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漫卷北關(guān),枯黃的野草在夜風(fēng)中被無情撥弄,一如人之與命運的被動。城內(nèi)比起野外要安全得多。雖然宵禁還有一些燈火,終究能讓人看到些希望。
楊玄朗和張子墨又一次偷溜出行,這次輕車熟路。張子墨本來在午休,見楊玄朗踹開大門,將包袱里的夜行衣放在他跟前,他當(dāng)即了然了?!靶邪?,你說幾時?”
張子墨跟著楊玄朗一路踩著瓦頂,以輕身功夫在大寧城上穿行。如果腳步重了,睡熟的居民們會以為是野貓的騰躍。
張子墨并不知道去哪,但他知道他會盡到保護楊玄朗的責(zé)任。
沒多時,就到了城西一片居民區(qū)里。楊玄朗分辨了一下方位。就指著一戶居民,小聲道:“子墨,我們?nèi)ミ@?!?p> 出乎張子墨意料的是楊玄朗并沒有溜門撬鎖或者翻墻,而是直接敲了門。
“咚咚咚”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色中乍然突兀。楊玄朗沒有多敲。
不多時就有一個中年婦人前來開門。她對兩人的到來有那么一閃而逝的驚訝,而后平靜。
“嫂子好,我想見見封勇?!?p> 婦人將兩人讓進屋里。
她小聲道:“沒想到我丈夫還真說準(zhǔn)了,晚上可能有貴客來訪?!?p> 進屋后,簾子那邊傳來一個有些虛弱的聲音,“惠王殿下真的來了,恕卑職不能見禮?!?p> 那中年婦人掀開簾子掛好,跟他丈夫道:“孩子睡了,你也別累著。我把茶倒上,先去孩子那里?!?p> 那漢子有種欣慰的感動,點了點頭。那婦人把茶砌好,就去里屋了。
“封兄弟,你的傷好點了嗎?”
“多謝殿下關(guān)心,軍醫(yī)已經(jīng)接好了骨頭,修養(yǎng)便是?!蹦抢媳鸬?。張子墨這才認(rèn)出是早上被馬踏到的騎兵。
“我便服出行,就不用叫我什么殿下了。叫我楊兄弟就行?!?p> 那封勇見來人如此沒有架子,有些緊張的心情,稍有放下。但還是道:“不敢,不敢,那太無禮了。”
楊玄朗也不勉強,道:“我開門見山,今早封兄在校場上對我施以眼色,我料封兄可是有話要說?”
“殿下憊夜而來,想必也知道我可能說的內(nèi)容?!?p> 楊玄朗下午跑去查卷宗,在卷宗里發(fā)現(xiàn)封勇年不過三十五。他看封勇鬢邊的白發(fā)還有深陷的法令紋,怎樣也不像一個年不到四十的人。
他此時雖身體虛弱,每字每句緩慢而篤定。楊玄朗料想,他今晚必會說出自己想要的。
“我想問十年前,我父親是如何死的?!?p> “好,痛快!軍中盛傳新任的惠王是為他老子伸冤索命來的,果不其然!”這老兵紅暈顯現(xiàn)在臉上,在燈火下有一種激動的豪情。
“殿下應(yīng)該能發(fā)現(xiàn)蹊蹺,我軍籍三十五,實際上我今年已經(jīng)四十二了。本來四十歲的老兵早該退到二線或者直接退役了。”
楊玄朗這個年齡的疑問被解釋了。
“當(dāng)年我在大寧城認(rèn)識了我老婆,第二年她就為我生了一個兒子。我本來無牽無掛,老爹老娘也死得早。她也不想在娘家居住。
我一時沖動就在大寧城借錢買了房子。大寧城雖說在要塞前線,我料定決戰(zhàn)之后,就是長久的平靜。我決定賭一把,在那一戰(zhàn)里活下來。如果活下來,我就能長久地和他們在一起了。
在大戰(zhàn)之后,我托人幫我改了年齡,還調(diào)到了步兵部隊。步兵部隊里沒人認(rèn)識我,所以改個年齡引不起什么懷疑。沒別的,一是房子在這,二是大寧城的補助和軍餉遠遠高于后方。在承平之時,如果我能留在大寧城,是賺錢的?!?p> 楊玄朗點點頭,“理解理解?!彼膊欢鄦査羞@人是何人。如果他問了就有追究罪責(zé)的可能。這樣什么實話也不能知道了。
“沒想到我這么個無心之舉倒是救了自己一命?!?p> “怎么說?”
