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而近,很快便來到簫沐青三人面前。
簫沐青不曾將這些兵馬放在眼中。當他們被兵馬包圍起來的時候,他一眼就將其中的領(lǐng)頭者分辨出來。
雖然他們身穿一模一樣的鎧甲,騎著一模一樣的馬,佩戴著一模一樣的短劍,拿著一模一樣的長槍。簫沐青看不出這是哪個國家的軍將,正如他分辨不出賭坊小二和老鴇的話中玄機。但簫沐青依然能看出,誰是這其中的王者。
因為,簫沐青也是一方之主。主宰者的氣息和眼神,是與眾不同的。其他人看著簫沐青的目光,都是戒備和驚愕。只有這個人看簫沐青的眼神充滿了探索和意味深長。
南宮雨想起,此地處于京城去西邊最近的一處邊關(guān)的中間,這些軍士的穿著打扮并非天耀所有,看來是天耀的敵軍。
“敢問,這條路是去天耀京城的嗎?”為首那人抱拳行禮,問三人,但眼神一直盯著簫沐青。
南宮家父子沒有作答。簫沐青微微側(cè)頭看了一下軍隊陣容:“你一共有多少人?”
這劈頭蓋臉的反問,讓對方軍隊有些摸不著頭腦,而脾氣暴躁的將領(lǐng)有些惱怒:“臭小子……”
為首那人一抬手,止住了部下的罵聲。那將領(lǐng)雖然怒不可遏,但一見首領(lǐng)示意,立刻停下不說話??磥?,為首者在軍中威信頗高。簫沐青心中想。
那人把手中的長槍丟給旁邊的人,下了馬,不顧部下的擔心,徑直走到簫沐青面前:“我叫鐵賀。敢問英雄高姓大名?”簫沐青的長劍雖然尋常,但是神態(tài)氣質(zhì)卻比鐵賀見過的所有霸主更勝幾分。
“你有多少人?”簫沐青又問。
鐵賀身后的將領(lǐng)們見首領(lǐng)行禮竟然被人忽視,群情激憤,幾乎就要對簫沐青就地斬殺。鐵賀一抬手,軍中頓時鴉雀無聲,連馬蹄都不曾亂踏。
鐵賀問簫沐青:“這位英雄何意?”
簫沐青說:“如果你們?nèi)藟?,那我就帶你們?nèi)屢粋€人。”
“誰?天耀的皇帝么?”鐵賀疑惑地問。難道這人已經(jīng)看破了他們是戎趙國的軍隊,想給他們帶路進皇宮里,生擒那個昏庸卻霸占著最好土地的天耀皇帝。
“笑先生,他帶路?!焙嶃迩嗑従?fù)鲁鲆粋€鐵賀聞所未聞的名字,用劍拍了拍南宮雨的肩膀。
鐵賀皺著眉說:“笑先生是什么人?”
簫沐青挑了一下眉:“我的人。”
鐵賀下意識地問:“我們?yōu)槭裁匆湍銚屵@個人?”
