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前天晚上的宿醉,導致第二天的晨讀,我和蘇沐兩人都錯過了。在早操散場的間隙里,才勉強翻墻混入人群,加入到各自班級的隊伍??粗K沐挽著尾夏離去的背影,才想起,大早晨,醉意未消的她胡亂把我的汗衫套在頭上便奪門而去。當我站在天臺向遠方眺望,汗衫衣角依然甩在她肥大的校服外面,像我和蘇沐背著尾夏“偷情”的罪證。我由此產生的負罪感第一次戰(zhàn)勝了“**”的罪惡,猛烈而意味深長。
后來的很多年里,我都向她要過那件白襯衫,即使它泛黃變形、千瘡百孔。蘇沐也承認,那是她收到的最好的成人禮。紅酒羹牛也是她吃到過最不像羹牛的“素餐”,平心而論,至少在和尾夏好過的日子里,每次像蘇沐討要襯衫的理由,一方面是覺得“偷情罪證“握于他人手中,總是如哽在喉,不吐不快。另一方面也是想借著還衣的幌子,可以多探聽尾夏的消息。
高考越發(fā)臨近,就越覺得心理那份對尾夏的悸動越收斂不住。就像整天泡在汗水和燥熱里,卻不知夏至。本來商量好的閉關修行也因為太思念尾夏而變成青煙,幾念裊裊。我和尾夏見面的時間從單周一次增加到每周四次。學校震天響的“大戰(zhàn)一百天”也悄然減半再減半,變成大戰(zhàn)20天。以往晚自習后喧鬧的走廊再也沒了插科打諢的熱絡和情書遞進的橋段。每天最期待的事便是望向尾夏所在的班級或者趁著間操,將揣在兜里的牛奶和曲奇送給她,親眼看著尾夏喝下,然后滿足的笑。間操結束,有時會趁著人少或者她低頭,和尾夏擦身而過時,故意拉手,然后轉身做鬼臉,朝她笑??粗蝗淮舸魜辛?,然后偷笑。在和她分別之前,我一直認為,我是驕傲的,也是幸運的。因為那樣明媚的笑容只屬于我,在心里,在眼中,在四目相對,在思念所致。在分別之后,我是驕傲的,但卻是不幸的因為那樣熾熱的眼神曾屬于我,更再也不會屬于我。
我的18歲,尾夏的17歲
按照學校的規(guī)定,五月的第二個周末,是例行成人禮儀式-------高三畢業(yè)班都要“梳妝成大人的模樣”,在荷爾蒙的催促下,早早發(fā)育,早早的用稚嫩的聲音向家長表忠心。
畢業(yè)班的學生都要跨過由校長家工廠縫制的“錦鯉躍龍門”。雖然有的人像錦鯉,有的人像河豚,跨過那道門,也不見得出人頭地,金榜題名??善诖故钦娴?。畢竟繁重的作業(yè)壓力能被短暫的寒暄交際替代,也是好的。畢竟年少這樣的字眼顯得越來越昂貴,尤其對于作為高三畢業(yè)班的我們,這樣的成人禮倒是頗有些“夕陽紅”的意味??晌易钇诖倪€有低年級學生代表獻花的環(huán)節(jié)。前些天課間休息,路過操場,看到尾夏和幾個女生在彩排,便知道,獻花代表是有她的。心想著萬一上臺向我獻花的不是尾夏,就隨機應變,非要親眼看著尾夏把捧花交到我手里不可。
“前些天看到你,在臺上”我說
“是彩排吧”我繼續(xù)說
“沒有的事兒”尾夏故意笑,笑聲干癟癟的沒底氣。
“那是干嘛?”我問道。
“就是體育老師要求安排節(jié)目,我們幾個一組,想著做的好些,興許還有加分。不然體育測驗時還是會心慌”尾夏說。
“你知道我是赤城優(yōu)秀的畢業(yè)班代表吧”我自豪的說。
“所以?”
