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過譽了?！壁w羽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既然皇兒們都來了，那就開宴吧?！敝芑屎笳f道。
太子和其他皇子們雖然身份尊貴，但每日并不像外人想象的那樣都是山珍海味，也都是些平常飯菜罷了，只不過味道和材料要求更加嚴格，做的更加精致而已。
由于這些年來國庫花費日益緊張，天啟皇帝給崇禎留下來的內帑也消耗的差不多了，崇禎只好厲行節(jié)儉，他自己的意志力很強，自己沒什么問題。周皇后和他夫妻一體也沒什么問題，周皇后也是出身小戶人家，深知百姓疾苦，自己也會紡織，所以也能按照崇禎的要求去做。
可這卻是苦了崇禎的其他嬪妃們，那些嬪妃出身尊貴，平日里錦衣玉食早就習慣了，哪能適應崇禎這里的粗茶淡飯？還有就是皇子們了，他們正是貪吃貪玩的年紀，哪里能受得了？
朱慈烺和朱慈炯入座之后就直勾勾地盯著桌子上面的飯菜，不停地吞咽著口水，那副饞樣趙羽暗笑不已，看到他們趙羽不禁想起了自己小時候每次逢年過節(jié)也是這副模樣。不過崇禎的心境和趙羽相差的可就遠多了，他身為皇帝富有四海，自己的孩子們還為這么點兒飯菜就饞成這個樣子，他有些羞愧、有些心酸，自己不是一個好的統(tǒng)治者，更不是一個好父親。
“開始用膳吧?！背绲澬睦飮@了口氣，說道。
一聽到崇禎的話，朱慈烺和朱慈炯就像是準備賽跑的運動員一樣，崇禎的槍一響，他們就開始瘋狂開動了。周皇后本想呵斥他們這些沒規(guī)矩的行為的，但見崇禎輕輕對著他搖了搖頭，只好作罷。崇禎是個比較講禮數(shù)的人，但此時此刻面對著自己的孩子，他的禮數(shù)無論如何都不想提了。
趙羽本來也沒那么多講究，想吃什么吃什么的，但看到他們一家這副溫馨的場面，突然覺得自己似乎有些多余了，所以也不知不覺的放輕、放慢了自己的動作，盡量不讓他們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趙羽也是有些酸酸的，他孤身一人來到這個世界，無依無靠的過了這么多天，平時都有各種事情要忙，他也沒有想起這些事。此刻見到崇禎一家不禁想起了自己的處境。葛世振是他認識的第一個朋友，但只是志同道合而已，算不上他的親人，第二個結識的人就是陳建元，但二人之間身份相差太多，陳建元只是個醫(yī)者，就算再是悲天憫人但也只是對于普通百姓，他對大明局勢了解有限所以趙羽也沒法和他談論彼此心志。
直到遇到了沈景曜，沈景曜出身底層因此對百姓的疾苦有著深刻的認知，他同時又具備一定的文化素養(yǎng)所以對大明整體局勢也有一些認知。趙羽遇到他的時候，身邊也沒什么可以信賴的人，沈景曜的到來無疑是一種雪中送炭。
崇禎也沒有注意此時趙羽的狀態(tài)，整頓飯也就在安靜的氛圍中用完。宮女們把殘羹冷炙收拾停當后，周皇后就帶著朱慈烺、朱慈炯離開了趙羽也知道是時候進入正題了
“趙侍讀對于這賑災可有什么章程?”崇禎也沒和趙羽兜圈子，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道
“不知陛下可有什么指點？”趙羽不知道崇禎是單純的問他這個問題還是有什么題外話所以干脆又將這個問題拋給了崇禎
“你可知這賑災之事最為首要的就是糧食等物資，只要有了糧食，賑災就不是什么難事?！背绲澱遄昧似滩艑w羽說道。
這事趙羽豈能不知？無論是流民還是瘟疫的問題歸根到底都是物資的問題，只要有了充足的糧食和藥材這些都不在話下崇禎只是將這個問題重新提了出來，實際上并沒有什么實質性的建議。
“多謝陛下指點?！彪m然知道崇禎等于什么都沒說，但趙羽還是裝作一副恍然大悟、感激涕零的樣子。
