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大廳的燈光晃眼至極。面前年輕的警員用最溫和耐心的語氣對我說,“溫太太,您或許心情不太好,需要我?guī)湍螂娫捊o溫先生嗎?”
干涸的淚水凝固在我臉上,我聽到自己嘶吼后的沙啞干澀的聲音,“不了?!?p> 時至今日,我也終于明白,A市是溫初識的A市。
行至門口,有一位我見過的局長攔住我,笑得和藹,“溫太太,一個小時到了,溫先生請我送您回家。”
溫初識在折辱我。
他給我一個小時讓我逃,他算計我會去警局,讓我對著棉花團似的發(fā)泄一通,然后無關(guān)痛癢地讓人送我回去。
“不回去又怎樣?”我看著警局前的車水馬龍,聽見自己嘶吼過后略帶沙啞的聲音。
“溫先生半小時后會親自過來?!?p> “那讓他自己過來吧?!蔽揖妥诰珠T口的長椅上,不聲不響地等著他。
從溫實初的別墅到警局要半個小時時間,但是十五分鐘后我就看見了他的車,黑色邁巴赫優(yōu)雅行走在車流中,仿佛自帶氣場。
他應(yīng)該看見了我,因為他把后車窗打開了,皺著眉看了我一眼。
我對他笑了笑,如約看到他更緊的眉。
車門就要打開,我橫下心,沖進了車流里。
擺脫溫初識的辦法哪怕只有一種,且最極端,我也愿意去嘗試。
*
溫初識有最好的醫(yī)療團隊,我醒過來的時候就看到他疲倦又不悅的眼神。
我淡淡瞥他一眼,語氣淡定又囂張,“沒死啊?!?p> 他卻沒說話,抿唇叫了醫(yī)生過來。
“溫先生,溫太太的情況不是很好,還要住院觀察一個月...”
我沒聽后面的話,總覺得跟我沒有關(guān)系。這是一間私人病房,裝飾豪華,我看向窗外,楓葉都紅了。
原來已經(jīng)過了這么久了。
晚上護士來給我換藥的時候,我才知道我昏迷了兩個月沒醒,期間七次進重癥監(jiān)護室。
她最后用小姑娘羨慕的眼神看著我說,“溫先生天天都來看您,一定很愛您。”
我對她笑了笑,沒說話。
要是她知道我們的過去,是斷然不會這么講的。
*
我和溫初識年幼相識,青梅竹馬。
兩家生意上有往來,父母交好,長大后我們考進同一所大學(xué),然后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卣劻藨賽郏蠼Y(jié)婚。
新婚五年,溫初識待我極好,羨煞A市未婚女子。只是頻繁因沒有孩子登上新聞頭條。
但是溫初識不在意,還是待我一如既往的好。
后來我才知道,我父親半生心血居然被溫初識螞蟻蝕穴般蛀空,一夜之間股價爆跌,寧氏破產(chǎn)。
最可笑的是,我居然是全世界最后一個人知道的。我永遠忘不了那一天初秋傍晚,夕陽斜靠西山,晚風(fēng)徐徐,我還吹著風(fēng)在花園里修剪花枝,一邊等著溫初識回來。
他溫溫柔柔地給我披衣裳,帶我進餐廳吃午飯,一切與往常無異。
要不是我那天心血來潮打開了客廳的電視,恐怕真的連我父親最后一眼都見不到。
我哭著問溫初識,我爸怎么了。
他卻一邊輕輕擦干我的眼淚,一邊用溫柔到陌生的語氣說,“你父親涉嫌金融詐騙,要坐牢?!?p> 聲音徐徐,聽不出半分情緒。
“他不是這樣的人。”我下意識為我父親辯解。
“對,他不是這樣的人?!睖爻踝R笑了笑,然后用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聲音說,“因為是我做的?!?p> *
我醒過來的時候正面對著窗,二樓的窗外有一棵大楓樹,跟旁邊一棵銀杏樹交叉在一起,紅黃交錯,在深秋的風(fēng)下微微晃動。
我瞇了瞇眼,正準備稍微撐起點身子,眼睛卻掃到在一邊沙發(fā)上蜷縮著睡覺的溫初識。
嬰孩般的睡姿,書上說是因為缺失安全感。
他這樣的人,還有什么安全感可以缺失。
他睡得不深,聽到我這里的聲音就醒了,向我走過來,一身高定西裝有點皺,我扭過頭不看他。
溫初識這個人不要臉。都已經(jīng)撕破了臉皮,為了在大眾面前裝作夫妻和睦還要每天扣上我以前給他買的胸針。
“你想吃點什么?”他的聲音帶點剛睡醒的沙啞。
我沒理他。
“那就來碗清粥?!?p> 我最討厭吃清粥,每次不理他這種問題,他都給我吃清粥。
不過,隨便。我不會跟他說話。
有外籍醫(yī)生敲了敲門,對溫初識招了招手讓他出去。
“粥會讓人送來,不想每天都吃的話,我勸你乖乖吃完。”他說完這句話就走了。
*
溫初識真的很會做戲。
傍晚護工推我去花園里散步的時候,忽然有一大批記者媒體進來把我團團圍住,一個接著一個的刁難問題向我拋過來。
“請問溫太太,溫先生每日都過來看您,可是您知道他今晚要和影后王玥參加新品發(fā)布會嗎?”
“溫太太和溫先生結(jié)婚多年未育,是溫先生的問題還是溫太太您的問題?”
“溫先生在這方面有催促不滿過嗎?”
“您父親入獄一年,您只寥寥去看過他幾次,是以他為恥嗎?”