簫沐青輕飄飄地說:“因為你們遇上我了?!彼辉敢馀c法門直接對峙,但是風去哀恢復(fù)之后恐怕軟硬不吃,除了武力奪人,他沒有其他更快速的辦法能得到笑先生。
至于白霜月,其重要性位于笑先生之后。
如今正巧,遇到了天耀敵國的軍隊,簫沐青打算逼這隊人馬去搜尋笑先生的痕跡。這樣,他便無需親自對抗法門,和風去哀。何況,這些人看起來訓(xùn)練有素,能拖法門一陣,讓他從從容容地救走笑先生。他不介意法門弟子會死在敵軍馬蹄之下,但是他不愿意親手殺死太多法門弟子。
他一直堅持,自己做事不需考慮法門所認定的是非對錯。但是會不會和風去哀結(jié)仇,卻是他時時刻刻放在心頭權(quán)衡考量的。
他內(nèi)心深處,仍然不放棄帶她回殘獄成親的念頭。雖然這個念頭被目前緊迫的回殘獄的念頭壓制住。
只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救走笑先生,以風去哀的性子,絕對不會將死于鐵賀軍隊的法門弟子遷怒在他頭上。
鐵賀只覺得此人耿直得可愛,或許他塵世無雙的容貌也起了一定作用。如此美貌的人,應(yīng)該得到過許許多多的溫柔,所以才會如此天真可愛,不識人間兇險。于是,他說:“等鐵賀辦完事,如果能成功,一定回來幫你尋人。”
鐵賀哪里想得到,他眼中天真可愛的簫沐青,是南宮雨父子眼里的煞星和殺神。
“你們的事,等救出笑先生再去辦?!焙嶃迩嗖蝗蓁F賀拒絕,劍光一閃,腳下騰挪,已將南宮雨和鐵賀拴在一起。兩人像小孩子一樣前后站著,簫沐青一柄長劍威脅兩人的性命:“如今,你們倆是一條繩上的螞蚱,無論誰先跑,下場都是同命……鴛鴦?!蓖蝗缙鋪淼脑~窮,簫沐青語氣稍窒,隨即大大方方地說出來。
簫沐青笨拙的話語實在配不上他精湛無比的劍術(shù)。鐵賀的部下第一時間圍上來,徹底包圍了簫沐青,但投鼠忌器,見長劍就在首領(lǐng)脖子上,部下們就不敢上前一步,圍著他們幾人轉(zhuǎn)圈,蓄勢待發(fā)。
鐵賀已經(jīng)感受到這個年輕人不簡單,而且不似外表般單純善良。既然已經(jīng)栽在他手里,只能認命:“天耀能人輩出,看來是鐵賀怠慢了。不過,我們這次來天耀,有比我的生命更重要的事要做??v然你抓了我,我的部下也應(yīng)該去做更重要的事,而非花在我一個俘虜?shù)纳砩稀!?p> 一番話語,聽得手下將士泫然欲涕。個個虎目含淚,似要將簫沐青生吞活剝。
此時,最后悔的,是南宮雨和南宮欽。二人原本以為可以哄騙簫沐青,利用他對付法門。誰知道遇到這蠻不講理的,反倒要他們先交出笑先生,還將南宮雨當成人質(zhì)一樣。這對父子也算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不過南宮雨并不氣餒。他還安排了四隱,給簫沐青和風去哀之間設(shè)一個死局。死局,意味著即便簫沐青和風去哀當面對質(zhì),也無法解開的誤會。
他在心中暗暗盤算,先帶簫沐青去找笑先生。天耀敵國軍隊來得正好,加上神龍山莊和千機門,一起攻向法門奪取笑先生,讓簫沐青跳進黃河也洗不清。風去哀一定認為簫沐青勾結(jié)其他三方勢力,攻擊法門和天耀。
想到這,南宮雨裝出一副十分不情愿但是非常真摯的模樣:“既然簫大英雄你執(zhí)意要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那不如我犧牲一些,節(jié)省大家的時間,讓大家速戰(zhàn)速決吧。我這就帶你們?nèi)フ倚ο壬?,找到之后,我們神龍山莊也會出人幫忙,鐵賀大人部下也幫忙,那救人會更快一些。一旦救出笑先生,簫大英雄你必須放了我和鐵賀大人。我回我的神龍山莊,鐵賀大人去他的皇城。咱們?nèi)吮銊澢褰缦?。如何??p> 簫沐青還沒說話,鐵賀嚴詞拒絕:“不可能。我戎趙國不會為了一個階下囚,就浪費時間。你們無需受制于這位簫英雄,只管按我們的計劃去做。”鐵賀昂起頭,無視脖子上的長劍,對部下們說。
