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能拜我?朗兒你興許還能成為皇太孫呢!”豐王妃一邊扶起他一邊道,責怪他行了大禮。也有著對他的殷殷期望。
“姨娘玩笑了……不管侄兒是不是皇家中人,您都是我的姨娘?!彼摽诙觯鋵嵥⒉挥X得眼前是豐王妃,好像還是父親的當年一個朋友一般。
豐王妃一時愣怔,旋即嘴角上揚。
“我們聊點別的。你小時候我還看過你,你可能忘了。我和晚晴都曾打扮成農家女眷去找過朝雨。那時候你也是一雙眼睛透著機靈。今天見你面的第一眼我就認出了你,你輪廓雖有變,一雙眼睛卻是沒變的。”
“姨娘好記性……我當真是忘了?!?p> “忘了……忘了也好?!庇行┗貞浲簦d許回想起來就沒那么痛了。
“怎么樣?在忠義堂待著?看你現(xiàn)在的樣子,看來我所托得人,他們把你教得不錯!晚晴也跟我講了你們在洛陽的事。聽說你妙計救人呢!”
“這晚晴可往我臉上貼金了,最后救了大家的是丐幫新任幫主蘇瑜?!?p> “他是意外,你最后引來官府還是穩(wěn)重的。畢竟晚晴有郡主的身份在?!?p> 趙玄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晚晴是看上你了嗎?”
“哈?什么?”
“女兒的心思當媽的多少會知道點。她從洛陽找釵子回來就有點變化。想是見了什么少年兒郎。你們算是堂兄堂妹,皇家倒是有這先例……”
“晚晴堂妹興許是動了凡心,只不過不是我。我看有可能是跟我同來的那位稷下劍宮張少俠?!?p> “他么?怎么看著有點呆呀?!?p> “嗨!姨娘!”您可有點直白呀。
兩人同笑。
同時,張子墨被一侍女領到涼亭坐等?!跋梢`”在身,心有異樣。一個少女正躡手躡腳地從背后走來。步步輕盈,宛如小貓。
張子墨猛地回頭。那少女反而被嚇了一跳。
少女正是豐王的郡主晚晴。她“??!”地叫出聲來。
張子墨訕訕有點不好意思。
“晚晴是你?。∫膊唤形乙宦??!?p> “我沒嚇到你,反而被你嚇了?!蓖砬缬行┼僚?。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張子墨說完不好意思,也不知道怎么接著聊。
片刻的沉默后,還是晚晴開得口。
“你們來京城是有什么事么?”
“是趙兄。他恐怕是你的堂哥……”
“哈?是趙玄朗?什么啊?”
張子墨把事情一五一十地給晚晴說了。
晚晴聽得驚心動魄的。等她問完一些不懂的事以后,他看著張子墨有點單純的面容,思考半晌。
“那你是要幫我這堂哥報仇?”
“應……應該是吧……”
“我聽了個大概,這仇十有八九想報在兩位王爺身上……”
“你可知我兩位伯伯有多厲害?”
