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瑯瑯云上玉

匯總

瑯瑯云上玉 就不吃宵夜 11811 2025-02-02 12:18:44

  殘月將盡,晨光熹微。

  “吱呀———”

  錫華門在悶重的聲響中緩緩拉開,新的一天伴隨著一輪漸漸升起的紅日悄然到來。

  門口的值守侍衛(wèi)正值換班,領(lǐng)頭人交接著任務(wù)。各宮宮人都井然有序地跟著掌事各自領(lǐng)差,有灑掃的,有去成衣房的,有去御膳房的,還有去審計司的…

  晨起間的忙碌是每個宮里都司空見慣的景象。圣上早朝,后宮嬪妃們向太后、皇后問安,小皇子、公主們上課,都集中在這段時間內(nèi)。下人們要提前把主子們的所需所用都備好,才不會誤事。

  錫華門。

  小常子迷蒙著眼睛候在門口,一個哈欠還沒打完就被人從身后一腳給踹了個趔趄。

  一道威嚴(yán)中透著些尖銳的嗓音從耳邊擦過:“站好嘍!這副沒骨頭的樣子仔細(xì)沖撞了上頭的貴人,看雜家不扒了你的皮!”

  不用回頭都能聽出來是那位爺爺,小常子不敢多言,捂著屁股忙從地上爬起來縮到他身后。

  此人正是朝鹿閣的掌事太監(jiān)長祿。只見他約莫三四十的年紀(jì)卻面白無須,手持拂塵,泰然走在才剛被讓出來的路上,對一眾附上來說恭維話的人也當(dāng)充耳不聞,就這樣領(lǐng)著朝鹿閣的宮人率先走出了宮門。

  等他一走,門口的眾人才又各自忙碌起來。近衛(wèi)們換班,領(lǐng)頭人交接著任務(wù)。宮人們有灑掃的,有提水的,有去成衣房的,有去御膳房的,還有去審計司的…出了錫華門,都井然有序地跟著掌事各自領(lǐng)差,奔行于后宮之間。

  阿梅悄悄抬頭往長祿一行人的方向看去,只見那位頗有氣勢的長祿公公正跟一位滿頭朱翠的宮妃行禮。

  朱嬤嬤一把將她扯回隊伍中,低頭直視著前方三寸的地磚,低聲警告:“宮中圣地,豈容隨意窺探。”

  阿梅應(yīng)聲稱是,不敢再多言。阿梅今年十四,因著家里孩子多被爹娘送進宮,費了不少力氣才找到了有些遠親關(guān)系的朱嬤嬤這里。家里早告誡過她,進了宮一切都要聽朱嬤嬤的話。

  朱嬤嬤早年喪夫,沒有子嗣,隨著年歲漸長,唯恐日后無人照料,便起了收個義女的心思,故而對有些血緣關(guān)系的阿梅頗為憐愛。再說...看了眼身旁跟著的一群嫩生生的面容,朱嬤嬤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現(xiàn)下手底下確實缺人,免不了要重新調(diào)教,凡事多提點一二總是沒錯的。

  待領(lǐng)著一行小丫鬟走進個偏窄的宮道,見四下無人,朱嬤嬤才有意解釋:“那位是朝鹿閣的大管事。”

  “朝鹿閣…聽著倒比咱們含芝殿還小呢?!眲傔€靜默的人群里立時有人接了話兒??磥矶荚谛睦锉镏亍?p>  朱嬤嬤輕聲嘆氣,暗道果真是初生牛犢,這般不知天高地厚:“那朝鹿閣里頭住著的可是位金枝玉葉的人兒。她若愿意,別說是含芝殿,就是鳳陽宮,想必也是能住的?!?p>  鳳陽宮可是公主的行宮,豈是說想住就能住的。難不成這朝鹿閣里住著位身份跟公主一樣尊貴的貴人?

  就在眾人默不作聲思索之際,一道微小的聲音突然響起,“莫非…是那位云小郡主?”

  聽到此話,朱嬤嬤微微回頭,看了眼說話的婢女,才點頭道:“正是云小郡主?!?p>  按理說皇家辛秘哪有他們下人議論的份,只實在是這云氏一族在東籬國可稱得上是家喻戶曉。先不說這云家實乃當(dāng)今太后的母家,就是云家軍的名號在東籬的知名程度也是如雷貫耳了。

  云氏家族世代為將,上代家主云滄海手下帶領(lǐng)的云家軍更是驍勇善戰(zhàn),被萬民視為東離守護神。這支由云滄海統(tǒng)領(lǐng)的剽悍隊伍曾數(shù)次救國民于危難,令敵軍聞風(fēng)喪膽,也使東籬在當(dāng)初數(shù)十年的戰(zhàn)亂紛爭中一直穩(wěn)占一席之地,可謂是東籬開國第一大功臣了。就是現(xiàn)如今四國鼎立的局勢之中,東籬仍然是極具實力的一方霸主。

