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4日,早晨起了大霧,外邊又潮又冷。冷空氣沖開了趙陽腦中的混沌,讓他總算能夠正常思考起來。這一天的凌晨,他永遠失去了南方芙蓉。
待南方芙蓉的父母趕到雨陽市時,已經(jīng)一天以后了。她的父母也哀痛不已。接下來就是為南方芙蓉辦理喪事,然后她的父親提出,想見見趙陽。
兩人在鳳煥公司見的面。趙陽走進房間的時候,見到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個頭不高,但是長得很帥,能看出來南方芙蓉遺傳了他的一雙眼睛。他的頭發(fā)白了一半。
“叔叔?!壁w陽主動打了個招呼。
南方芙蓉的父親抬頭看了看他,點點頭:“你就是趙陽?小蓉最近老是提起你來?!?p> 趙陽的眼淚又流了下來,他趕緊用手擦掉,哽咽道:“是我的錯,我不該讓她演電影,不該讓她這么累!”
“和你無關(guān)?!敝心昴凶悠v地揮揮手,“小蓉從生下來,心臟就不好。我一個醫(yī)生朋友說過,她很難活過三十歲?!?p> 趙陽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低下頭哭了起來。南方芙蓉的父親眼角也落下淚來,不過他馬上擦掉了。
“小蓉最近和我聯(lián)系,說她在拍一部電影。她很高興,能夠在世上留下些什么,讓別人記得她。”中年男子沉默了一下,鄭重地對趙陽說道:“謝謝。”
趙陽勉強地忍住哭聲,什么也沒說。
“小蓉跟我說,其實她一開始是打算騙你點錢就甩了你的?!敝心昴凶涌粗?,緩緩道,見趙陽有些驚訝的樣子,隨后笑道,“但是看你這么好騙,就想一直騙下去算了。”
趙陽想起這的確是南方芙蓉說話的風(fēng)格,嘴角也不禁浮現(xiàn)了一絲微笑。
“我的這個女兒,聰明又機靈,誰都降不住,想不到最后會遇上你。”中年男子懷念道。
然后兩個人再也沒有說話,靜坐了好久。
自南方芙蓉去世后,趙陽再也沒辦法工作。鳳煥公司只好派了另一個導(dǎo)演去收尾。柳月娥的戲已經(jīng)拍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只好找一個身型相似的女演員用背影代替。一周后電影制作完成,趙陽沒有去參加慶功宴,他已經(jīng)垮了。他現(xiàn)在每天起床就是到處轉(zhuǎn)悠,或者悶在住處什么都不做。張大福和李珊都擔(dān)心他,林子謙也上門找了他好幾次,甚至錢公子都來看過他。趙陽只是悲傷著,看著他們來了又走。
半個月后,趙陽的精神總算好了起來。《河?xùn)|獅吼》開始過審,好多事情都需要他辦理。他不能允許這部電影再出任何差錯,因為這是南方芙蓉用命拍出來的。
關(guān)于宣傳策略,趙陽和鳳煥公司起了很大沖突。公司的意見是把南方芙蓉作為一個敬業(yè)的女演員宣傳出去,為《河?xùn)|獅吼》樹立起正面形象,多吸引一些注意力。趙陽不同意,他接受不了公司把自己女朋友已經(jīng)去世的消息當(dāng)成宣傳招牌。錢公子考慮后,還是尊重了趙陽的意見,并沒有特意對外界宣布女主角已經(jīng)去世的消息。
電影過審后,已經(jīng)是臘月里了。錢公子在臘月二十號安排了首映會,之后就要播出了。西平市那邊的《回家》定在臘月二十二號上映,既然是打擂臺,鳳煥公司干脆安排了同樣的上映時間!