“不太清楚?!睆堊幽牰搜矍斑@郡主的警告。卻他不自覺梗著脖子裝傻。
看著張子墨單純又外露的倔強。晚晴竟不知道怎生是好,勸他知他不會轉意。不勸,這前路大是艱險。晚晴想了個折中的法子,就是講講自己對兩位王爺?shù)目捶ā?p> “他們不會以權勢壓人,更不會用你們能想到的方法害人。往往在你們日常生活中,會以常人都覺得正常,甚至理所當然的情況遇難。這遇難,或是自殺,或是意外?;蚴窍朕k法讓你們再發(fā)不出聲音,遠走他方?;蚴亲越^回京的前程……朝中這樣的例子太多。”
“我信趙兄。”
晚晴輕輕一嘆,呵氣如蘭?!拔乙姂T了趨利避害,隔岸觀火,你可真另類。你這樣的人……”
“有點憨,我知道?!?p> “是很可貴,但你要保護好自己……”
“嗯,我會的?!?p> 池塘有一尾錦鯉越出,水花四濺,陽光之下照耀彩鱗熠熠生輝。兩人同時被吸引,這時沒有那些愁云慘霧,只有兩人的驚喜。宛如孩童般的高興,世間最初的愉悅。
豐王妃本想先安排這侄兒住下,然后再問他以后打算。就在兩人交談之時,王府門外傳來敲鑼之聲。
豐王見了來人,急忙讓婢女去叫趙玄朗。趙玄朗匆匆趕往前廳。
來人是皇帝親隨太監(jiān),楚公公。
大昭的皇宮是修的恢弘富麗,外闕到內城的距離就有二里地。外城御林軍,甲胄鮮明。甲是鎖子甲,胄是牛皮。紅色旗幟飄揚,精兵之象蔚然。內城大內侍衛(wèi),帽檐低壓,讓人看不清面容。手中樸刀比一般更短,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他們敢用短兵器,說明近身搏擊的能力不會太弱。
趙玄朗暗自吃驚,不愧是統(tǒng)一了大昭的開國之君,手下沒有花架子。他對這位素未蒙面的爺爺也有了好奇心。
國朝尚紅,連金鑾殿的盤踞的金龍身上都有紅色的絲帛。待趙玄朗到,自殿后走出一老者。他一身紅色龍袍,身形毫無佝僂,一張大臉雖已有老態(tài),須發(fā)被尚儀打理后還是根根倔強扎著。英風豪氣猶存。
他聲音有些嘶啞,想來是戰(zhàn)場上大聲指揮所致。他屏退左右。
大殿上只剩了趙玄朗和大昭君主一人。
趙玄朗心中亂想,我這皇孫來得莫名奇妙的,他就敢一個人面對我?也不怕我刺殺他?
只淡淡道:“驚訝嗎?”
趙玄朗心中大驚!難道皇帝有讀心術不成?帝王之術是這么一回事?
他一時有些說不出話來。
“驚訝我只聽探子回報就宣你進宮?!贝笳鸦实劢z毫沒注意到這些小心思。說的是召他進宮這件事。
趙玄朗聽是這件事,心中稍安??磥聿皇亲x心術之類,暗罵自己愚蠢。他整理了下心情。淡淡道:“回稟陛下,我來京城注定是要掀起波瀾的。不論是威王、定王,還是陛下您遲早都會知道有我這么一個人進京的。我還不如先把牌亮出來。”
“這樣很聰明,因為這樣他們真要殺你就有忌憚?!?p> “陛下,您相信了?”趙玄朗聽皇帝的言談這樣直白,他眉峰陡然一豎。
“相信什么?”皇帝一哂。一臉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相信惠王是威王或定王,或豐王所害。”
“大膽!”真龍一怒,這氣場頓時讓人膽寒。趙玄朗跪下。
“起來吧。這么不禁嚇呀,這跟你爹可不一樣?!彼樕绯#路饎偛艣]發(fā)過怒一樣。
趙玄朗剛才冷汗直流,他相當于直接指控三位王爺。他話一出口,就暗罵自己不過過腦子。不說這樣說毫無作用,這句話若是被隔墻之耳聽到,立刻他就站在了三大王爺?shù)膶α⒚?。掀起多少他當不了的巨浪?p> “年輕人還得多多歷練……寡人信得是你是惠王的兒子?!?p> 對于此事,兒子這兩個字對于趙玄朗來說一直有一些回避。此時昭帝提出,他默不作聲。
皇帝看他樣子,一聲嘆息在心中。
“這時候敢當楊鈺的兒子沒什么好處。”昭帝道。
趙玄朗心想,你是大昭皇帝,查一個人應該不難。當年我走的時候,雖說二師父,三師父都已死?;实垡姴坏轿业氖w,豈能不繼續(xù)追查。當日軍隊調動,總有人能走漏風聲。眼前這位皇帝是可謂是開國之君,如何決斷真假,自有韜略。
皇帝見趙玄朗沒說話,繼續(xù)道:“他怕是早已被大昭遺忘啦。他輸在真心,可惜朝堂之上最要不得的就是真心?!?p> 他真心待人,真心為民?!?p> “真心也不對嗎?”趙玄朗問。
“真心當然對,但想活得好就不能真心?!被实壅f起話來中氣十足,沒人能質疑他的判斷。
趙玄朗的藏氣功夫還不到家,臉上不以為然的神色還是被皇帝抓到?;实墼S久沒見過這樣的年輕人,心中有些許笑意。
“這道理也好說,你還沒有經歷過被人算計,沒有真正想要或者想保護的東西。你只要想要什么,就露不得真心。你被看到了,就危險了?!?p> “草民有點明白了?!?p> 皇帝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若有所思。繼而豪邁大笑,像是聽到什么可笑的事,又聽到了喜事?!安菝瘢抗?p> “你是我孫,我是你爺!快快改口!”