崇禎見趙羽認同了自己的觀點，點了點頭不再說話，趙羽明白了他這是讓自己告退呢。不過趙羽什么都沒有說裝作要繼續(xù)聆聽圣喻的樣子
“趙侍讀可還有什么難處？”過了好一會兒還不見趙羽提出告辭，崇禎因他的不識趣有些不悅了。
“陛下，臣確有一些難處?！壁w羽雖然低著頭在下面但他的耳朵可早就豎起來等著崇禎的下文呢，見崇禎終于忍不住問他，他立刻將早就在心中演示無數(shù)遍的表情拿了出來，衣服哭喪著臉的樣子。
“有何難處？”崇禎雖然很不爽，但也只得回答，畢竟下面這人歸根到底也是為自己辦差的，總不能把任務交代出去了就萬事大吉、不管不顧了吧。
“陛下應該知道，城內城外的流民有數(shù)十萬之巨，臣這手底下能管轄的只有一百多號人，要管轄這數(shù)十萬人實在是有些捉襟見肘啊。而京城的差役又多喜歡吃拿卡要、勒索欺辱平民，也難以配合，不知陛下可有其他人手可以派來協(xié)助臣？”
趙羽早就想擴充人手了，如果他是在其他地方還好說，畢竟天高皇帝遠，恰逢亂世崇禎的手也夠不著?？伤F(xiàn)在是在京城，如果沒有崇禎的允許就擅自擴充人手，恐怕他前腳剛開始募集后腳就被人舉報送到大牢里去了。所以他想趁著這個機會向崇禎試探一下，他當然不好直接向崇禎說出自己的意圖，因此故意問崇禎是否有其他人可以派給他聽用。
他雖然是有別的心思，但流民人數(shù)眾多他的人手太少也是個客觀現(xiàn)實。
“那你就看著辦吧，朕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務必解決掉京城的流民和瘟疫問題?！背绲澅悔w羽搞得心情很不好，所以就一股腦的將這件事完全交給了趙羽，趙羽卻是大喜過望，他認為崇禎能給他一千多個名額就是很好的結果了，沒想到竟然完全不管這件事了。
趙羽討要到這份詔書后害怕崇禎后悔或者有其他變數(shù)，就立即提出告退，崇禎也立即答允了。他們二人都不知道的是，趙羽是擔心崇禎變卦，而崇禎擔心的則是趙羽再向他討要銀子。
回府后，趙羽就立即召集了沈景曜和陳建元他們商討賑災和抗疫的具體事宜。
“這有什么可商討的，五十萬兩銀子吶，直接拿著銀子去采購糧食和藥材不就行了嗎？”鐘禮性子粗豪大家都是知道的，所以都對他的話不以為意。
“現(xiàn)在只有十多萬兩銀子了，陛下將其他的銀子都抽調走了，只給我們留了十多萬兩銀子?！壁w羽兩手一攤，無奈的解釋道。
“啥？只有十來萬兩銀子了?！北娏Υ蠛鹨宦暎桓彪y以置信的樣子。
眾人還沒消化掉這個噩耗，就立即被鐘離的大叫鎮(zhèn)住了。趙羽不滿地瞪了他一眼，鐘離這時候才意識到自己的反應過于強烈了，他不好意思地對趙羽訕訕笑了笑，但隨即又換上了一副義憤的表情。
“總之，現(xiàn)在我們手上可用的銀子也就十四萬兩，大家都商量商量該怎么辦吧?！壁w羽提出了當下最緊迫的問題。
“這十四萬兩銀子看著雖然還是很不少，但京城的災民可是數(shù)十萬之多，更何況糧食被壟斷，糧價騰飛，我們這十幾萬兩銀子一撒出去恐怕不少奸商看到有利可圖又會趁機敲詐勒索。”智者顯然對現(xiàn)在的情況并不樂觀。
“怕什么，沈大人有陛下的詔書，誰敢趁機搗亂，直接拿下就是。”鐘離腦袋里沒那么多彎彎繞繞，也不喜歡考慮那么復雜的問題。
“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趙大人是官場之人，無論是愿意還是不愿，都要受官場中的規(guī)矩制約，豈能胡來？”沈景曜向鐘離解釋道。
