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樅回到演武場，還好趕上了自己那場比試，也輕松獲勝。
犀門吳鎮(zhèn)山雖輸給了師兄，但劍法已深得犀門進退如靈猿游魚，覓機出手則如猛虎下山的真意，連敗了江湖八名劍手。
吳鎮(zhèn)山抱拳團團一禮，只說承讓。
至此，其實這屆試劍大會已經(jīng)尾聲。瀑門又是名列第一，成俊雖輸給了李韜，吳鎮(zhèn)山卻意外得了第三，第二是璧月寺的臻昊。第四名是燼雪島的李韜，成了本屆黑馬。
瀑門首座名辰已經(jīng)準(zhǔn)備收尾，“承各位前輩同道不遠(yuǎn)千里而來，支持我稷下劍宮。本座先謝諸位。
這大會自先門主而始，旨在激勵我江湖同道追求武道。今日見多少才俊，武藝精湛。只望將來為江湖共擔(dān)磨難?！?p> 此時雖一哄叫好，但眾多豪杰內(nèi)心里都是不免一哂的，這武藝精湛說的他們自家人罷，歷年前三劍宮要么包攬前四前五，要么前三就沒有少于兩人。
臻昊打破了劍宮壟斷，可大的格局依舊沒變。今年的前三，除了臻昊以外，鏡門意外落敗，犀門頂上，劍宮依然占據(jù)了前三的兩個名額。
這名辰和趙誠軒都是滿面春風(fēng)。
又說了幾句場面話以后，由靈門首座羅醒宣布名次，水鏡靈犀之后，破天荒他說了第五是終南山女俠景簌，羅醒和連月虹兩人對景簌的劍法都有欣賞之意。
羅醒道：“比劍較量皆是切磋之意，不傷同道之誼。若劍道有不同見解，以后可以來我稷下劍宮切磋，談道論劍，不勝歡迎。”
他這么說實際是警告失敗者不要去私下尋仇，自然有劍宮主持公道。
“座次已定，諸位可以先回客房休息，晚上有晚宴款待，還望諸位賞臉?！边@晚宴不消說，又沒有江湖群豪的份，都是各派有頭有臉的人物才吃得。
忽聽有一清朗聲音，“時不我待，只爭朝夕。我千里而來，若這次回了關(guān)外又不知幾許年華才能重來?！?p> 大廳里的武林人士遠(yuǎn)道而來雖說湊個熱鬧，但這年年如此座次，不免有些蕭索。都是好事之徒，聽見有人來挑事，都又興致勃勃。
只見從眾人矚目之處緩緩走出一人。此人身材高大，眉目軒昂。只是兩鬢已有星星白發(fā)。
范青蒙來了。
怒沙寨寨主關(guān)倫見到是他，這廂有些陰陽怪氣，“我當(dāng)是誰，原來是虎魄堂范主簿。怎么？你也想在這大會試試自己有幾斤幾兩？”他覺得這人劍法是不錯，但是想要來這里顯身手還差得遠(yuǎn)。可是他卻忘了自己也是面前這人的手下敗將。
范青蒙不去看他，仿佛他不配與自己對話一般。只向稷下劍宮四門首座施禮，“后學(xué)末進范青蒙無禮，還請諸位前輩原諒?！?p> 關(guān)倫見他不理，輕哼一聲，臉上煞氣一閃。看來是要等會找場子了。
其他三位首座面色都略帶不愉，趙誠軒更想出言斥責(zé)。
名辰反而有些笑意，“不妨不妨，我聽關(guān)寨主叫你主簿，應(yīng)該不是劍手，是來觀禮的吧？”
“在下范青蒙，是虎魄堂冀州分堂的一名主簿。不止想要觀禮?！痹捓镤h芒已露。
