好不容易讓穆纖凝收了眼淚,兄弟倆又被老太太叫了去。李惠蘭是不想裝什么祖孫情深的,但是消息傳了過來,她不做做樣子怕是會讓肖振海心中不滿??粗罡M(jìn)了屋子,李惠蘭連忙讓莎嬤嬤攔著不讓行禮,兩人走到李惠蘭的面前,李惠蘭的表情帶著疼惜,眼睛里卻沒有半點(diǎn)的感情。她拉著兩個人的手,細(xì)細(xì)叮囑了一番場面話。肖書函跟肖書宇兩人來之前便商議好了,演了一場祖孫情深的戲,便回了竹枝苑。
剛進(jìn)院子,楊柳便說三夫人白淺淺派人送來了補(bǔ)品,給兩位少爺。
肖書宇有些昏昏欲睡,畢竟她是真受了傷,陸羽鴻給她開的方子里,便有安神的成分在。肖書函看著她的頭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眼睛都要睜不開了,便讓她去休息一會兒,自己可以處理這些事。肖書宇也沒推脫,直接回了房間,便躺下了。
送走了三夫人白淺淺的人,又迎來了二夫人趙昕兒和趙靈竹的人,都是送一些補(bǔ)品之類的東西,順便幫著夫人們傳話,都是叮囑和關(guān)切的話語。肖書函此刻也知道與人演戲,便客套了幾句,將人好生的送走了。
肖嫣然如今跟著女先生學(xué)習(xí),便不知道肖書宇他們兩個人已經(jīng)回府的事情。待中午的時候,女先生離開,她去往穆纖凝的院子里請安,便才聽說,穆纖凝又心疼的哭了一場。肖嫣然跟肖安然陪著穆纖凝好一會兒,才讓她重新笑了起來。
肖嫣然問身邊的丫鬟,肖書宇的傷勢,丫鬟說三少爺吃了藥已經(jīng)休息了,目前竹枝苑都是二少爺在看著一應(yīng)事務(wù)。肖嫣然覺得她還是回頭再去看看吧,想來肖書函也是應(yīng)付了一天各路牛鬼蛇神了。
肖書宇睡醒的時候,已經(jīng)快到晚膳時間了。她睜開眼,便看見肖書函靜靜的坐在她房間的書桌旁,手里拿著一本游記在看著。肖書宇坐起身的時候,肖書函注意到她的動靜,放下書,笑著看她,“醒了?感覺可好些了?”
肖書宇坐靠在床上,點(diǎn)頭說:“沒事的。就可能是這幾天沒休息好,這把可補(bǔ)回來了?!?p> 兩人收拾了一番去了雪陽苑,沒想到肖祉也在,便同肖祉行了禮。肖祉看向肖書宇吊著繃帶的手臂,眼睛里有著淡淡的擔(dān)憂,語氣卻沒有半點(diǎn)的軟,“張大將軍已經(jīng)將今日的事情,詳細(xì)告知于我?!?p> 肖書宇哦了一聲沒再說話,肖書函想開口,但是看了看肖書宇,便也沒吭聲。
肖祉看著他二人,說道,“這兩日,張大將軍有公務(wù)在身,你們便暫時不要過去給大將軍添亂了。不過大將軍已經(jīng)囑咐了他的一名副將,叫阮寧的,會過來指導(dǎo)你們。明日開始,你們便在家中上課。阮副將公務(wù)繁忙,盡量會在正午前趕到,你們要虛心求學(xué),切不可狂妄,知道了嗎?”
“也不知道狂妄的人是誰!”肖書宇嘟囔了一句。
肖祉本來就耳聰目明的,肖書宇這句話也沒太小聲,一下子就被肖祉聽見了。他頓時覺得有些牙疼,“臭小子,說什么呢!”
肖書宇不服氣的癟了癟嘴,“本來就是嘛!我跟二哥又沒做錯事,也沒招惹是非,難不成被人欺負(fù)到頭上了,還要忍氣吞聲嘛!這件事明明就是張凱峰治兵不嚴(yán),他還有理了!還說什么公務(wù)繁忙,不愿意教就別教,想誰稀罕似得。哼,就他那個治軍的方法,將來可別出來個貪墨軍餉的,孩兒可還不想被他牽連呢!”
“混賬!”肖祉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嚇了穆纖凝一跳。還好之前肖安然去了肖嫣然的院子里玩,還沒回來,不然還不得把孩子嚇壞了。
肖書宇也有點(diǎn)被嚇到了,但是她依然梗著脖子看著肖祉,氣呼呼地說道,“我才不是混賬!是那些當(dāng)兵的,欺人太甚。以為我跟二哥是鎮(zhèn)國公的公子,就一定是不學(xué)無術(shù)的紈绔。我偏要讓他們知道我拳頭的厲害,我肖書宇不怕吃苦,讓我挑糞喂馬我都不在乎,但是這不代表我可以讓人踩在我的臉上!父親你信也好,不信也罷,這張凱峰大將軍,絕不是什么好人!”
說完也不理會肖祉,轉(zhuǎn)身就要走。肖書函看著肖祉黑沉下來的臉,連忙拉了一把肖書宇,但是手還沒碰到肖書宇,就聽見啪的一聲,一柄長鞭打在了肖書宇的后背,頓時將她抽倒在地。
穆纖凝看著肖祉甩出去的鞭子,倒吸了一口涼氣。連忙站起身撲到肖書宇的身邊,“三公子,您疼不疼。老爺,您這是做什么啊,三公子年紀(jì)還小,說錯話您責(zé)罰她就是了,怎么能下這么狠的手。”穆纖凝真是頭一次跟肖祉這么說話,她本來今天就哭過兩次了,這會兒眼睛還是紅腫的,這下子看見肖書宇的后背又滲出了血,眼淚又開始往下掉。
肖祉站起身,走到肖書宇的身邊,“當(dāng)你有一天可以站到為父這個位置的時候,你才有資格說你的臉面,否則你便是狂妄自大!”說完,他邁步走出了雪陽苑,還留下一句:“誰也不許給她找大夫,讓她好好反??!”
“我會的!不就是個鎮(zhèn)國公嘛!將來我肖書宇會比你站得更高!”肖書宇對著肖祉的背影狠狠的喊了一句。
穆纖凝真是又氣又心疼,連忙將人扶回屋子里,找人要了干凈的帕子,將所有人都趕出去之后,才讓肖書宇脫了衣衫,給她擦拭后背。肖祉的鞭子是他常年戴在身上的,平日里不用的時候,就如同一根普通的腰帶。但是鞭子上抽開,有一排倒刺,抽到人身上,那就是刮掉一層皮肉的疼。
肖書宇聽見穆纖凝的低聲抽泣,有些無奈的說,“姨娘,您快別哭了。我真沒事。我這皮糙肉厚的,打兩下幾天就好了?!?p> 穆纖凝替肖書宇擦掉了血跡,又拿出金瘡藥來上好。她看著肖書宇瘦弱的后背,壓低聲音說:“從那日知道三公子您的身份,姨娘便是沒有一刻不心疼你的。你,你明明可以更…”
肖書宇披上衣衫,對著穆纖凝噓了一聲,“姨娘心里明白便好,旁的便不要再說了。宇兒心里有數(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