  可惜天意弄人,熬過了最艱難的戰(zhàn)亂時期,云滄海卻于太平年間病故。尤記聞此噩耗之時,整個東籬都炸了,百姓紛紛披麻戴孝,集聚云府和皇城各大關(guān)口,自發(fā)吊唁,祭奠忠魂。弘基帝追封云老將軍為鎮(zhèn)國大將軍,下令以國喪之禮厚葬之,并任命其長子云照風(fēng)繼任云家軍統(tǒng)領(lǐng),次子云拂月為副統(tǒng)領(lǐng),繼續(xù)為東籬戍守邊疆。直至去年東籬與南夷落霞關(guān)一戰(zhàn),前線親自率兵的云拂月于落霞關(guān)中遇襲,身受重傷,不治身亡。而這云拂月,就是云小郡主的父親。

  云小郡主,姓云,名瑯,是云家二郎云拂月的嫡女。她的母親是當(dāng)年赫赫有名的朝云郡主。朝云郡主是先皇的侄女,其母安陽為先長公主,與先皇是一母同胞所生,姐弟二人自幼感情甚篤。安陽年輕時與云家長女云郁珠乃是閨中密友,后來云郁珠被當(dāng)選為皇后,安陽也與太宰之子宋憑淵成了婚。只是這宋憑淵卻不是個會體恤人的,安陽又體弱多病,生下朝云后沒多久便撒手人寰了。當(dāng)時的先皇和皇后心疼朝云,便把她接到了宮里,當(dāng)親生女兒一樣照顧,直至其長大出嫁。誰知這朝云也是個命苦的,竟跟她母親一樣,拋下了幼小的女兒也走了。

  民間有道云小郡主可憐可嘆,自幼喪母不說,父親也在她未滿十歲之際離世,原本集萬千榮寵于一身的名門貴女現(xiàn)如今竟無人可依。也有人說她命硬克親眷,沾上她的都準(zhǔn)沒好事……

  就在眾說紛紜之際,弘基帝一道圣旨就下來了,追封云拂月為忠勇侯,賜世代爵位,現(xiàn)有其唯一子嗣云瑯襲承,賜云瑯為暮云郡主,賜封地清河百里。

  女眷承襲爵位,這可不多見啊。還沒緩過神來,太后一道懿旨直接把云瑯接到了宮里,并把朝云郡主當(dāng)年居住的永安殿給她收拾出來,說是以后就常住宮里了。

  這一連串的封賞可是驚呆了一眾人,原來這云小郡主還是有靠山的,關(guān)鍵是這靠山還這么硬!

  “…云小郡主身份顯赫,又深受太后娘娘寵愛,那永安殿在鳳陽宮里都極為奢華,云小郡主卻不愿遠離太后娘娘身邊,這才遷到了西宮,如今住在離壽康宮不遠的朝鹿閣?!?p>  不過這其中細(xì)節(jié)也不是輕易能了解的,饒是朱嬤嬤這個在宮里當(dāng)了二十來年差的老人也是只知曉個大概,于是便撿著重點講了云小郡主的身份,一眾小丫頭們俱是聽得一臉恍惚。怪不得朱嬤嬤方才會那樣說,云小郡主這般身份地位,在這皇宮里依然是如此尊貴,也難怪她的奴才都那么威風(fēng)。

  這么一看,她們含芝殿確實是無法相提并論的了。雖然她們中大多都是新來的人,一開始都被這處處的金碧輝煌晃了眼,但是她們都是長了眼睛會比較的,那朝鹿閣看似雖不如含芝殿大,但是卻有三層,離著遠遠的都能看得到那金墻玉瓦的氣派。

  而她們含芝殿看似氣派,其實內(nèi)里卻空得很,很多地方一看就是年久失修最近又補過的,院子里也光禿禿的,只有幾顆萬年青和不知道是什么樹的樹干。

  阿梅想起今天遠遠路過的那一處在一眾威嚴(yán)整肅的宮殿中顯得尤為特別的殿宇……

  朱嬤嬤見她們魂不守舍的樣子,又冷冷開口:“不過呢,越是居于高位的人,心思就越難以捉摸。主子的喜怒哀樂,便能斷決下人的生死。說錯一句話,做錯一件事,甚至是無意間的一個舉動,都有可能成為你的催命符......”

  剛開始陷入幻想的小丫頭即刻回神,心底不由得有些發(fā)虛,朱嬤嬤的話還在耳邊縈繞,“所以,不是你的東西,不要肖想。咱們主子雖說不似那般顯貴,但卻是個好相與的,又有地位尊貴的皇子傍身,只要咱們盡好本分,踏踏實實地伺候好主子與小主子,以后還愁沒好日子過?...”

  含芝殿里的舒嬪姓曹,是皇上在王府時的老人了,當(dāng)年也是盛寵一時的。皇上登基后她隨著一眾妃嬪被晉封為貴人,后來不知怎的就遭了皇上厭棄。萬幸的是當(dāng)時被查出懷了龍嗣,就是現(xiàn)今的五皇子??上н@五皇子出生之時不足月,自小體弱多病不說,還有些呆傻,殿前失儀了幾次,惹得皇上極其不悅,連帶著曹貴人也更不受待見了。此后曹貴人便成了宮里的隱形人一般。直至一年前太后突發(fā)惡疾,病重之時曹貴人以代皇上盡孝之名,實實在在衣不解帶地侍奉皇太后七月有余,直至其痊愈,遂得太后和皇上嘉賞,賜號為舒,晉為舒嬪。