此時群雄不免覺得荒唐，虎魄堂的成名高手估計尚抵不過吳鎮(zhèn)山五十招，這一個記賬辦事的主簿來這是干甚?；⑵翘每梢哉f對稷下劍宮來說是無禮之極了。
張全舵主更是急得跳腳，壓著嗓子道：“范青蒙，你快回來，你這是發(fā)哪門子瘋？”
范青蒙臉色平靜，并不睬他。
“你們劉圖堂主這些年生意做得不錯，為人也慷慨。范兄弟不如先磨煉武藝，下次劉堂主來觀禮，三年后你作為劍手再下場不遲?！?p> 名辰言下之意暗指虎魄堂武藝平常，只有做生意的本事。但其實已經(jīng)不追究范青蒙的無禮，而且許他三年后來挑戰(zhàn)。
其實就是給這小子一個臺階下，這稷下劍宮四門之首，氣度是當(dāng)真不錯。
范青蒙說了聲多謝，雙目一定，仿佛決定了什么，徒然腰板挺直，傲氣隨之而生，“人生又有幾個三年？莫非……是稷下劍宮怕了我不成！”
一旁觀看的張子墨為他捏了把汗。
他此言一出，全場嘩然，即使氣度如名辰，也不禁嘴角一抽。他尚未說話，犀門首座趙誠軒哈哈哈大笑三聲，洪亮的聲音，聲鎮(zhèn)全場。“豎子好膽，來來來先叫我試試，看我我怕了沒有?！?p> “何勞師父動手，看他能在徒兒手里走二十招？”說話的是奪得第三的吳鎮(zhèn)山，他本來輸了臻昊，雖然連敗八名好手找回了些面子，但終究是第三。他野心甚大，多少想再證明一下自己。
那邊黃河幫的幫主賀濤不樂意了，“范主簿，這時候下場打的一手如意算盤，勝負(fù)且不言，你就算走上幾招回去胡吹大氣，說你挑戰(zhàn)了吳少俠，我們的劍手還有其他家的劍手算是被你壓服了?”
黃河幫幫主賀濤此人一雙三白眼，兩條細(xì)長胡須掛在嘴邊，武藝尚可，在經(jīng)營幫派、江湖斗爭上可謂人精。
“范某并無此意?！?p> “哼，那卻結(jié)了此果！”賀濤的分析并非沒有道理，在這走上幾招，無論如何都能在江湖上排一號人物了，不管他有沒有求名的心。
“在下方才和一位小友對談，說劍者要有執(zhí)著于劍道之心?！彼麚崦讼麻L劍，“我和此劍整夜不離，白日里還要處理賬目的工作，須將此劍藏起。
劍招卻在心里用了萬遍。黑夜只能尋無人之處練劍，點一盞孤燈，在月夜揮舞。也無人識得我這劍法到底如何。可我胸中有勃勃劍意，就要沖破胸腔。
他告訴我它該出鞘了。”
張子墨就在一旁觀看，他絲毫不懷疑范大哥的劍法。聽他說出自己的心聲，自己也感覺胸中有什么被點燃了。
有些在場的劍者，仿佛也有此共鳴。那份獨自練劍的孤獨，那份孤芳自賞的苦寂，這范青蒙怕是要比別人多得多。那出劍的愿望也比別人更加強烈。
只是更多人卻并未被這番真情打動，有些起哄的想要把他轟出去。
思意居士轉(zhuǎn)頭向名辰掌門，“他劍法不弱，我倒有興趣一看?！?p> 思意居士身份不低，這話已經(jīng)足以讓人考慮是否這忽然冒出來的主簿能否一戰(zhàn)。
名辰一時猶疑，這時候終南劍派的景簌出來說話了。景簌換了身淡藍(lán)道袍，裙裾上是暗紋小花，白藍(lán)相輝映，行走間姿態(tài)清逸。