“所以發(fā)言和接受低年級捧花也是有我的”我直直的盯著尾夏看。
“哦”尾夏不屑的瞥了我一眼,故意不說話。
“可惜咯”我一邊說一邊往她的眼神里瞥,看得到尾夏眼里的慌亂,慌亂而不知愁。
“可惜什么”
“可惜一排水靈靈的獻花小妹里,唯獨缺了你這朵驕傲的奇葩”我說完故意大聲笑。
“討厭啦你!不理你”尾夏嗔怪道。
尾夏剛要迎過來的拳頭被我一下握到手里,順勢將她整個人攬入懷中。聽著她急促的呼吸,我只好抱得更緊。
“就當是18歲的禮物吧,把自己送給我”我眼神堅毅,不敢懈怠。
“錦年”尾夏瞇著眼,歪了歪頭笑嘻嘻的看著我說
“接吻吧”還沒等我回神,尾夏拼命的踮腳,一把鉤住我的脖子,像早熟的藤曼尋找夏天一樣嫻熟。
我熱愛夏天,熱愛夏天里的尾夏,熱愛那么熱烈尋找我的尾夏,就像看到義無反顧去熱愛她的我自己,至少,在唇間相抵的那一刻,我知道,熱愛是真,青春卻是夢幻?!叭怏w之類”的主張,更是妄想。
“成人禮”如約舉行。哪里都有陽光,哪里都有熱浪。為了防止太陽的烤灼,一大早,班級的隊伍便集合收攏的規(guī)矩整齊。大家都想早早的收尾,去冷飲店,吃冰,吹風,和約會??纱藭r,還要肅穆而立,像未沾星盤的黑白棋,像等待檢閱的閱兵禮。時光匆忙,不及問候,已是三年。我作為高三代表再發(fā)言時,臺下突然有緊湊的小聲議論和不知名的歡呼,從那些“體面的禮服”發(fā)出,從那些稚嫩青澀的臉龐發(fā)出,沖向我,沖向不覺命運的將來。這樣的場景,讓我心酸而驚喜。成長,是恩賜,更是代價。不久開始獻花。我徑直走向主席臺中央,混進等待接受捧花的“優(yōu)秀隊伍”,轉身,立身。眼神卻不安分的尋找尾夏的身影。再次抬頭時,她就在眼前。不偏不倚的四目相視,我愛的尾夏就在身邊,迎著我,哪兒也不去。我不止一次的想擁有多啦愛夢的時光機,不是時光穿越或倒退,只是想讓時光靜止,幫我留住尾夏,留住駐足的分秒,留住那年夏天,留住她的17歲??僧斘矣H眼看著包裹風信子的糙皮紙被血液渲染的字跡凸顯,英文放大,溫柔的血液從尾夏鼻翼倏地流下,第一次,我丟了一個“模范生”的陣腳。那樣的稱號,和暈倒在我身旁珍貴的尾夏相比,顯得粗鄙而不堪入目。
“糟了,尾夏暈倒了!”
“尾夏!”
“求你了!醒來啊!”看著圍攏過來的人群,我只好抱著尾夏硬沖過去。驚慌,艷羨,擔憂,恐懼和無助。我不敢回頭望,也顧不得左右盼。只是一邊慌張的奔跑一邊呼喚,一次又一次。期盼著我懷中的家伙能夠睜開眼睛看看我,而不是用溢出眼睛的睫毛和我對視。曾有那么瞬間,我想過一命換命,用交換肉體的方式讓尾夏好過一些,而這樣的想法,止于尾夏醒來之前,止于我于千百人中,聲嘶力竭呼喚尾夏而引起轟動的第二天以前。
傍晚,蘇沐和尾夏的同學趕到醫(yī)務室。大家七嘴八舌的討論,尾夏疲于應付,慌亂的眨眼。本來想起身,也被我一把摁回床上,尾夏呆呆的看我,不敢動。
“我的身體不聽話,太淘氣!麻煩大家了!”尾夏氣息微弱,強顏歡笑。
“害錦年出風頭”她繼續(xù)說。我也在尾夏身旁哽咽的說不出話。
“沒事啦,只是熱傷風而已??茨阏f的!”蘇沐故意拍我肩膀
“他??!沒羞沒臊!這回好了,全世界都知道錦年喜歡尾夏了!看你怎么逃脫!”