  舒嬪之前一直住在中宮翊坤宮的偏殿,近年來熬壞了身子,幾乎連床都下不了。太醫(yī)診治說是精力虧竭,只能靜養(yǎng)。于是偏殿里成日都飄著各種藥材味兒,漸漸的這味道遍布了翊坤宮各個角落。主位端妃對此早有不滿,登時就借著孕吐的由頭把她打發(fā)了出去,結(jié)果一時沒有安排妥當(dāng),剛挪出翊坤宮,舒嬪就暈了過去,差點沒緩過來。太后聽聞此事后大發(fā)雷霆,先是把端妃為首的幾位娘娘一通斥責(zé),就連成日稱病不怎么楚門的皇后都因處事不當(dāng)遭了牽連。后又發(fā)話反正西宮空位多,讓她挪到西宮來靜養(yǎng)吧。此話一出,就連皇上都沉默了,西宮是太后和先皇遺眷所居之處,他除了去壽康宮給太后請安之外,基本不會再有涉足,所以日后自然也不會特意跑到西宮去寵幸舒嬪。再說,從來也沒有當(dāng)朝妃子跟先皇妃們住一起的道理啊。其余妃嬪聽到這話,也是面色各異,太后這意思,到底是不是幫著舒嬪啊...

  只有當(dāng)事人舒嬪,默默撐著病體著人收拾好東西,向太后謝了恩。又不知跟皇上說了什么,最后皇上竟然答應(yīng)了,甚至還特許她把五歲的五皇子也帶去西宮的含芝殿養(yǎng)病。

  西宮在整個皇宮的西邊,相對僻靜,多為先皇的妃嬪住所。如今最大的主位是當(dāng)今的皇太后,其次就是心照不宣的云小郡主了。含芝殿在朝鹿閣西南邊,離著也不算遠。

  舒嬪早提點過朱嬤嬤等人不要與朝鹿閣交惡,云小郡主雖為郡主,但真正地位卻不比一眾公主低?;侍髮λ膶檺凼腔首庸鱾兌急炔涣说摹V皇锹犅勥@云小郡主素來驕矜,不甚在乎那等禮節(jié)俗事,做事還從不按常理出牌,看起來并不是個能輕易相與的主兒……

  朱嬤嬤從舒嬪剛進宮那會兒就跟著她了,對現(xiàn)下的處境比誰都清楚。舒嬪本就沒幾個侍從,加上五皇子那幾個不知換了幾波的下人,一聽說要搬到西宮,頓時沒一個愿意跟來的。舒嬪不甚計較這些,便也沒強求。如今來含芝殿的只有舒嬪從家里帶來的銀黛,瘸腿的太監(jiān)陳忠還有她這個嬤嬤。

  實在是這陣仗有些過于寒酸了,所以內(nèi)務(wù)府才給派了一批人。朱嬤嬤特意選了一批新進來的小丫鬟。雖說調(diào)教起來是得多費些功夫,但好歹不用再面對那些不知從何處送來的細(xì)作了。

  要她說啊,這幾個甚都不懂的小丫頭可比之前各路混雜的宮人好掌控多了。這不,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都捋順多了。

  就在各宮開始忙碌之時,此時的朝鹿閣卻還靜悄悄的……

  這朝鹿閣原喚作馥雅閣,在前朝是個觀星樓,后來幾經(jīng)修繕被太后改成了吟詩作畫的雅閣,內(nèi)里稀世藏書也不盡其數(shù)。如今又經(jīng)一番改造,成了云小郡主的寢殿。

  朝鹿閣共三層樓,一樓前院由黑曜理石鋪就。往里走就是一樓主體了,設(shè)有前廳、中廳和后廳,前廳設(shè)有主廳、次廳和餐廳。中廳是安寢休閑的地方,后面帶有內(nèi)院,是個精巧的室內(nèi)小花園,里面種著各種奇花異草,還長著一顆四五百年樹齡的沁檸樹,甚至還有太后特意為云小郡主搬過來的仿南渚的亭臺假山小噴泉。穿過小花園就是后廳了,后廳設(shè)有大小廚房、庫房以及宮人的住所。

  雖然一樓各項設(shè)施配備都很齊全,但其實二樓才是云小郡主最常待的地方。二樓也有主廳和次廳。主廳里的博古架上擺著各式奇珍異寶,桌椅也不如一樓的主廳里配套的金絲楠木那般講究莊嚴(yán),只用了一套黃花梨的。主廳左邊是書房,被一座千里江山圖并秋水長天圖的雙面繡屏風(fēng)隔開。右邊是餐廳,次廳則是云小郡主最常用的臥房了。里面又配備了暖閣、茶室和浴房。

  不過二樓最為別致的還是繞著朝鹿閣主體特意辟出來的長廊了,這長廊幾乎貫穿整個二樓,春夏秋冬都有各式的擺設(shè)和幕簾裝飾,每個廊頭和檐角都掛著宮燈和風(fēng)鈴,非常精致。那顆小花園里的沁檸樹從春天開始就會開滿一整樹的沁檸花,整個朝鹿閣有近一小半都會淹沒在這片粉色的海洋里。由于枝葉過于繁盛,一些枝椏甚至?xí)由熘炼呛腿龢恰oL(fēng)一吹,朝鹿閣里就會彌漫著淡淡的沁檸花香,甚至?xí)谄鸫箫L(fēng)的時候下一場“花雨”。

