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繁星滿天。
篝火在清涼的山風中,一會兒向左,一會兒向右。
杜羽逐漸明白了眼前這個神情激動、滔滔不絕的中年男子正在表達的意思,也漸漸理解了踐行這種治政理念所要面臨的艱難和風險。
打破軍閥統(tǒng)治,重回中央集權式的郡縣制體系,無疑會大大增強統(tǒng)治者的實力,卻將不可避免地站在所有長河帝國地方勢力的對立面。
當你還弱小的時候,比如只是一鎮(zhèn)之主,可能還不起眼;當年是一縣之主時,可能引起其他勢力的警覺;當你成為一郡、一州之主時,很容易成為所有地方勢力的公敵!
怎么,就我們是軍閥,你不是?
你到底是向表現(xiàn)自己的大公無私、鶴立雞群以討好皇室,還是準備憑借超強的實力將所有人都拉下馬,然后自己登上那個至高無上的寶座?
不過,對于杜羽來說,眼下這些恐怕都不是問題。
他覺得自己恐怕等不到成為天下的公敵,星際強盜就會降臨。何況,目前面對的只是民圩鎮(zhèn)的治理而已,與全民公敵差遠了。他現(xiàn)如今的急迫任務,是如何在最短的時間內,將民圩鎮(zhèn)控制在手里,充分利用其中的人力、財力,為接下來占領一縣之地打下堅實的基礎。
于是問道:“先生的大移民政策,具體準備怎么做?”
牧廣元胸有成竹地說道:“分五步走。第一步,扶持幼主;第二步,擴軍備戰(zhàn);第三步,解除各村各寨武裝;第四步,基于田地置換的大移民;第五步,獎勵耕戰(zhàn)!現(xiàn)在人心惶惶,正是在一張白紙上畫畫的良機,只要您下定決心,一定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完成對民圩鎮(zhèn)的整合!”
說到這兒,他看向杜羽的眼神中,充滿了期待。
甚至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在稱呼上,他不知不覺地將“你”,換成了“您”!
杜羽心中有點好奇:為什么對于完全掌控民圩鎮(zhèn)的執(zhí)念,這老家伙似乎比自己還要強?
表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地抬手示意:“先生,請繼續(xù)!”
“好!”
牧廣元再次開始他的長篇大論。
一整天的行軍、作戰(zhàn)、逃亡、直至淪為俘虜,讓這個只啃了點干糧的中年男子形象頗有些狼狽,卻絲毫不掩臉上因為亢奮而閃爍著的光芒!
盡管面對的只是一個小鎮(zhèn),但牧廣元似乎正把他當作一個龐大的帝國。那滔滔不絕的雄辯,仿佛一個積累半生的知識經驗池,被人悄然擰開了閥門,從里面涓涓流淌而出的,是他的滿腹詩書、滿腔熱血、政治理想、以及治國韜略。
總結起來,他的五步走內容是:
第一步:依照兄終弟及、父死子繼的長河帝國政治倫理,從原鎮(zhèn)長的子嗣中扶持一個小兒繼位,并上報給固縣。卻將民圩鎮(zhèn)的軍政權力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如此,杜羽將不僅占據(jù)大義的名分,而且不出意外的話,固城方面也會順水推舟同意。因為對于固城縣令而言,如此處置,他將來隨時可以以不適任為借口換人,無形中給他留下一個安插私人、甚至賣官鬻爵的機會。
第二步:回去之后,馬上吸收青壯、俘虜,至少擴軍至五百人左右,以鎮(zhèn)壓所有蠢蠢欲動者。
第三步:當部隊初步形成戰(zhàn)斗力后,出兵解除所有村落的武裝,剿滅民圩鎮(zhèn)范圍內的所有山寨,甚至出鎮(zhèn)征剿所有可能對民圩鎮(zhèn)百姓構成威脅的土匪。
第四步:重新丈量全鎮(zhèn)土地,將鎮(zhèn)、村、寨的人口打散重新分配,徹底消滅豪強統(tǒng)治的局面,從今以后,民圩鎮(zhèn)只有一支武裝力量、一個聲音、一個領導體系!
第五步:訓練軍隊、獎勵軍功,全力打造一支敢戰(zhàn)、能戰(zhàn)、愿戰(zhàn)的武裝。同時,對百姓輕徭薄賦,大大提高糧食產量。不但讓百姓能填飽肚子,而且能負擔得起軍隊的供養(yǎng)。
夜深了,在篝火閃耀中,那個單薄而疲憊的中年男子,始終保持著一種亢奮的狀態(tài)。仿佛一朵空谷的幽蘭,不甘于孤獨地開、寂寞地謝,想要綻放出剎那的芳華,贏得人世的驚嘆與喝彩!
一夕將盡,東天微白。
牧廣元才頹然坐在依舊燃燒著的篝火旁,幽幽來了一句:“真想提三尺劍、帶十萬兵,與你一起縱橫天下,可惜待罪之身不足以奉社稷……”
杜羽皺眉道:“怎么啦?”
“知道我為什么會托身在一個如此偏遠的小山寨?”牧廣元搓了搓有點發(fā)麻的臉,說道:“因為我身上背著一張帝國的海捕文書?!?p> “朝廷發(fā)出的?”
“那倒不是?!蹦翉V元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停頓了一會兒,才嘆道:“我得罪的是帝國最頂尖的家族之一,它發(fā)出的海捕文書,大部分勢力都會給面子支持、出力。你是要干大事的人,跟我沾上關系,說不定未來會惹上巨大的麻煩!”
杜羽一把抓過牧廣元枯瘦蒼白的手,哈哈一笑,真誠地說道:“我要干的事業(yè),如果不成,自然入不了那些大人物的法眼;如果成了,本身就會站到所有世家大族的對立面。也許到了那時,我身上的海捕文書不是一張,而是許多張!甚至可能時朝廷發(fā)出、地方集體背書的海捕文書!俗話說,債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既然一切已經注定,躲是躲不掉的,就讓我們一起做好帶著鐐銬跳舞的準備吧!”
無論如何,對于這個能夠彌補自己治政空白的人才,杜羽是不可能放過的。
至于別人找麻煩,只要給他時間,建立起強大的軍隊,擁有超越武者境的個人實力,他不找別人麻煩都算客氣了!哪里會在乎其他人找麻煩?
這時,刀疤跑了上來,迎著東方的第一縷霞光,問道:“隊長,咱們是不是出發(fā)回鎮(zhèn)里。”
“對!馬上出發(fā)!”說完,杜羽沉吟了一下,又吩咐道:“記得先派人往鎮(zhèn)內報信,讓高卓準備好這么多人的吃食和俘虜關押地。我跟牧先生還有事情要聊,過會兒才走,你們不必管我?!?p> 待刀疤走遠,杜羽又東拉西扯地跟牧廣元談了一會兒,才熄滅了篝火,一起走下巨石平臺,向民圩鎮(zhèn)的方向行去。
其實,他是故意拖在后面的。
堂堂一寨之主,誰沒有幾個親信?如果牧廣元跟自己并肩而行,而他的親信、手下卻被押解著前進,即使為了面子他也得開口求情吧?
到時自己是答應呢?還是不答應?
不答應吧,太不給面子;答應吧,其他俘虜怎么辦,一開始就區(qū)別對待,必然會影響接下來的招募大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