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晏母帶著晏昭回到了晏府，此時晏青二人還未歸來。
“夫人，你可算是回來了！”遠(yuǎn)遠(yuǎn)地，就有小廝上前來，急急說道，還抹了一把額頭上的虛汗。
“人呢？”晏母邊進(jìn)門，便問道。
“回夫人的話，在前廳里等著呢！晏管家正在招待著那位公公。”到底是太后身邊的人，晏家也不是不得怠慢了的。
“嗯?！闭f話間，晏母已經(jīng)走到了前廳的門口。她抬頭望過去，果然，還是個熟人。
“老奴見過晏夫人，問晏夫人安?！蹦侨艘睬埔娏岁棠福鹕硇卸Y道。
“路公公，多年未見，無需對我行此等大禮。”晏母讓他起身來。
“呵呵，難為晏夫人還記得咱家，咱家也是許多年未見過晏夫人了。想當(dāng)年，晏夫人還是楚姑娘的時候，太后宣您，咱家或許倒也無需行此大禮?？山袢眨谴髮④姺蛉?，這禮數(shù)，咱家是萬不得少了的?！甭菲叫α诵?，禮數(shù)周到。
“路公公見笑了，不知路公公此番過來，可是太后娘娘有事找民婦？”晏母說道，帶著一分試探。
“晏夫人說得對，太后娘娘說，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讓咱家來傳她口諭，讓您，跟晏大小姐一道兒，去清寧宮用晚膳?！甭菲秸f著，又補(bǔ)充了道：“她老人家說，突然想起晏家已經(jīng)回來許久了，她卻一直身子不爽未曾見過晏家人。若是旁的人也就罷了，可晏家到底是衛(wèi)國戍邊而去，此番歸來，她若是不見一見，恐寒了各位的心，若是先皇尚在，也萬是不可的。而今日太后用早膳時，又忽而瞥見殿內(nèi)玉蘭花盛開了，她說記得她曾稱贊過楚家姑娘氣質(zhì)如蘭，人如其名又更多幾分剛強(qiáng)熱烈，這一想，竟已二十載未曾見過了。她老人家實(shí)在掛念，這才忍不住差了咱家來宣這旨意，此外，太后娘娘還說聽聞這晏家嫡女也已過了及笄之年，她卻未曾見過這女娃娃一面，不覺遺憾。咱家斗膽，太后也一并邀了晏大小姐，萬望夫人領(lǐng)著一同前往了罷?！?p> 路平的話說的滴水不漏，晏母連再疑問的余地都沒有。再說，太后親下的旨意，她也只得聽從。
“原是今日不巧，才苦得公公在此久等。還請公公再稍候片刻，容我與小女速去更衣梳洗一番?！标棠缚吞椎溃窗⒏Ｈザ▏畧笮旁俚剿齻兓貋?，算來路平也已等了些許時辰了。
“無礙，晏夫人請去。咱家已讓人先回了太后娘娘，她老人家會諒解您的。”路平方才知道晏母在定國公府的時候就讓一個小太監(jiān)先行回去稟報了，此時也不過才過申時，只是天陰了罷了。太后原就是讓他來宣晏家母女一同進(jìn)宮的，他自是要好好等候，也不差這一時半刻的。
“晏山，好好招待路公公?！标棠付诘?。
“諾，夫人?！标坦芗覒?yīng)聲，晏母一行人則出了前廳，往后院走去……
酉時三刻，清寧宮。
“民婦晏氏，拜見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萬福金安！”
“民女晏昭，拜見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萬福金安！”
兩道聲音同時在清寧宮的偏殿內(nèi)傳出，晏母二人雙雙跪拜在地，朝著主位上的人行禮道。
“免禮，快，快起來！”桓太后笑著，示意一旁的從云去將人扶起來。
“民婦多謝太后娘娘?！标棠钙鹕?，只讓從云虛扶到了衣角。從云是太后身邊的貼身丫鬟，這份殊榮，她還是受不得的為好。晏昭也答謝起身，乖巧地候在了自家娘親的身后。
她方才進(jìn)來時候瞥了桓太后一眼，只見主位上的人從容而優(yōu)雅，手中握了一串佛珠，保養(yǎng)得當(dāng)?shù)哪樕细强床怀鰩追謿q月的痕跡，更添幾分令人不敢直視的威嚴(yán)。