  三樓依舊保留了當(dāng)時的藏書室和一片露天觀星臺,那里視野開闊,是極好的俯瞰和賞月之地。

  朝陽漸起,在長廊上傾灑下縷縷金光。

  晨間的風(fēng)還帶著點兒涼意,吹得廊檐上的風(fēng)鈴叮鈴作響,微開的窗子里沁入股股香風(fēng),睡塌上的人輕蹙了下眉,翻了個身,似乎還舍不得美夢,忽然幾聲更為急促的叮鈴聲伴隨著“吱呀”一聲響,幾片粉色花瓣順著窗子飄進室內(nèi)……

  不多時,聽到里面?zhèn)鱽眭晾拥膭屿o,外間的子衿才領(lǐng)著一眾宮婢進了門。忙碌的腳步打亂了一室靜謐,唯獨坐在凳子上的人依舊懶散地?fù)沃~角,眼神盯著窗前的沁檸樹發(fā)呆。

  直到忍冬遞上熱茶,云瑯下意識接過,潤了潤喉嚨,才開口問:“什么時辰了?”

  “回主子,已經(jīng)辰時一刻了。”

  云瑯點頭思索,巳時開課,現(xiàn)在才一刻,還早,還早。想到這里,云瑯又淡定了幾分,悠悠抿了口茶,神態(tài)頗為悠閑。

  大宮女子矜是當(dāng)年進宮之時太后賜給她的,由她親自賜名。此人穩(wěn)重細(xì)心,八面玲瓏,又極為忠心,云瑯許多事都由她打理,是以她的話云瑯也能多聽幾句。

  這會兒,子矜正邊給她揉捏額角邊輕聲道:“主子,今兒個早膳有您愛吃的酒釀圓子和芙蓉酪,此外還備了火茸酥餅、千層酥、棗泥卷、八珍糕、金絲燕窩、糯米火腿小燒賣、還有忍冬特意做的巴蜀小面?!?p>  這一大早的,能激起點云瑯興致的東西除了美食,還真不算多。果然聽著聽著,云瑯手下的動作漸快,把茶水一飲而盡后便站起身開始洗漱。

  淺夏拿了套水藍色的常服給她看,“主子,今個天兒好,要不穿這件水藍色的流仙裙,正好配新打的藍田玉頭面。主子肌膚賽雪,這么一襯,定然好看!”

  每每遇到要去上學(xué)堂的時候,云瑯就力求簡便。去上個課還配她費時費力地精心打扮么?有這個功夫還不如多睡一會兒。

  不怪她偷懶,主要朝鹿閣離上課的明德堂著實有段距離,一梳妝打扮起來,至少得大半個時辰,再加上早膳,這么粗略一算,她每天卯時就得起床。再說,她不認(rèn)為一個才11歲的小朋友有什么好打扮的——是的,她才11歲,準(zhǔn)確地說,是11歲4個月零23天。

  云瑯想到什么,本想拒絕的嘴又閉上了,點了點頭后還是忍不住道:“不用帶一整套了,壓得我頭疼?!?p>  淺夏哪能不知道云瑯的意思,今天主子能同意打扮一下,換掉多日以來的各色素紗裙她已經(jīng)很欣慰了。于是便招呼含秋和幾個小宮女拿好衣服和首飾盒,服侍云瑯穿上里衣、腰帶、外衣和罩衫。

  含秋手最靈巧,話不多但心思細(xì)膩,很快給云瑯梳好了輕便的發(fā)型,挑著輕省精巧的藍田玉簪和幾個配飾戴在發(fā)間,最后用一根水滴形玉墜的額飾點綴,與耳邊兩顆同樣質(zhì)地的耳墜交相輝映。

  果然如淺夏所說,云瑯本就白皙的膚色此刻被襯得更加細(xì)膩,烏發(fā)間的藍田玉似冰似水,映著那雙有些清冷的丹鳳眼,眼底似有一汪剪水流轉(zhuǎn)。云瑯看了看琉璃鏡里的自己,覺得這已經(jīng)到了可以直接演電視劇而不是只上個課的程度。

  說服了淺夏簡單地化了妝后,云瑯立即轉(zhuǎn)戰(zhàn)餐廳。

  宮里每餐都有標(biāo)準(zhǔn),早膳最起碼也是八道起,加上云瑯愛吃的東西種類多,就注定每種食物不會多吃,于是她便提醒子矜每次布菜都靠自己這邊夾,剩余的賞給朝鹿閣里的下人。其實布菜是用公筷,下人們更是巴不得多吃幾口這些貴人賞賜的膳食,主子若不說賞,他們可是連嘗一口的資格都沒有,全都得便宜那些皇宮豬了。他們主子惦記他們,從不揮霍浪費。主子嘴巴也挑,她愛吃的那都是頂好的,能嘗一口是多大的福份吶!只是這些云瑯都不知道,她骨子里的習(xí)慣和教養(yǎng)就是樂意分享,不愿意浪費的。

  吃了忍冬做的巴蜀小面,云瑯琢磨著是不是可以做點酸辣粉嘗嘗,便跟忍冬細(xì)細(xì)討論了起來。從紅薯粉還是土豆粉,到怎么熬湯料,到準(zhǔn)備什么配料……如果不是子矜催她,她還能再說上半個時辰。美美飽餐了一頓后,云瑯稍作休整,便下樓準(zhǔn)備出門了。