“覺悟吧!”
“可能以后的日子不太會好過?!?p> “怕什么!快畢業(yè)的人了。不會顧及什么了”我盯著尾夏,像迎接世界末日的匹夫。有勇,卻無謀。
“你可不知道剛才的陣仗”蘇沐添油加醋的說。
“以前不是,可在錦年抱你狂奔的那刻,我可以肯定,你是赤城一中最讓人嫉妒的人。也是第二幸福的家伙”
“第二幸福?真的?”
“真的??!全校女生都沸騰了!都在為你加油?。‖F(xiàn)在你和錦年也算是名人了!尤其是錦年這家伙,簡直帥到炸裂。沒猶豫的抱起你就飛奔,像脫了韁的馬,攔不住的向前沖,不管耳旁的歡呼,也不見校長的咆哮,一直,一直在呼喚你”。
“不過啊,那些老師也是真搞笑,一個個都捂著眼睛不敢看你倆,可能是擔心有傷風化吧。。。。。。哈哈哈哈”說罷大家哄堂大笑。
“抱得那么緊,誰又敢說什么啊”
“就是”
“我都替你倆害臊,不知羞”
“我,我都暈倒了,我又沒感覺”尾夏小聲嘟囔。
“好啊,撿了便宜還賣乖啊你”
“我看啊你還是病的輕!大家伙說對不對啊”蘇沐故意煽風點火的扯著嗓子喊。
“這可是醫(yī)務室,還有病人呢,小點聲你們”我故意打岔
“病人?什么病。相思病吧!病的還不輕呢!”
“喏,我眼前就有個活的”蘇沐變本加厲。
尾夏和我被大家說的難為情,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說話,憋不住,就撲哧一下哈哈大笑起來。身邊的同學一個個都莫名其妙的也跟著尷尬的笑。我知道尾夏在笑我傻,傻到在獲獎加分和抱起她狂奔之間,選擇后者。大家在笑我沒來由的勇敢,不怕俗世,不怕瘋。
高中的生活總是焦慮而讓人有所期盼,焦慮是不想分別,焦慮分別會新生事端,怕誤解和想念,怕時光太短,陪不了。怕等待太長,會走散??梢蚕胫蚕目炜扉L大,和身體一起長大,要和她進行“肉體儀式”的遐想總是在我瞌睡之余讓學習不再枯燥??刹簧嵋彩钦娴?。所以,我曾一度拒絕任何汽笛聲兒,尤其會避開每天都要經過的火車隧道。不敢聽火車鳴笛呼嘯而過。擔心這樣的汽笛呼嘯聲有一天也會屬于我,是送別,也是離開的哀樂。會帶著尾夏離開。
有時候會覺得自己是個古怪的家伙,會擅自定義人生,定義色彩。定義既成事實的家伙,也定義消遁無形的年少。我總是覺得年輕之間,眼神和鼻子是靈氣的,我們會捕捉自己喜愛的顏色,比如雀斑紅,比如星辰藍。會刻意喜歡一個人的喜歡,放大愛人的所有。我們也會捕捉自己喜愛的氣息,比如某個不知名的午后,因為和尾夏不期而遇,那天的暖風和潮氣,就會懷念很多年。直到后來我不愿用懷念來祭奠想念,才自作主張,用一道大題的遺憾又多愛了尾夏一年,用發(fā)揮失常的借口多看了尾夏好多天。