“晏夫人，倒是多年未曾見過你了，此番你回沂陽許久，哀家卻直到今日才傳你過來，你不會怨哀家吧？”桓太后和藹道。
“民婦不敢。能得太后娘娘傳召，是民婦無上的榮幸?！标棠钢x恩道，太后已多年不愿出這清寧宮。而這二十載間，她也只在十年前那次皇上恩準(zhǔn)晏家回沂陽赴宴時隨晏青一道回來過，卻偏巧在那件事之后……那件事之后，太后便幾乎不曾出現(xiàn)過眾人面前，也因此，晏母亦未曾得見。
“那就好，那就好。”桓太后笑著，“你隨晏大將軍為桓國付出這許多，如今你們一家人都回來了，哀家也理該見一見你們。否則，先帝怕是要怪哀家不體恤功臣了……”
“民婦叩謝太后娘娘恩典?！标棠赣种x恩，路平的說辭果然與太后一般無二。
“哎，你倒也無須拘束。哀家這清寧宮也許久沒有人來了，你就當(dāng)與哀家這老嫗閑來無事，共話家常罷。來，賜座?！被柑笥挚聪驈脑?，示意她引晏母入座。
“諾，太后?！标棠笐?yīng)聲，太后的話都已經(jīng)說的這般明白了，她也不好再客套得明顯，只隨了從云領(lǐng)著晏昭去一旁坐下。
“哎，這便是晏家的幺女吧？來，上前來讓哀家來瞧一瞧?！被柑笏剖沁@時才看見了一直在晏母身后晏昭，出聲說道，朝晏昭招了招手。
晏昭剛要入座，聽到這話不由動作一頓，她抬頭看了看自家娘親，只見晏母朝她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
晏昭起身上前，跪倒在地：“民女晏昭，見過太后娘娘?！?p> “免禮，免禮！你這孩子，哀家方才與你母親才說了不必與哀家這般見外，你倒好，又來行禮！”太后嗔道，臉上卻是笑著。
“回太后，這是您第一次召民女，民女自是萬萬不敢失了禮數(shù)的。”晏昭應(yīng)道，不出絲毫差錯。
“哦？晏家倒是將你教的這般好，還是這沂陽不如安城，不得你自在了？”桓太后打趣道，卻也暗含幾分試探。她讓人去查探過這晏昭，只是聽聞她一貫不學(xué)無術(shù)的做派，還酷愛打架斗雞，如今看來，傳聞竟不可信？
“小女頑劣，民婦與她爹爹長兄又素來慣著她，倒讓太后見笑了?！标棠冈谝慌猿雎暤溃筮@句“不得自在”可大可小，得仔細(xì)了回答。
“對對對，阿娘說的是，太后娘娘，民女平日里確實(shí)頑劣，只是今日見到您，不覺有些乖就是了。”晏昭忙順著晏母的臺階下來，說完還偷偷呼出了一口氣。呼……都怪她阿娘，進(jìn)宮之前非在自己耳邊一遍遍地叮囑宮里不比外面，太后她老人家又平素最重禮數(shù)，這禮數(shù)是萬萬怎么都不可缺的！她聽得耳朵都快起繭子了，不耐，只好應(yīng)允了晏母會乖乖的。
只是這乖乖的，也太難了吧？?。￡陶丫S持著臉上略顯僵硬的笑容，只覺得快要轉(zhuǎn)不下去了。還好太后她老人家火眼金睛，看出了她的本質(zhì)，還讓阿娘主動說出了她頑劣不堪的話來，太好了！她終于可以變回頑劣了！她就說嘛，讓她裝乖巧，有人信嗎？看，太后明顯就不相信?。∫蔡澋盟⒛镆环嘈摹?p> 其實(shí)晏母讓晏昭裝乖并非是主要為了她不出錯，只是晏母深覺此次太后遠(yuǎn)不是表面上的用意……而若太后看見的晏昭是循規(guī)蹈矩的，雖不覺什么卻也會認(rèn)為她與旁的大家閨秀也無甚差別，若太后事先調(diào)查過晏昭，則會認(rèn)為她與傳聞差距過大，擔(dān)憂她是否另有所圖……而這兩個結(jié)果，都是晏母期望看到的，因?yàn)椋@兩個結(jié)果對于晏昭是晏家大小姐毫無影響，卻對于晏昭成為某人的王妃影響頗大……晏母斂眉，看來此番回去還是早些為阿昭定親才是，畢竟，這桓宮的大門，實(shí)非良配……晏母明白地知道，十年前那場變故，他們晏家總有一天，盡早做個清閑人才好……
“哦？為何見到哀家就乖了？”桓太后正色問道：“你是覺得哀家可怕嗎？”