  子衿跟在后頭提醒道:“今日上午是鐘夫子的大課,下午有一節(jié)史學(xué),一節(jié)禮義,書箱已經(jīng)備好了,就讓小福子幾個跟著。軟轎也備好了,在樓下等著呢……晚間主子要早些回來,瑟伽姑姑這幾日就從“水云間”回來了,給主子布置的課業(yè)主子還有好些沒做完呢……”

  云瑯擺擺手,“知道啦知道啦,我會早些回的。欸對了,晚膳記得多準(zhǔn)備點,沈清歌估計要來蹭飯……奶茶和草莓慕斯也記得做些?!?p>  這主仆兩個,各自忙著相互叮囑,只是兩人的關(guān)注點完全不一樣,如雞同鴨講,可把身后跟著的幾個丫頭太監(jiān)逗得憋著笑。

  看著這時辰,再坐軟轎恐會遲到,一會兒鐘夫子的課,他的嘮叨可不是誰都能抗得住的,況且今晨她又多貪吃了幾口芙蓉酪,那轎子別再給她顛吐了……,云瑯當(dāng)機立斷踩滑板趕路。

  小福子手忙腳亂抱著箱籠跟在后頭,“小祖宗您慢點兒!”說著轉(zhuǎn)頭朝身后的幾人招呼,“快跟上!當(dāng)心主子安危…”

  子衿幾人站在門口送別,只見那抹水藍色身影像陣風(fēng)一樣在轉(zhuǎn)瞬間滑出數(shù)尺遠,垂落的發(fā)絲和衣袂隨即在空中劃出張揚又優(yōu)美的弧度。

  淺夏和含秋不禁擔(dān)心主子的儀容儀表會不會受影響,只能叮囑隨行的丫鬟連翹多留意些。

  直到宮道上的人影消失后,朝鹿閣才又恢復(fù)安靜,子衿如常安排著各項事宜,大太監(jiān)小常子領(lǐng)著幾個上林苑來的小太監(jiān)打算給幾株玉茗修剪枝葉。想著主子尤其喜歡玉茗花,盼了好一陣子,還說等開花了要畫來著,子衿不放心,正待跟過去交代幾句,突聽小常子一聲驚叫,嚇得廊上的人也一個激靈。

  子衿眉頭輕皺:“怎么了?”

  小常子抖著手指著一團朝西邊飛奔而去的小身影,還沒來得及出口解釋,就見那身影已經(jīng)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里。

  云瑯來到這個時代已有半年了,想到剛來時是去年九月初,彼時的云瑯因秋獵受傷,在朝鹿閣養(yǎng)傷兩月有余。期間與跟她同在秋獵時一起摔下山崖的沈清歌摔出了生死之交般的感情——主要原因是危急關(guān)頭云瑯挺身而出,給沈清歌做了墊背,結(jié)果沈清歌只是輕微擦傷和扭傷,而云瑯則多處錯位,甚至一度昏迷不醒。把沈清歌嚇得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后來云瑯迷糊間就來到了這個陌生的時代,經(jīng)過兩個多月的努力,終于慢慢適應(yīng)了這里的生活。

  沈清歌下學(xué)后經(jīng)常來探望云瑯,兩個月后的某一天,她又興沖沖地跑進朝鹿閣,一進門就嚷嚷道:“凈初,我聽汪潤之說你的傷已經(jīng)完全好啦?”汪潤之是汪太醫(yī)的小孫子,今年十二歲,是五皇子沈清煜的伴讀。云瑯聞言一陣無語,學(xué)堂里這么密切關(guān)注她的傷勢嗎?本來還想多賴幾天呢?,F(xiàn)在都快十一月了,天真的挺冷的。沈清歌每回來,云瑯都能感覺到她身上帶進來的空氣一日比一日冷。

  果然,沈清歌見她點了頭,開心道:“那你從明日起,就可以和我一起去明德堂念書啦!”

  見云瑯不甚開心的模樣,沈清歌還以為她是怕跟不上學(xué)習(xí)進度,好心安慰道:“你不用擔(dān)心,我這不每天都來給你補習(xí)嘛,我看你學(xué)得挺好的?!币娫片樚袅颂裘迹纸又f:“況且,父皇雖然在我們課業(yè)方面挺嚴(yán)的,但是他對你不嚴(yán)呀。我想即使你年底的結(jié)業(yè)課不合格,他也不會責(zé)罰的。反正父皇對你偏心也不是一天兩天了?!?p>  云瑯見她撅著嘴,說的頭頭是道,笑道:“那你知道這是為什么嗎?”

  “呃...”沈清歌卡了殼,她似乎在試著思考要怎么回答這個問題,“父皇對你一直都很仁慈...”