“在我調(diào)走的后沒多久,當(dāng)年我那一隊的戰(zhàn)友,舊傷復(fù)發(fā)的舊傷復(fù)發(fā),解甲歸田的解甲歸田。忽然暴斃的忽然暴斃。
總之,那三百人的部隊,就在一個月之間煙消云散了。我當(dāng)時心生恐懼,但也不敢找當(dāng)時的戰(zhàn)友去問。怕被牽扯。托那位幫我改軍籍的朋友去看最近的抽調(diào)記錄。發(fā)現(xiàn)當(dāng)年派出去接應(yīng)的騎兵部隊,大多也都調(diào)走了?!?p> “是什么原因?”張子墨問。
“什么原因?呵呵……”封勇桀桀冷笑,牽動傷口,呲了下牙。
“我戰(zhàn)友暴死我就大概猜到了那原因,那原因也是當(dāng)時帶我們的將軍所言。
那天黃沙漫天,當(dāng)年的惠王殿下如您今早的打扮一樣,威風(fēng)凜凜。帶著當(dāng)時最好的騎兵去追擊敗軍。
我等奉命作為接應(yīng)的第一線。誰想到,有兩支燕軍鬼魅一般出現(xiàn),向剛走的惠王殿下部隊偷襲。我眼睜睜看著燕軍包抄而來,就當(dāng)沒看到我們一樣。
我軍此時就算不正面迎擊,也該向后方枕戈待戰(zhàn)的部隊發(fā)信號。
可當(dāng)時的將軍,只讓我們勒住韁繩,原地待命……”
“殿下,卑職有罪!”
楊玄朗早已見怪不怪,“我知道他們見死不救,沒想到他們這是里通外賊。親手把自己兄弟送走。”
張子墨已經(jīng)雙拳攥緊,生氣道:“這是哪位將軍。只要知道是哪位將軍就能知道是誰的人?!?p> “他姓陳名弼,是定王殿下一系的人?!睏钚拾蛋涤浵逻@個名字。
這時屋外人影一閃,“嗡”的一聲,燈火映出一把暗芒向封勇飛來。張子墨“哼”的一聲,劍鞘在手里斜著轉(zhuǎn)了個花,就把所有暗芒打在地上。
看暗器,乃是毒蒺藜。
就在第一波飛鏢打完以后,跟上的一波飛鏢就來。只不過打目標(biāo)是那燭臺。張子墨救那燭臺不及。房間頓時陷入一片黑暗。楊玄朗從背后拿出如意錦,護在封勇身前。
窗外的人第三波暗器又來,雙手以漫天花雨的手法放出更多的暗器。
在黑暗之下只能靠聽風(fēng)辨位。
可惜那發(fā)暗器的人不知張子墨有“仙耀通靈”之能,黑暗中的暗芒就如一個又一個螢火蟲,在他腦海里劃出軌跡。張子墨長劍出鞘將暗器全部撥打開來。
于此同時楊玄朗把槍頭甩出,槍頭后將槍筒里的銀色鏈子也帶出,一道銀芒在黑夜中閃耀。楊玄朗身跟著槍走,也飛身撞出去。
那人以接暗器手法撥開槍頭。沒想到楊玄朗來得如此之快,從窗戶直接合身撞出來。楊玄朗也不收鏈子,直接向那人懷里撞去。那人左手剛撥開鏈子就要出掌,楊玄朗不給他機會,從槍筒后面拔出子母槍,直接捅了過去。
那人想以鐵手套去擋,誰知楊玄朗本就是花招,他腕子一轉(zhuǎn),一個花槍。那槍頭把人扎穿。
張子墨那邊就沒那么順利,他沒從窗戶出來而是踢開正門,正要向那放暗器的人過去,這時兩把匕首就在那等他,他出得莽撞,完全沒用仙耀通靈探查,這時竟險到毫巔。
他身子倒折避開那兩下,長劍在地上一戳,身子倒翻而起,在空中回首一掃。以最凌厲的劍招反擊。
這些天張子墨并沒有白費??罩心巧碛坝吃跅钚恃壑?,他發(fā)出如此感嘆。
那兩個埋伏的黑衣人也并不是庸手,用匕首去擋,張子墨劍上真氣盈然,他含怒而發(fā),劍意已到巔峰,竟將那匕首削成兩截。
就在第二招就能取那兩人性命的時候。有多個類似鈴鐺的聲音在夜空中傳來,那聲音如野鬼梟鳴。