猛地從之前的忙碌里解脫出來,發(fā)現(xiàn)暫時什么事情都不用自己操心了,趙陽真的有些不適應(yīng)。他的心情依舊壓抑著,只要一停下來,就總是想起南方芙蓉,然后就郁郁寡歡,連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好。李珊過來看他的時候,嚇了一跳,說他不過兩周的時間就似乎老了二十多歲,勸他出去旅旅游,改善一下狀態(tài)。
原本趙陽曾經(jīng)確實想過要出去旅行,看一看這個世界的風(fēng)景。不過之前旅行的承諾要么許給了劉秀芳,要么許給了南方芙蓉,自她們離開他后,他再想起旅行時,難免會想起她們。最后他打了電話給呂凱,約好了要過去拜訪。
呂凱接到他的電話后略有些驚訝,隨即很高興地表示只要他過來,一定好好招待。然后趙陽就訂了火車票,趕往千里之外的南羅城。
他定的是硬臥票,算算時間要走上三天多。醒著的時候,他就獨自看看窗外的風(fēng)景,或者刷刷手機?;疖嚿系暮酗堧m然味道一般,在旅途中吃起來也算別有一番滋味。睡著以后也并不怎么安寧,天知道這趟列車到底什么毛病,每到一站,剎車剎地極狠,幾乎要把人從床上搖下來。趙陽每每被驚醒過來,然后只能暗罵一句司機后繼續(xù)翻身睡去。離開了習(xí)慣的住處后,經(jīng)歷一些旅程中的磨難,他感覺自己的腦筋似乎清醒了很多。
到達南羅城后已經(jīng)是夜里八點多,趙陽在火車站出站口見到了呂凱。兩人乍一見面后都有些尷尬,不知道該說什么。趙陽便點點頭,說“我到了”,呂凱接過了行李,說“好”。然后倆人就坐上呂凱的車。
呂凱現(xiàn)在在做建材生意,規(guī)模并不大,是一間小加工廠。他解釋說之前的合伙人把所有的錢和客戶都卷走了,他只能貸了款重新開始,現(xiàn)在還欠了一屁股債。趙陽感慨兩人的境遇還真差不多。他現(xiàn)在雖然還有二十多萬的積蓄,但已經(jīng)打算把那些錢加上以后會到手的50萬片酬統(tǒng)統(tǒng)都給南方芙蓉的父母,當(dāng)作是她孝敬父母的養(yǎng)老錢了。
呂凱的加工廠開在市郊,到了夜晚連路燈都沒有。汽車走了兩個多小時后,趙陽見到一家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又小又破的工廠,大門是兩扇掉漆的鐵柵欄,還用生銹的鐵皮補了一塊,看起來很不牢靠。廠區(qū)里面倒是規(guī)劃得有些門道,各式建材分開,堆疊得整整齊齊的樣子。廠區(qū)里面搭了幾間彩鋼房,呂凱收拾出了一間當(dāng)成臥室。接到趙陽要過來的消息,他就又收拾出來一間當(dāng)成客房。
趙陽一進去房間發(fā)現(xiàn)里面就一張床、一張桌子、兩把椅子,還有地上一個臉盆。他知道呂凱現(xiàn)在經(jīng)濟條件不好,也不怎么在意。呂凱從外面買了些熟食和白酒,倆人坐在桌旁吃了一頓,隨便聊了聊就休息了。郊區(qū)這邊雖然條件艱苦些,好在夜里很是安靜,沒有城市里慣常聽到的嘈雜聲。
第二天,呂凱很早就起來忙活了。趙陽七點多醒來,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做好飯菜等著了。吃罷早飯后,工人們都來上班,呂凱也去忙了,廠子里就熱鬧起來。趙陽作為客人,只在各個地方隨便轉(zhuǎn)轉(zhuǎn),看著工人們忙活,感覺到有一種活力洋溢著,心里也跟著松快起來。
工人們一開始還好奇看著這個來回轉(zhuǎn)悠的外來戶,待得知是老板的朋友后就釋然了。呂凱也并沒有特意把趙陽當(dāng)成什么尊貴的客人,沒有安排什么文娛項目招待他,無非是做飯的時候多添了一雙筷子,這反而讓趙陽覺得輕松隨意。到了晚上,廠子里又剩下他們兩個,隨便聊聊天,或者在外面散散步,安寧又愜意。
他在呂凱那里住了三天后,感覺心情好了很多。林子謙已經(jīng)打了電話來,催他回去。于是呂凱又開車把他送到火車站,兩人道別后趙陽又趕了好幾天的火車回到了雨陽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