  仁慈?云瑯輕笑,了然道:“親生的總歸是不一樣的?!鄙蚯甯杼ь^看著云瑯一臉坦然的樣子,難掩驚訝。是這樣嗎,因為是別人家的孩子,所以沒有必要花費精力管教,好不好都沒關(guān)系,有些時候甚至不需要她的優(yōu)秀。

  菏妃娘娘未必沒有跟她講過這些。云瑯也有些摸不透為什么她會允許沈清歌跟自己走這么近。

  當(dāng)今弘基皇上在位二十九年,有一后四妃七嬪。原配黃皇后,育有一子一女,大皇子沈清澈早夭,現(xiàn)只有一女兒,也就是長公主沈清禾,現(xiàn)年十九,已與榮國公府大公子陳冀則成婚;端妃荀氏,育有一子二女,二皇子沈清堯現(xiàn)年十八,已經(jīng)在皇上那領(lǐng)了差事了。二公主沈清蔓年十五,三公主沈清蘿年十三;靜妃馮氏,育有二子,三皇子沈清沅年十五,四皇子沈清泗年十四。菏妃何氏,育有一女,四公主沈清歌,年十三歲。余下七位嬪,也只有舒嬪育有時年八歲的五皇子沈清煜,如嬪育有年五歲的五公主沈清檸。

  對于一個皇帝來說,這個數(shù)量也還好。后宮之間的戰(zhàn)爭云瑯不是很想了解,但也大概明白幾方勢力的對陣也勢必牽扯著朝堂。以沈清歌的母親菏妃娘娘為例,她是武宣將軍的胞妹,云家沒落以后,最為聲名顯赫的武將世家就是何家。所以目前看來菏妃在宮里的地位是誰都無法撼動的,只要她沒有兒子,一切都好說。是以這個宮里就有了沈清歌,她性格跳脫,行為舉止都不太似尋常女兒家。這也不是皇上多么偏愛她,事實上皇上并沒有特別偏愛的子女,他是一個還算稱職的父親,但相比而言他更是一個絕對稱職的君王。所以云瑯做為一個和他沒有任何血緣關(guān)系的郡主來說,越來越不得他的寵愛和關(guān)注是正常現(xiàn)象,畢竟他連對自己的女人的寵愛都是有期限的。

  這樣也好。

  想到這點,云瑯就不再糾結(jié)了。她的性格注定很難跟人打成一片,難得沈清歌這么主動又堅持不懈的,再加上她的性格比較直爽,兩人相處下來還算對味兒。

  正好子衿端了個食盒進來,見沈清歌也在,行了禮,笑道:“四公主這回可趕巧了,郡主今兒下午教奴婢的新式樣剛做好,您嘗嘗?”

  沈清歌一聽,眼睛像放光一樣,忙湊到桌前,“先前老撿凈初剩下的,這次還真是走運吶!”

  這還真是得趕巧的事兒。雖說宮里的膳食也不差,但是每回送到云瑯這兒都過了飯點,想必這就是無關(guān)緊要人員的待遇了。尤其是這個天兒啊,送過來都冷差不多了,每回子衿都要帶著淺夏和忍冬去小廚房熱一遍,等真吃到嘴里那個時候,她已經(jīng)沒有什么欲望了。

  先前的云瑯從來沒在意過這些,這一兩年的時間里她除了長了個子,瘦得跟豆芽菜似的??涩F(xiàn)在的云瑯可是開過奶茶店,師從過廚藝一絕的外公,考過甜點師的人啊,她決不允許讓自己過的這么寒酸!于是在終于能小范圍活動后,云瑯就帶著子衿淺夏忍冬開啟了自給自足模式。但是要在宮里找到所需的食材真的既費工夫又費錢,云瑯也只能做做簡單的甜點之類的。這其實已然費了很多勁了,材料東拼西湊,設(shè)備也不齊全,做出來的東西只能說勉勉強強湊合填個嘴兒。

  子衿幾人本來是陪著云瑯解悶玩兒的,眼看著郡主日漸開朗,她們心里高興,幾乎云瑯想要做什么她們都盡力滿足。沒想到云瑯還真做了各種沒有見過也沒有吃過的點心。到了現(xiàn)在,云瑯基本已經(jīng)不再自己動手了,子衿挺有天賦,她只需動動嘴指導(dǎo)一下就行了。

  于是朝鹿閣每天都飄蕩著各種香味兒,也得虧朝鹿閣在皇宮的最西邊,自太后不在后,來這邊的人也不多。但像沈清歌這種每天都要光臨一趟的人,自然是不會錯過了。只是明德堂每日辰時開課,申時結(jié)課,她每回來的時候正好是云瑯?biāo)齻兂缘貌畈欢嗟臅r候。有時候甚至一點兒都趕不上,沈清歌為此氣得想翹課。沒辦法,云瑯做的東西真的太適合小朋友和小女生了,她什么山珍海味沒吃過,偏偏云瑯這里總是有一些她從未聽聞的新樣式,她還一點兒都不客氣地從未給她留。想她堂堂東籬四公主,竟然流落到了“撿剩飯”的地步!

