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海真是犯了難。
他左思右想,還是覺得推翻之前決議不是好事,對自己、對丐幫都無好處??墒欠艞墶段淠逻z書》吧,又實在不甘心。在某個時刻,他腦中還真閃現(xiàn)一個念頭:“要不我就做回強盜,把武穆遺書搶過來?”
可是剛一動此念,他又重重抽了自己一個大嘴巴。他這一世是丐幫幫主,白道巨頭,上一世是個奉公守法的好公民。兩世價值觀都不允許他做這種事。
“為了一本書去搶,去殺,我還配做人嗎?絕不能這么干!”
錢海壓下心中惡念,又想了多時,忽有一道靈光從心頭閃過,他猛一拍手,道:“就這么辦!”
翌日清晨,有弟子打來洗臉?biāo)?,要伺候錢海洗漱,沒想到在門外敲門半晌,里面都無動靜。這名弟子大著膽子推開錢海的房門,卻見房中空空如也,床上被褥是疊好的,而桌子上則擺著一封書信,封皮上寫著:魯澤生長老親啟。
這名弟子不敢耽誤,趕忙拿著信去找魯澤生。魯澤生打開信來看時,只見上面寫道:魯長老,我有事出去一趟,少則半月,多則二十天,必回。勿念!
底下署名是:錢海。
魯澤生將信紙重重拍在身旁桌案上,趕緊吩咐底下人道:“快去飛鴿傳令各分舵舵主,讓眾弟子全力打探幫主的行蹤。有了消息速報我知!”魯澤生威權(quán)極重,一聲令下如山倒,底下人當(dāng)即傳令去了,不過半天工夫,幫主留書出走的消息就在全丐幫傳開了,眾丐好似炸了鍋般,紛紛拋下他事,只是全力打探幫主行蹤,弄得丐幫上下好一陣雞飛狗跳。
再說錢海,留書出走后,便順著大路,向衡山方向行去。
錢海想的是,與其使用陰謀詭計,徒費腦力,還不如直接去找獨孤飛,利用自己丐幫幫主的身份和強大武力,逼著他服軟。只要衡山派不橫加阻撓,到時幫助鐵掌幫重立山門,收回產(chǎn)業(yè)就容易得很了。然后自己順勢提起《武穆遺書》……不!或許不用自己明說,他們自己就把秘籍雙手獻上。
錢海想到美處,不禁得意地笑了起來,弄得周圍行人紛紛側(cè)目,暗道:“真是丑人多作怪!”
半個月后,錢海來到衡山山麓,又行走片刻,終于來到祝融峰下。這里立著一座高大的石頭牌坊,牌坊前有兩位背背長劍的黃衣少年守衛(wèi),正是衡山派的山門。
錢海上前一抱拳,大聲道:“兩位朋友請了!”
兩個黃衣少年聽到破鑼似的一聲喊,一轉(zhuǎn)頭看見錢海,不禁嚇了一跳,心說這是人嗎?怎么長得跟個怪物似的。不過他們被選為山門知客,掌管迎賓送往之事,也頗有些涵養(yǎng)和眼力,注意到錢海雖然容貌丑陋,穿著一身補丁摞補丁的粗布衣服,不過兩只三角小眼卻放出豪光,開聲時更是氣息悠長,中氣充沛,可見是武林高手。兩人不敢怠慢,也趕忙還禮。
其中一人道:“這位朋友請了!請問您是哪位?來到衡山派有何指教?”
錢海道:“我叫錢海,來見你們掌門獨孤飛,替我通傳一聲吧!”
另一人斥道:“你這人忒無禮!怎能直接稱呼我們掌門人的名諱!”
先前一人趕忙拉他,低聲道:“住口!你可知道這位乃是丐幫的錢幫主!”又趕忙對錢海道:“我?guī)煹懿欢?,還望錢幫主海涵。我這就去向掌門通傳,請錢幫主稍候?!闭f罷匆匆上山。過了大約一炷香時間,他匆匆返回,側(cè)身伸手,道:“掌門人有請!”