在長街兩側(cè)屋頂竟然還有埋伏,八個手持九環(huán)大刀的黑衣人同時搖起手中大刀,刀環(huán)與刀背相撞。就像地府的死亡序曲。
八人都是舉刀下砍。勢大力沉,空中而下更添力道。
張子墨身形晃動,撇捺引抽,和四人算換了一招。
那邊楊玄朗卻沒有這般好劍法,同樣是卸力和躲避。
還是被逼得舉起長槍,硬接了一記劈砍,將他一刀震的單膝跪地。眼見就要被下一招變招取脖頸。
張子墨見狀從連環(huán)兩刀中閃開,要解楊玄朗危局。長劍挑向砍楊玄朗的那人,那人橫刀在脖子上一擋,張子墨的劍挑斷了他一個刀環(huán)。
隨著刀環(huán)落地,楊玄朗危局解開。兩人背對背相抵,互相防備背后的要害。
八個黑衣人繞圈而走,尋找空隙進攻。就像水滴將要落下,千鈞一發(fā)。
那八人呼喝一聲,或橫斬,或豎劈,或拖刀于地上,或藏刀于背后。顯然第一波進攻之后立刻就有第二波進攻接上。
張子墨剛引開當(dāng)頭一刀,馬上有人橫斬他腰。那邊楊玄朗也幾乎得到了同樣的待遇。不過一波進攻就逼得他們分開。
楊玄朗在這目不暇接,直白卻有效的分進合擊里,沒有時間讓他去擺弄他的獨門兵器。
仿佛節(jié)奏在對方掌握。霎時間,已經(jīng)靠長槍硬接了兩計重?fù)?。他雙手已經(jīng)略略發(fā)麻。
張子墨看出這情勢,屢屢沖破四人的包圍圈。要接應(yīng)楊玄朗,可惜就算沖出去所做也有限,而且立刻會被分開。
張子墨心念一轉(zhuǎn),太岳飛瀑劍施展開來,專心面對眼前的敵人。要把壓力轉(zhuǎn)給眼前的敵人。一時光華忽閃忽現(xiàn),一個黑衣人身上已經(jīng)中了兩劍。
就在這時那兩個用匕首的黑衣人,從手里打出暗器。就在張子墨剛要反擊之時,暗器接踵而至。
這樣一來一張綿密的網(wǎng)又將張子墨裹住。
不過片刻,楊玄朗花重金打造的如意錦槍桿已經(jīng)被斬的多處凹陷。金屬的硬度很高,但畢竟中間是空的。
而他心中也犯起了嘀咕,“如果暗殺目標(biāo)是我,暗器全然飛過來。我應(yīng)該是多處受傷了,莫非想生擒我這個大昭惠王?抑或是他們認(rèn)為如果全力向我出手,子墨也會全力保護我?反而比現(xiàn)在更難打?
不管是不是要殺我,現(xiàn)在我也快擋不住了……”他雙手被震得快拿不住槍了。
張子墨汗水涔涔而下,劍招越使越是極端,兇性都被激發(fā)了出來。他知道此刻他如果不殺一兩個黑衣人。楊玄朗要交代到這。
正在兩人進退兩難之時。驟然從空中飛過一個“帽子”,這帽子如同陰間勾魂鐵鏈,出手時機極巧妙,在張子墨打得眼前黑衣人無暇后顧之時,從那黑衣人頭上飄過。順便帶走了他的頭顱。
鮮血像噴泉一樣激射而出,噴了張子墨一臉血。張子墨和眾多黑衣人都愣了一下。
就在這檔間,楊玄朗那邊一個正專注進攻的黑衣人眼前世界一黑,同時聽到巨大的爆裂聲音。有一桿巨靈錘在錘在他的顱后。
兩個發(fā)暗器的黑衣人,慌忙向那手持雙錘的人發(fā)難。他們剛剛出手,一根細不可見,聲音微小的黑針,混在他們暗器破空的聲音中發(fā)出。甚至速度并不快,像是在空中飄。卻是這兩個黑衣人分辨不出的存在。
那一根黑針,一串二,從兩人太陽穴穿出。兩人登時倒地,翻了白眼。想來是涂抹了極厲害的毒藥。
一人身負(fù)鉤鐮槍從街頭緩步而來,他一身皮衣,眉梢有痕。
“‘翊星四友’,奉威王之令,保護惠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