  唉,誰讓她是云凈初呢?她敢保證,她要是不抓住機會,云瑯絕對連渣兒都不會剩給她。

  這邊子衿已經(jīng)打開了匣子,就見一個碟子上摞著五六層圓圓的餅,看起來松松軟軟的。

  “這是什么?”沈清歌湊到跟前深吸了口氣,是甜甜的奶香味兒。

  “松餅,”云瑯回道,“你嗜甜,給你加點蜂蜜吧。”她拿起桌邊的小金匙舀了勺蜂蜜淋在沈清歌的松餅碟子上,層層疊疊、晶瑩剔透,格外誘人。

  沈清歌接過金匙,挖了一勺混著蜂蜜的松餅送進嘴里,吃著也松松軟軟的啊,濃郁的奶香味兒在嘴里蔓延,簡直甜到了她心里。

  云瑯打斷她一臉陶醉的樣子:“沈清歌,太夸張了吧?有點出息好不好,你可是公主誒?!?p>  沈清歌“切”了一聲,瞪了云瑯一眼,“美食面前,公主算什么!松餅真的好好吃,我感覺我一天的壞心情都沒了呢!”說著她又享受地閉上了眼睛。

  云瑯無語,跑去小廚房忙活去了,留她一個人夸張地自我表演。

  過了一會兒,云瑯一手端著一個精致的瓷杯回來了。那兩個瓷杯長得有些獨特,比一般喝茶的杯子要高要大,有可以固定住的杯蓋,但偏偏蓋子旁各有一個小杯口。一個杯子呈紫色,杯口是摞起的葡萄狀,另一個杯子是淡淡的桃粉色,杯口是萌萌的水蜜桃狀。

  沈清歌看到她進來,懵懵地問:“你什么時候出去的?剛剛干什么去啦?”云瑯再次對她表示無語,“我出去好一會兒了,”她把葡萄杯遞到沈清歌手里,催促道:“天快黑了,你吃完快走,別一會兒菏妃娘娘又派人來我門口守著了。”

  沈清歌手里捧著熱熱的杯子,整個人都暖洋洋的,“是奶茶!這回加了什么料?有沒有芋圓!”奶茶她已經(jīng)喝了好幾次了,但是每次都不夠啊啊??!

  “你都給我提供材料了,當(dāng)然滿足你啦?!痹片樅瓤跓釤岬哪滩瑁鶐妥右还囊还牡亟乐髨A。

  沈清歌也喝了一大口奶茶,又舀了一勺芋圓,滿足地不想撒手,“為什么人間會有如此美味,為什么你什么都會做?凈初,要不咱倆住一起吧?我出錢你出力,想吃什么做什么,這樣我每天都不會錯過各種好吃的了?!?p>  云瑯歪頭想了想,是個好主意,“住一起就不必了,你出錢我出力倒還行?!?p>  “為什么不能住一起?”沈清歌委屈道。

  云瑯淡淡看了她一眼,“你太吵了。”

  ……

  于是,十一月初八那天,云瑯一大早就被子衿從被子里薅了出來。

  外面的天還不怎么亮,四周除了燈火偶爾的噼啪聲,一切都很安靜。

  云瑯著淡青色衣裙,坐在妝奩臺前打著哈欠?!艾F(xiàn)在離辰時還遠吧,為什么要起這么早?”昨天晚上她連夜追了個劇,都忘了幾更睡的。

  子衿利落地在她的頭發(fā)上插了根流蘇,回道:“您之前去明德堂不也是這個時辰起的么?這是太久沒去,人都懶散啦?!?p>  云瑯心里猛地一跳,人瞬間清醒了不少。她輕輕抬眼,看著鏡子里的人影,子衿正專心給她盤頭發(fā),似乎毫無察覺。淺夏在另一邊把相配的首飾挑出來,接口道:“現(xiàn)下都入冬了,就是卯時天兒也還沒亮透呢,看著可不是早了許久?!?p>  忍冬端了洗漱用品進來,盆里的水還冒著熱氣。

  “郡主,方才小常子去領(lǐng)早膳,膳房說現(xiàn)下忙著,小常子著人回話道且得等一會兒呢?!?p>  淺夏聞言跳腳道,“等?膳房那么大,就單少我們郡主一個的早膳了?什么時候還得等了?真是越來越...”

  子衿皺眉呵止了淺夏,“郡主許久未曾這時用早膳了,恐是膳房未準(zhǔn)備妥當(dāng)?!?p>  云瑯點頭略微思索了一下,道:“也不必等小常子了,忍冬,你不是擅長做面食嗎?我要...一碗陽春面加一張酥烙餅。”

  忍冬聽罷,立馬去小廚房準(zhǔn)備了。云瑯見淺夏躊躇著沉默不言,叫了聲“淺夏,”淺夏聞言抬頭,聽到云瑯清淡的聲音:“記住,慎言?!睖\夏用力點了點頭,一臉的悔意,回道:“奴婢知錯,日后定當(dāng)謹(jǐn)言慎行,不再莽撞?!?p>  洗漱妝發(fā)完畢后,忍冬也端著面和餅上來了。云瑯吃飽喝足,偷偷刷了會兒手機,又被子衿拉著補重新整理了一番,才披上藏青鑲白兔毛邊的大氅出了門。

  這個弘基帝對于皇子公主們上學(xué)的事兒真的很積極上心。偌大的皇宮里,除了皇帝和群臣上朝,后宮妃嬪去皇后的鳳棲宮請安,以及禁衛(wèi)軍例行巡邏外,第四雷打不動的就是皇子公主們上學(xué)了。按例,皇室子弟和侯門世家中,未滿十六周歲者都有資格去國子監(jiān)學(xué)習(xí)。國子監(jiān)中,最高等級為明德堂,是皇室子弟專門學(xué)習(xí)的地方,那里有東籬最好的太傅和講師,最大的藏書閣,最優(yōu)越的學(xué)習(xí)環(huán)境。除皇室子弟外,想進明德堂只有兩個辦法,第一以皇子伴讀的名義,第二就是全國子監(jiān)前十位品學(xué)兼優(yōu)者。是以每每各路王公大臣們都是擠破了腦袋想方設(shè)法地把自家孩子塞進去當(dāng)個伴讀的。跟皇室子弟一起學(xué)習(xí),攀一下關(guān)系可不容易多了嘛。當(dāng)然,若你家孩子能憑自己的能力進明德堂,那就更了不得了,這以后絕對是上上者了。