南宮雨哪里肯放過鐵賀這塊大肥肉,少了敵國軍隊,簫沐青通敵的大戲可就沒那么好看了。他認認真真地說:“法門是天耀最強的力量。如果沒有你的部下,光靠神龍山莊,怕是不能速戰(zhàn)速決。拖久了,我們就必須要和法門大開殺戒,屆時血流成河,誰也沒有好處。為今之計,是我們一起上,速戰(zhàn)速決。不管是對我們,還是對法門,都是好事,既能得到笑先生,又可以把死傷降到最低?!?p> 南宮雨不愧是察言觀色的一把好手。他精心羅織的長篇大論,簫沐青聽進去了一句“速戰(zhàn)速決”,鐵賀自以為心細如發(fā)地發(fā)現(xiàn)了“法門是天耀最強的力量”。二人沉默片刻,竟心照不宣地互視,默許了南宮雨的計劃。
至于神龍山莊的加入,他詮釋成為了讓自己盡早從簫沐青手中脫困。神龍山莊和千機門同氣連枝,神龍山莊入局,千機門如何置身事外。
而這一陣容聯(lián)結(jié),在天耀皇帝看來,必然是勾結(jié)沆瀣,企圖篡奪朱家的江山。
簫沐青心中根本無天耀家國之念,毫不顧忌與誰合作,只求能以最短的時間救出同袍,趕在火海重盛時回到殘獄。鐵賀力求摧毀天耀,當?shù)弥ㄩT是最強力量時,當下起了一探虛實和征服的念頭,如果摸清法門底細,有利于鏟除法門這個天耀有力的盟友。
鐵賀沉聲說道:“我眼前部下三百騎?!罄m(xù)還有三千輕騎作為中鋒?!敝袖h之后,還有多少,他不再說明。
簫沐青笑著說:“這就夠了。帶路吧。”一行人隨著簫沐青的命令,跟著南宮雨往北邊進發(fā)。
而法門的刑主風去哀,半躺在床上,床前一簾布幔擋住了她與小廳中客人,互相不見其面。風去哀心神恢復(fù)了九成,但因受傷過重,經(jīng)脈仍然閉塞,在真氣的沖撞下,令她無法下地走路。于是,她便在臥室中召見了十大密驛。
“若法門投入一半弟子作戰(zhàn),交戰(zhàn)能提前多少結(jié)束?”風去哀問。
十大密驛在白紙上演算,交換過意見之后,其中一人問:“刑主所指,是投入戎趙,還是投入天耀?”
風去哀沉默了,緩緩地道:“都說說?!?p> 密驛臉上毫無波瀾地回答:“如法門投入天耀陣營,兩國交戰(zhàn)將在兩個月內(nèi)結(jié)束。如法門投入戎趙陣營,交戰(zhàn)可在一個月內(nèi)結(jié)束。”
風去哀皺著眉頭,又問:“如果法門的弟子全部上陣呢?”
十大密驛愣了,面面相覷。良久,才有人說:“法門弟子不可全部上陣。照風家與法門的部署,法門至少留三分之一力量為暗軍。這部分暗軍,不僅肩負著保衛(wèi)法門的責任,更要傳承法門。傳承法門,不得不做的,就是涉入新皇朝的開國事務(wù)中。沒有足夠強的再生力量,就得不到新皇朝的認可,無法保持法門超然地位?!?p> 風去哀又問:“涉入戎趙,與他們重新建立秩序,要多久?維護天耀,穩(wěn)固眼下法門超然的秩序,要多久?”
密驛中有人回答:“戎趙乃西域蠻夷,雖然近年來其王者鐵賀在族中大舉變革,但收效甚微。至今仍以暴力為主。而天耀……如果法門全力維護天耀,或許還有二十年光景。最晚二十年后,會重演今日之滅國局勢?!?p> 天耀,連出三位昏君,便將兩百年基業(yè)耗得難以挽回。開國的艱難,越傳到后面君主身上,便越模糊。到了如今的皇帝,仿佛一切都是上天賜給他的,與生俱來,理所當然。國運轉(zhuǎn)衰,也往往從這種皇帝身上肇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