趙玄朗一愣,沒想到這樣就被承認了,也沒滴血認個親啥的。但一句“皇爺爺”還是開不了口。這片刻的沉默,讓趙玄朗自己陷入尷尬,皇帝倒是坦然。
他猛然想起皇帝關于“真心”的論述,他覺得他是有想要的東西。這一句,“皇爺爺”就跨開了障礙,叫出了口。
皇帝欣然點頭。宣眾人上殿。
“敕封楊玄朗為大昭惠王。襲楊鈺爵位。賜府,賜萬金?!?p> 群臣議論紛紛,怎么多年以后,又出現(xiàn)了一個惠王。而眼前這人是如此年輕。有老于掌故的已經多少猜得眼前的少年可能是當年惠王的遺孤。
惠王的陰影一直籠罩在老臣子的心頭上,他們都曾想過,那位王會重新歸來,拿回屬于他的一切。
趙玄朗絲毫沒覺得榮華富貴加身,也沒有一步登天的魔幻感。他先是有種要報仇的宿命感,繼而是平靜。
“臣!接旨!”
他心中默念,“從此趙玄朗找回本姓,改稱楊玄朗?!?p> “惠王,你可有想領的差事?你父親當年領大理寺少卿,鴻臚寺卿?!?p> 這兩個位置已經有了人,但若是王爺想要,說不得在位之人得避讓。
“回稟圣上,臣十八年來從未盡孝,只想去邊關一游,看看當年父親戰(zhàn)死之地。將父親母親遺骸帶回,為父母守孝?!?p> 昭帝不禁露出笑容,這笑容看不出是因孝心的欣慰還是一種看透心機的了然。
“準!”
“謝陛下。”
“著御林軍、天策精騎三千歸惠王節(jié)制,惠王擇日出關。”
他隨即扭頭對身邊的太監(jiān)道:“楚公公你也跟著走一趟吧?!被实圯p描淡寫的撂下一句話就宣布散朝了,但留下的這句話有偌大的影響力。
這一布置,重臣皆驚。
御林軍編制約十萬余人,其中,神威、英武、天策號稱上三軍。神威、英武兩軍共八萬,天策人數(shù)最少,滿編不到兩萬。但上三軍又以天策最為精銳。神威、英武二軍分別是威王、定王節(jié)制。天策為天子節(jié)制,說是親軍中的親軍絲毫不為過。
楚公公跟隨昭帝二十年,連楚公公都跟著出宮??磥磉@個惠王的真假不需勘驗,而這次出關的護衛(wèi)想必是吸取楊鈺之死的教訓。不僅有精兵,還有眼睛。誰坑了自己孩子,都有這位楚公公的眼睛看著。
人的命運就是這樣捉摸不定,一天之間。張子墨的好友趙玄朗就變成了楊玄朗,還成為了大昭的惠王。
他看著楊玄朗跟各部堂司互相拜見,瀟灑自然還不失王爺氣度。他忽然覺得眼前的場景有點恍惚?;蛟S人的命冥冥之中已有注定,看著他蟒袍冠蓋的模樣,一切是這樣沒有違和感。
隨著一聲門童唱來客名字,廳內眾人有了一刻的寂靜。這寂靜很怪異,眾人還掛著客套的笑容,只是這笑容一下子有些僵硬。
“威王使者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