  當(dāng)前,除了長公主沈清禾,二皇子沈清堯外,所有皇子公主們都需要每日去明德堂上課。當(dāng)然皇子和公主又不一樣,皇子們文武兼并,學(xué)業(yè)更為繁重。公主們主學(xué)詩書禮樂,射御課程也有,只是并不似皇子那般苛刻。

  可憐悲催的是云瑯的朝鹿閣在皇宮西北邊,國子監(jiān)和明德堂在正東邊。國子監(jiān)和皇宮離得非常近,甚至可以說是皇宮凸出來的一部分,僅一墻之隔。宮外學(xué)子從東大門進國子監(jiān),中間隔著藏書閣,接著再西邊就是明德堂,通到皇宮的赤璟門,這道門是皇子公主們上下學(xué)的必經(jīng)之地。

  云瑯終于明白為什么今早子衿一直催著她出門了。但凡有個滑板,她也不至于走了一節(jié)課的時間才到赤璟門。一般三到七歲入學(xué),是可以乘特用步攆或者由嬤嬤抱著走的,七歲之后只能自己走。自從姑祖母走后她就再也沒有這個殊榮了。

  云瑯生平最煩各種有氧運動,但沒想到她來這里第一次出門就這么大運動量。她的好心情繼被迫起早、頂著冷風(fēng)競走以后,已經(jīng)低到臨界點了。

  赤璟門前,言知行正聽著剛巡邏過的下屬匯報情況,就見宮道上一抹淺青色裙裾翻飛而來,后面的兩個小宮人邁著小碎步緊趕著追在她身后。是云小郡主。

  待人走近,他上前躬身行了一禮,“參見云小郡主?!?p>  云瑯眼里的不耐還沒來得及全收回,她驚訝地抬頭,見是一名身穿黑色軟甲的男子,看著十七八歲的樣子,五官端正硬朗,英氣中帶著些儒雅。他躬身行禮時,眼睛的高度正好與微微抬著頭的云瑯齊平。

  云瑯在腦海里搜索了一番,才想起來,這是禁衛(wèi)軍統(tǒng)領(lǐng)的兒子言知行吧,也是救過她的人。

  她端正回禮以表鄭重,“言都尉,多謝相救?!?p>  言知行有些詫異,她居然還記得。“不敢,卑職本分,郡主安好?”

  “甚好,勞煩掛念?!痹片槃偦亓艘痪湓挘吐牭缴砗髠鱽砩蚯甯璧穆曇?。

  “云凈初!”她轉(zhuǎn)身,見沈清歌穿著繡著荷花的黃裙小跑了過來?!澳銇淼谜嬖绨?!”

  云瑯好心提醒道:“還有兩刻鐘不到就要開課了。”

  無視了言知行對她的行禮,沈清歌無所謂地擺擺手,“哎呀還來得及。話說,你知道嗎今天的課簡直了,把我最不喜歡的全湊在了一塊…”

  ……

  言知行站在原地,目送兩人離開。回想剛剛掃過她的臉,是比那天晚上抱著的時候圓潤了點。不過看起來還是很瘦弱,跟他印象中的樣子差別太大了。之前多么活潑驕矜的人,是眾人簇?fù)淼拿髦?;如今卻如此清冷,甚至背負(fù)惡名。

  他記憶深處的云小郡主還停留在多年前的一次宮宴上,她穿著朱色錦服,被太后牽著坐在主位下方,比年畫上的娃娃還要漂亮。之所以還記得這樣一幕,是那天他放宮燈的時候不小心踩到了她的裙擺,玉似的小人兒被重力扯得一個趔趄,手忙腳亂地維持平衡,顧了頭上的發(fā)冠又顧腳下的珍珠繡鞋,他下意識去扶,一通忙亂。接著又一大群宮婢來了,念叨著小郡主怎么偷跑到這里來了,輪番把她往回哄,她氣鼓鼓地嘟著嘴,戀戀不舍地把眼神從他剛剛放飛的小兔子宮燈上移開,走之前還不忘瞪了他一眼。實在是那個小姑娘過于漂亮,肉嘟嘟的小臉上精致的眉眼表情豐富,古靈精怪得讓人忍不住憐愛。他那時還想著日后若有機會也送給她一盞燈賠罪。后來家里出了變故,課業(yè)也愈加繁重,加之父親還把他扔到軍營里呆了幾年,他早把這個事拋之腦后了。太后薨逝后,偶爾從營中回家請安,聽祖母跟家里姐妹提到過幾次,無不是拿她當(dāng)反面教材告誡云云。一晃數(shù)年,沒想到是在這樣的情形下再次有交集。不過往事隨風(fēng),好的壞的都已悄然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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