“我準備召集全城富戶和商賈，一起來討論一下怎樣應對災情?！壁w羽倒也不和他們啰嗦，直接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趙大人也知道那些富戶的德性，這召集他們又有何用呢？”李明在京城多年自然清楚那些人平日的作為，剝削壓榨那些平民還唯恐不夠，又怎會和趙羽心平氣和的討論救濟難民的事情呢？他覺得趙羽的想法有些幼稚，但之前趙羽的成功讓他對眼前這個年輕人有了一些信服，所以目前還只是懷疑，不敢妄下結論。
趙羽也不和他解釋，只是告訴他們到時候就知道了，然后給沈景曜他們分派了任務。他有自己的想法，雖然知道要這些富戶們救濟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但他明白不等于他什么也不做，這些富戶和權貴掌握著京城絕大部分資源，想要做什么事都離不開他們，雖然無奈但也別無他法。
目前他手上直屬力量也就一百多號，他吩咐沈景曜他們再去募集兩百號人，這不是什么難事，只要允諾錢糧，到時候來應征的人絕對是成百上千。這就好比商品市場中的賣方與買方，現(xiàn)在是賣方市場，他們沒有更多選擇的余地，只是為了填飽肚子。
至于為什么只募集兩百人，那是因為，他怕引起崇禎的忌諱，他一接到詔書就立刻大肆募集頂壯，這讓還處于困窘狀態(tài)的崇禎作何感想？崇禎那三十幾萬兩銀子根本就不夠他補上以前的欠賬，現(xiàn)在朝廷的各個大小官吏都知道崇禎手上還有些銀子，要不了幾天到了大朝會，他們就會向聞到腥味的貓一樣瘋狂撲過去。第二則是他現(xiàn)在只是做些前期工作，用不了那么多人，人多了反倒會徒耗錢糧。
“唉……”趙羽嘆了口氣，他感覺自己就是副勞碌命，以前為了生存而奔波，現(xiàn)在也還是為了生存而奔波，不同的是，以前他衣食無憂，只是為了生存的更好而努力，現(xiàn)在他是為了自己的生命。在這亂世之中，稍有不慎就會尸骨無存，他昨天和沈景曜閑談時還聽他提起過自己家鄉(xiāng)人吃人的慘狀，現(xiàn)在他想起來還忍不住要打個寒顫。
“嗨。”趙羽的肩膀突然被敲了一下。
趙羽嚇了一跳，他前一刻還在想那種恐怖的場面，此刻也沒注意后面的來人。
“沈大哥在想些什么？”是沈清妍，趙羽這下可才算是放下心來。
沈清妍見趙羽坐在臺階上沉思，也蹲了下來，雙手托腮疑惑的注視著他，沈清妍可是很少見到趙羽這樣愁眉不展，此時見了心頭不禁涌起一股好奇。
“妹子……”趙羽正想回答，卻看到沈清妍微蹙著的眉頭，這才想起之前沈清妍讓他私下直接叫他的名字即可。
“清妍妹子……清妍。”趙羽還是忍不住加了妹子二字，他來到這邊那么長時間，不管是主動還是被動的都被這邊的禮儀所影響到了，所以第一次還是有些不好意思，但見到沈清妍再次蹙起的眉頭時，就立刻改口了。
沈清妍聽了這兩個字，這才展顏一笑。
“沈大哥還沒說說，你剛剛在想些什么呢？”沈清妍見趙羽說完以后就又變得不知所措起來，就又提起了剛剛的話題。
“我在想，如何結交各位大人們，然后爬的越來越高?！壁w羽不想和沈清妍談論生存的沉重話題，于是隨便編了一句。
“請恕小妹無禮了?！鄙蚯邋紤]了片刻對趙羽小心的說到。
“趙大哥如果此時還想在朝中似乎不是一個很好的想法。”沈清妍見趙羽點了點頭，讓她說下去，她也就不再也猶豫了。
“小妹不知朝中情形如何，但小妹看到家鄉(xiāng)百姓生靈涂炭，一副末日之景，小妹不敢評論陛下如何，但這樣的王朝卻從聽說過能夠長久的?！鄙蚯邋吹节w羽鼓勵的目光，一股腦將心中的想法全都說了出來。
趙羽對沈清妍能有這樣的見識無比驚訝，但他也不覺得突兀，因為沈清妍只是以最底層百姓的狀況來闡釋她的想法的。得民心者的天下，這句樸實的話說出的道理卻是亙古不變的，人民群眾是社會變革的決定性力量，當最底層的百姓無法生存之時，他們將掀起滔天巨浪打破舊社會的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