只聽她語調(diào)輕柔，“終南山苦練，就為了能在劍者心中的盛會一試。我倒是理解這位范兄的想法。況且苦練三年，是不如在這劍宮一試身手領(lǐng)悟的多?！?p> 名辰不禁頷首。景簌排名第五，連景簌都這么說了其實其他門派的劍手也不好說什么了。況且思意話中還有些保薦的意思……他已經(jīng)開始考慮。
范青蒙聽景簌說完不禁抱拳致謝，景簌回以微笑。兩人在清源客?？烧f算是結(jié)識了，只是從未對過話。
范青蒙不等名辰示意。他跳上比武臺，長劍斜指，目光看向吳鎮(zhèn)山。
他自視甚高，連燼雪島的李韜都沒打算挑戰(zhàn)。氣的那李韜和燼雪島的長老陳岳都心中暗怒。
景簌倒是沒什么想法，因為她是被范青蒙所救，沒覺得被冒犯，反而想看看這人的劍法。
吳鎮(zhèn)山詢問了首座趙誠軒，趙誠軒嘿嘿一笑，“切磋就好，不用傷了同道?！?p> 吳鎮(zhèn)山也不施禮，仿佛等待已久，長劍出竅，沖天而起，正是太岳飛瀑劍“鶴翱九霄”。長劍合身化作長虹，仿晴天鶴鳴?！翱磩?！”
吳鎮(zhèn)山從高臺躍起，居高臨下，一連刺出九劍。這招借勢而起上來就搶攻，旨在一招之內(nèi)就叫范青蒙出丑。
趙誠軒心下點頭，換做是他也該這么出手。
范青蒙面對這樣劍勢也不慌張，腳下先進后退，忽左而右。手上長劍倒是不見如何運轉(zhuǎn)，便擋下了這一連九劍。
名辰雙眼一亮，這般舉重若輕，這范青蒙好似已是劍道高手。
吳鎮(zhèn)山又作猛虎下山，獅子搏兔式，一把長劍舞得虎虎生風(fēng)，仿似手中不是劍而是一把開山斧。有刀斧的兇猛，卻又不失劍之迅捷。
這兩招連環(huán)使出，便是犀門強攻的劍勢。往往應(yīng)戰(zhàn)的劍手擋不住這劍法的二十招。
吳鎮(zhèn)山眉目生威，出招之際呼喝之聲就如真虎一般。群雄看得也是喝彩。
那邊范青蒙剛一交手確實不太適應(yīng)。
范青蒙左閃右避，腳下卻不亂，仿似踏著什么有理有據(jù)的軌跡。長劍雖然多取守式，但奇異的是沒有幾下劍與劍交擊的聲音，即使有也是一觸即退。
身形移動雖多，卻沒有露出什么破綻。吳鎮(zhèn)山也沒占到什么便宜。
吳鎮(zhèn)山畢竟年輕，想快劍破敵。只見他一手長劍一手捏劍訣，又拿起虎嘯山川式，身形做撲躍狀，緊接著在空中換“野猿蕩藤”。身形只進不退，長劍或劈或砍，夾雜連環(huán)劍只攻中路。
范青蒙一旦展開身法，便被吳鎮(zhèn)山劍指，野猿蕩藤偷襲。
范青蒙幾乎退無可退，就往演武場邊緣而去。
比武至此，將分勝負(fù)。群豪也頗為惋惜，還希望有人能煞一煞稷下劍宮的威風(fēng)。也不過剛走了五十招，就要落敗。
名辰見他步法雖好，但手上劍招太過虛軟，不似他口氣強硬。不禁也是搖頭。
身旁鏡門女俠連月虹卻說，“不急。他還沒露真本事?！彼家饩邮恳彩穷h首，好似贊成好姐妹連月虹的話。
連月虹鏡門功夫，講究一個知己知彼，先看對手招式優(yōu)劣，破綻。再看自身對敵得失。境門功夫第一練心境，第二練見識，第三才是劍法。也許前一百招境門都是被壓制，但也許第一百零一招，就能一擊得手。
范青蒙步步后退卻沒露什么破綻，強攻之下神色如常，只是好似在思考什么。憑連月虹的經(jīng)驗一眼就能看出他沒盡全力。