“當(dāng)然沒有！”晏昭認(rèn)真道，只一句話就讓桓太后挑了挑眉，“太后娘娘，民女只是初次見您，一時覺得驚為天人。民女曾聽聞太后娘娘美貌無雙，如今一看，才知什么叫恰如其分。民女自幼頑劣，可每每遇了美人兒，總?cè)滩蛔∽杂X乖巧幾分，恐自己唐突了美人……”說著，晏昭還不好意思地將頭低了低。
偏殿內(nèi)頓時一片無聲，太后身旁的從云不動聲色地看了晏昭一眼。這晏昭倒是膽大，也不怕馬屁拍到馬腿上了，不對，呸呸呸，她家太后圣明，才不會吃這一套的……
又過了一會兒，就在晏母想要起身請罪之時，偏殿中突然傳出一串開懷的笑聲，“哈哈哈……”，只見桓太后抬了衣袖虛掩著笑道：“你這小姑娘倒是膽大，原是哀家方才看錯了，竟還以為你乖巧……”桓太后瞇了瞇眼，看來對于這晏昭，不僅傳聞并非完全空穴來風(fēng)，還會花言巧語，可最難得的，她竟然還會有知禮的乖巧模樣，倒也不算太過跳脫。又或者說，她方才的話不過是為了讓自己既接受她原本頑劣模樣，又不好追究她方才的裝模作樣，還有些小聰明……桓太后在心中默默想著。
晏昭聽聞這句話，才松了口氣。天知道她剛剛其實(shí)還是有些忍不住慫的，只是開弓沒有回頭箭。她實(shí)在是做不來阿娘要求的乖巧模樣了，她憋了這一刻多鐘，都不免覺得自己太過做作！而太后看似隨意反問，實(shí)則暗里藏刀，她生怕自己方才哪句話一個說錯，拂了她老人家的顏面，那可是白給的把柄啊……還好，太后她老人家還是十分通情達(dá)理又寬容的嘛，唔，笑起來確實(shí)還是依稀有美貌的底子在的！
“來，你上前來，讓哀家好生瞧一瞧。”桓太后這次指了指自己身旁的地方，示意晏昭走過來。
晏昭頓時頭大，我的個乖乖，這……剛見面就離太后她老人家這么近，不大好吧？還是說太后原本為人便是這般親和的……
可是晏昭身子比腦子反應(yīng)還快，她再抬起頭來的時候，自己已經(jīng)站在桓太后的跟前了。
“太后娘娘。”晏昭微微笑道，任由太后拉起了她的手。
晏昭這廂走近了，桓太后才將她看的真切。只見桓太后將晏昭的手拉了起來，然后仔細(xì)地打量了她片刻。沒一會兒，就聽見桓太后略顯和藹的聲音：“嘖，果真是個小美人兒，隨了你娘親！雖說哀家年輕時也曾有過幾分美貌，可實(shí)則也不過爾爾。倒是你娘親，從前是淮水出了名兒的美人兒，就是便宜了晏家小子！”
“太后過譽(yù)了，沂陽誰人不知太后娘娘當(dāng)年艷冠群芳，民婦哪里當(dāng)?shù)眠@等……”晏母聽見桓太后的話，忙出聲道。
“哎，哪里就當(dāng)不得了？?。 被柑笱鹋?，又看向晏昭：“只是你啊，偏又多了幾分晏大將軍的英氣于眉宇間，好在性子不似他二人那般沉悶，是好事兒……”桓太后輕拍了拍晏昭的手，意味深長道。
晏母心中咯噔一下，她怎么記得原本太后頗為喜愛自己年輕時那般于外人前知禮而克己模樣呢？若阿昭如她所教的那般，太后肯定應(yīng)該覺得阿昭與其他的人也無甚兩樣，那想必會再好好思慮一番的才是。屆時她再先讓阿昭定了親，想來太后也不會太駁了晏家的面子，此事也算是擱置了?？扇缃?，怎地太后竟喜歡活躍的女子？
晏母怎么也沒有想到，從前太后召見她，也確實(shí)喜歡她的知禮守禮，可那時晏母是隨了楚家入的宮，也早已與晏青定親，太后不過是剛巧欣賞她的乖巧。
可如今卻是桓太后為了她最疼愛又最心疼的皇孫挑選正妃，十年前那場變故，她原就擔(dān)憂離王如今這副陰沉的性子，常年累積會將自己深陷于傷痛之中無法自拔。她原就打算為離王尋一個性子靈動些的女子，不求能為他分憂，能讓他的離王府不再那般沉悶便好……更何況，昨日桓帝特意來說與她聽……既然她的離兒喜歡，桓太后深深看了眼前明媚的女子一眼，心中暗下決定。
從云瞧了瞧太后的神色，她知道，太后這是滿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