高考前的最后一個星期,聒噪的蟬鳴聲被放大了很多倍。老師訓斥的洪聲也變得輕微。上課再也不用擔心換桌而挨罵,課堂的最后15分鐘也總是有關大學的話題。甚至那些我們口中的“滅絕師太”也會在訓課之余,突然柔情,叮囑我們“歲月不饒人,但饒人的又何止歲月”。每個星期的輪流換桌也接近了尾聲。我如愿換到了靠窗的位置,如果好運,會在午后第四節(jié)課的尾聲看到太陽余暉的第一縷光,火紅而熱情。會看見尾夏在樓下急匆匆推拉單車趕路回家。這樣“俯視”的角度是我所期盼的,每次看著她胸脯因歡笑而顫動的左右重疊,就不住的心動。會遭到尾夏的一通臭罵,說我不知羞。如果時光倒流,我還會毫不留情的對尾夏喊“你好,時光!你好,好久不見”可時光啊,總是無情而冷漠,走的灑脫,不留痕跡。不像人世,想念一旦被激起,就會拖泥帶水,眷戀無限。
為了多制造和尾夏相遇的機會,私下和蘇沐做了交易。用允許蘇沐加入尾夏畢業(yè)旅行資格換取了她們班的課表。因為再也不用顧及畢業(yè)班身份的緣故,自然她的體育課便成了兩人“公開約會”課。
“你也加入我們了吧,加入女子籃球隊”尾夏說
“算是吧”我假裝嚴肅。
“教務處現(xiàn)在盯戀愛的小情侶嚴?。∫斝摹?p> “是在說別人嗎”我覺得好笑,問尾夏。
“說你呢”
“當然還有我”
“害怕”她心有余悸。
“馬上都要變成大人了,還不知愁”尾夏噘嘴說到。
“要告訴我你去的城市,遇到的人,想過的日子和美好的天氣?!彼D了頓
“還有,要記得想我”
“好想回去,從遇到尾夏的初刻算起。不想和尾夏總是差著一年的光景,從出生到老去。”
“做同齡人的意思?”
“就這樣”
“我也想快點長大,長成錦年喜歡的樣子”
“可我喜歡你啊,才喜歡你長成的樣子”
“說的哪里的話”兩人都覺得奇怪,不禁互看起來。
“聽說大學的女孩胸部都很成熟!像籃球!哈哈”
“熱滾滾的籃球”尾夏盯著我看,不動聲色。
“你可不要被勾引”尾夏嗔責到。
“那之前我已經有了尾夏,眼中看到的就都是尾夏”
“像這樣”她故意做鬼臉,嘴巴歪斜的看著我。
尾夏的表演還沒等結束,我已經把頭湊到她眼前,和她相對。輕輕地把嘴唇碰到一起。
“好聞嗎”尾夏說
“眩暈的厲害”我說
“不過還想要”
“再吻我”尾夏眼睛微閉,只剩睫毛卷成好看的弧度隨意扎到我的臉上。癢的厲害。
“八月去珀斯?jié)撍伞?p> “就當畢業(yè)旅行”尾夏瞇著眼睛問道。
“兩個周的時間,來得及啊”
“想帶著蘇沐”
“不會覺得累贅嗎”
“比如我和你接吻啦之類的”
“不會。她像妹妹,很早就熟知的妹妹?!?p> “三個人的旅行?”尾夏繼續(xù)說“怪異的很”
“再說之前也沒有聽人提起你和蘇沐的關系”
“都是道聽途說,不算數(shù)的”
“有幾次看到蘇沐搜索你的名字,在手機上”“還有一次在她家的電腦上”
“然后呢”
“問了她,也不多說”尾夏說到。
“不會是喜歡吧,苦情橋段一般,默默廝守你”尾夏強裝笑意。
“哪那么多廝守,都是矯情的人做的無聊的事兒。一段情,兩個人,三更半夜,思來想去,無處安放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