連月虹起身冷笑一聲，“范青蒙，你是來顯本事的可不是來當(dāng)看客的，若再不出手，之前的一番做作那全是白費。”
范青蒙眉頭再緊，好似下了什么決定一般，聽他清嘯一聲。長劍倏然揮出，不似吳鎮(zhèn)山剛猛，卻巧妙更多。
長劍交擊多次，范青蒙和吳鎮(zhèn)山斗了個旗鼓相當(dāng)，只是長劍交擊聲音越來越多，吳鎮(zhèn)山先前的優(yōu)勢，慢慢消失。而吳鎮(zhèn)山也額頭見汗。
范青蒙劍勢一轉(zhuǎn)，劍隨身走，那步法又已出現(xiàn)，只是劍勢轉(zhuǎn)為綿密，不再一味搶攻。吳鎮(zhèn)山慢慢被困在演武場正中。
范青蒙劍隨步走，吳鎮(zhèn)山被步步圍困，他換了幾種犀門劍法。卻總沖不出去，范青蒙的劍法倒也不是用快劍織了張網(wǎng)，而是確實劍法巧妙，劈，轉(zhuǎn)，戳，挑，引。招法也是堂堂正正。
吳鎮(zhèn)山見到這等劍法，雖驚不退，到底也算得意門生。他已不是攻勢，但憑借太岳飛瀑劍，和犀門的傳承，也不失章法。
要知道天下第一的劍法那是公認(rèn)的，是一代劍圣藍(lán)蒼傲所創(chuàng)太岳飛瀑劍。持此劍法敗三百七十余名劍手。
藍(lán)蒼傲護衛(wèi)太宗，十年前，七十高齡一劍誅滅十六位魔教長老，將魔教教主打成龜息狀態(tài)，魔教再不言東進。
天下只有一個第一劍，就是藍(lán)蒼傲。天下只有一個劍法配稱第一，叫做太岳飛瀑劍。
而今天竟有人逼得以攻勢著稱的犀門弟子只能取守勢。實在是不易。武林群豪們這時不禁打起了精神，耐心觀看這范青蒙的劍法。
名辰、羅醒、連月虹、趙誠軒。也是互相看一眼。名辰眼露垂詢：“連師妹？”他也看不出這劍法的來歷，想問以見識淵博著稱的鏡門連月虹。
“小妹不知，尚且要再看看?！?p> 范青蒙忽然連劈三劍，吳鎮(zhèn)山也是迅速擋開，看范青蒙變招，覺得有機可趁，長劍一收一刺，直攻中路。
若范青蒙接手或格開或牽引，吳鎮(zhèn)山狼奔豕突式就要搶中門而進，若他避開，那之前和范青蒙的攻守之勢就要變一變了。
范青蒙長劍如蘇秦背劍，背于身后。身法不退反進，似迎著吳鎮(zhèn)山劍尖一樣。
吳鎮(zhèn)山雖是一驚，但名家子弟到底不同，長劍變虛為實，便要輕傷范青蒙。
而范青蒙腰板倒折一樣向下而去，借一沖之力避過，且已到了范鎮(zhèn)山身后。背于身后的右手倏然伸出，長劍籠罩吳鎮(zhèn)山背上要穴。
吳鎮(zhèn)山見那范青蒙欲滑向自己身后，一擰腰側(cè)翻而起長劍變直刺為橫掃，已是此時能做的極限了。
但范青蒙右手的罩住吳鎮(zhèn)山身后要穴竟也是一招巧妙劍法，一時間連出八劍。撥打吳鎮(zhèn)山的長劍后，哧哧哧刺破他的衣衫。一個要穴也沒放過。
吳鎮(zhèn)山的變招此刻顯得如此多余。
“承讓。”
吳鎮(zhèn)山的不屑早已隨著范青蒙的精妙劍法不見了，稷下劍宮對劍手從來尊重。抱拳行禮：“不敢，還望范兄他日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