“您覺得您配得上溫先生嗎?”
“......”
原來現(xiàn)在的媒體問話都是這樣充滿惡意的,我抿著唇,只是緊緊揪著袖口,沒有說話。
我告訴自己,等到保安發(fā)現(xiàn)了,他們都會被清走的。
但是我沒有等來保安,卻等來了溫初識。
我從沒見過他這樣氣憤的模樣,他在人前一向溫溫和和彬彬有禮,這次卻干脆一拳把其中一個記者打倒了,暴怒地吼:“都滾!”
記者們被嚇了一大跳,也不敢再拍,趕緊收拾走人。
好了,我都可以預(yù)料到明天新聞頭條是:企業(yè)家溫初識沖冠一怒為紅顏。
如果再奉承美化一下溫初識,就能把他美化成一個有情有義不離不棄的男子。
但是,這家私人醫(yī)院怎么會有媒體蜂擁進來,溫初識既然要去新聞發(fā)布會,怎么會突然出現(xiàn)在這里?
很顯然,溫初識是一個天然的演員。
*
回到房間,他打了好幾個電話,發(fā)了好一通脾氣,幾乎全都是質(zhì)問為什么沒有做好保密工作諸如此類。我心里暗笑,他倒是深知“做戲要做全套”的道理。
可笑。
臨走前,他看了我?guī)籽?,說:“我晚點過來?!?p> 不過來才好。
我知道他要去新聞發(fā)布會,和王玥一起。
我要來了手機,準備看一看直播。
王玥出道才一年,卻已經(jīng)火遍國際,我想了想,她出道的時候正好是寧家出事的時候。
上網(wǎng)一搜,果然是溫氏電影旗下藝人。
彈幕里全是王玥粉絲,清一色說郎才女貌,忽然我就不想再看了,手機一翻扔在了枕頭邊,準備睡覺。
溫初識真的很壞。
我想著想著就哭了。
*
第二天我醒的時候特意往沙發(fā)上看了一眼,果然沒看到溫初識。
“你醒了。”他的聲音出現(xiàn)在我背后。
原來我整晚是被他抱著睡的,掙了掙沒掙脫,我說:“放開我。”然后他就真的放開了我。
“我想去看我爸?!币娝@么好說話,我趁機說。
“不行。”他皺了皺眉,拒絕得很果斷,“半年一次,還沒到時間?!?p> 我覺得真是可笑,“我見我爸憑什么要你批準!”
他沒說話,但是不容置喙的眼神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他不讓我就是不能。
“溫先生,你...”我正準備說什么諷刺的話羞辱他,他卻忽然把頭埋進了我的脖間。
“別說話,我難受?!?p> 你有什么難受的,我才難受,難受得要發(fā)瘋。
但終歸是沒有再動。
嗅著他身上與往常一模一樣的氣味,聽著他安穩(wěn)沉重的呼吸聲,我漸漸的也重新睡過去。睡過去之前還在想,他要是再愿意給我一個小時時間讓我逃,那我就躲起來,永遠不要被他找到。
*
我身體明明已經(jīng)很好了,但是溫初識還是不讓我出院,我一直不太明白為什么,直到兩周后我看見了手機熱搜。
#溫實初王玥深夜幽會
#王玥小腹微漲疑似有子
#王玥再登國際舞臺或創(chuàng)華人記錄
溫實初有權(quán)有勢,若不是經(jīng)過他點頭,這樣的熱搜絕不會出現(xiàn)。
“離婚吧。”我說。
“不?!焙啙嵵碑?dāng)?shù)幕卮稹?p> 溫初識好像是我上輩子仇人,這輩子專門來報復(fù)我的。
我真的很討厭他。
但無論如何我要出院了。
*
“太太,先生今晚加班?!边@已經(jīng)是我回來第十天李媽對我這么說了。
看著手機上幾十個未接來電,我閉了閉眼。
不回就不回,關(guān)我什么事。
我早就不想理他了。
距離看父親的日子越來越近,我心里也好受了些,順便在筆記本上記好,看完父親再買點保健品給母親送去。
母親在父親入獄后變得憔悴,溫初識維持著她貴婦生活也改變不了她日漸消瘦的趨勢。
在看我父親的前一天晚上,溫初識終于回來了,他居然瘦了。
每天軟玉在懷都能瘦也真是奇怪。
他每次都跟我一起去,這次也一樣。
他是不配站在我父親面前的,但是我強硬不過他。
父親在牢里居然紅潤了許多,并且對著我跟溫初識噓寒問暖,慈愛和藹地問候。
我第一次來看他就告訴過他溫初識對他做的那些事情,但是他不信,甚至還天真地說,“對初識好一些。”
氣得我當(dāng)時轉(zhuǎn)頭就走。
這次臨走前他還是對我說,“對初識好一點。”
為了讓他不用擔(dān)憂,我點了點頭。
溫初識這個騙子慣會做戲,每次還假兮兮地支開我,故作親熱地跟我父親說上兩句話。
可恨我父親沒有認清他真面目。
*
當(dāng)天看完我父親,我們還回了趟寧家,寧家別墅在寧氏破產(chǎn)后被銀行收走了,后來溫初識裝模作樣地把它買了回來,安置了我母親。
我母親也當(dāng)溫初識是個好人,走前憐惜地看著我,“傻孩子,你對初識好一點?!?p> 一個兩個都讓我對他好,我又不能說實話,要是說了,我母親一定比我更加痛苦,她是一個嬌慣了的人,受不住真相打擊。
車上溫初識說,“你先回家,我回趟公司?!?p> 我沒理他。
梁景煙
新書,三章完結(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