錢?!班拧绷艘宦暎@名衡山弟子一起上山,大約過了半刻鐘光景,兩人便走完了上山石階,來到半山腰一座極大的平臺上,而一片雄偉高大的建筑群也出現(xiàn)在錢海面前。
黃衣弟子帶著錢海,由正門進入,穿畫廊,過院落,進入一間布置得頗為雅致的房子內(nèi)。黃衣弟子先請錢海落座,又沏上茶來,這才道:“掌門人馬上就到,請錢幫主在此稍待?!闭f罷便出門去了。
錢海走了半天,口干舌燥,又看了看杯中茶湯,碧綠清澈,飄著幾片嫩葉,認(rèn)出是上好的龍井,不過他也多了個心眼,輕輕按了按左手小指上戴著的一只鐵指環(huán),當(dāng)即一枚細(xì)如牛毛的三寸小針彈了出來。
這小針是丐幫獨有的探查毒物的工具,用極為罕見的秘銀煉制而成,又用多種珍稀藥水層層淬煉。但凡飲食中有毒,哪怕只是極輕微的一點,小針都會產(chǎn)生反應(yīng),銀色針身變得漆黑,可謂百試百靈。
錢海將小針探入茶水里,看了看小針,仍是一片銀白,這才放心收回銀針,端起茶碗飲茶,待得茶湯入口,只覺得清香異常,果然是上等貨色。
“哈哈哈,在下來遲了,請錢幫主恕罪!”隨著一陣大笑聲,一位身穿白色錦袍的儒雅中年人走了進來,正是與錢海有過一面之緣的獨孤飛,只是與之前所見時的陰沉相比,此時的獨孤飛卻顯得神采飛揚,頗具爽朗之態(tài)。
錢海起身抱拳道:“獨孤掌門,好久不見了。”
獨孤飛走了過來,道:“是啊是啊,算來也有三個多月了吧。聽聞錢幫主當(dāng)日在戰(zhàn)場上受了傷,如今可好些了?”他一面說,一面請錢海坐下敘談。
兩人落座后,錢海道:“多謝獨孤掌門惦記,我的傷早就好了?!?p> 獨孤飛欣然道:“那就好?!彼致冻雠?,道:“都是李甲那廝害的!聽聞他在大宋立不住腳,現(xiàn)在已經(jīng)投到金狗那里去了。錢幫主請放心,他若在宋境再次現(xiàn)身,我必殺他!”
錢海微笑道:“獨孤掌門有心了。”
獨孤飛又拉著錢海東扯西扯,要么談些江湖趣事,要么談些武學(xué)掌故,就是不提“鐵掌幫”三字,也絕口不問錢海的來意。
最后還是錢海忍不住了,抓住獨孤飛說話時的一個空隙,插言道:“獨孤掌門,我這次來是為了鐵掌幫之事?!?p> 獨孤飛“哦”了一聲,撫著頷下短須,道:“鐵掌幫?現(xiàn)在江湖上還有鐵掌幫嗎?”
錢海道:“當(dāng)然有,獨孤掌門斬了草,卻未除根,還有齊源和裘千仞兩人活著呢?!?p> 獨孤飛靜默了一會兒,道:“那么錢幫主的意思是?”
錢海道:“鐵掌幫要重立山門,衡山派不得阻撓。十年之內(nèi),兩派之間不可武斗。至于十年之后嘛,我就不管了?!彼f罷后,兩只三角小眼緊緊盯住獨孤飛,觀察后者的每一個反應(yīng)。
獨孤飛這次沉默的時間更長,好半天他才長出一口氣,道:“這么說,錢幫主是打定主意偏幫鐵掌幫了?!?p> 錢海道:“怎么能說是偏幫呢?萬事抬不過一個‘理’字,是貴派這次把事情做得太過了?!?p> 獨孤飛點點頭,道:“那好吧,我答應(yīng)?!?p> 錢海道:“獨孤掌門還是考慮清楚……”他忽然睜大了眼睛,訝道:“你說什么,你答應(yīng)?!”
獨孤飛自嘲一笑,道:“不答應(yīng)又能怎樣,丐幫是天下第一大幫,幫中弟子何止百萬,我衡山派小小基業(yè),可不敢以卵擊石啊。”
錢海笑了笑,沒說話,不過臉上卻露出了得意之色。
獨孤飛道:“不過在下還要請求錢幫主一件事?!?p> 錢海道:“你先說說看。”
獨孤飛慘然道:“若是有朝一日,衡山派被鐵掌幫逼入絕境,希望錢幫主念在江湖同道的份上,給衡山派留下一份香火?!?p> 錢海詫異地望向獨孤飛,他本是氣勢洶洶而來,沒想到獨孤飛竟是意外地給面子,對自己簡直是千依百順,他這時反倒有些不落忍了,便道:“按說這些都是貴派和鐵掌幫之間的私怨,我們丐幫不該介入過深,可是正如獨孤掌門所說,大家畢竟是武林同道……這樣吧,真若有那一天,我便勸鐵掌幫做事留一線,都是中原武林的一份子,不要把事情做絕才是?!?p> 獨孤飛拱手道:“那就多謝錢幫主了?!彼譀_著門外叫道:“拿酒來!”不多時便有一名黃衣弟子手持托盤進來,上面擺著一只酒壺,兩只酒杯。
黃衣弟子將托盤放在獨孤飛和錢海中間的小桌上,告辭出去。獨孤飛拿了酒壺,給兩只酒杯斟滿酒,自己拿起一只酒杯道:“咱們江湖人不用搞契約文書那一套,只要喝過這杯酒,之前所說的事便定下了!”說罷一飲而盡,亮了亮杯底。
錢海道:“獨孤掌門好氣概!”說著也執(zhí)起酒杯,不過他到底還是對獨孤飛有些不放心,于是借著袖子的遮擋,用左手小指上的小針探了探酒水,發(fā)現(xiàn)一切如常后才放心飲下,同樣亮亮杯底。
獨孤飛笑道:“錢幫主遠來辛苦,請去客房休息吧!”
錢海同樣笑道:“不必了,事情已經(jīng)辦完,我還要趕回總舵去,幫中有不少事需要我去辦呢!”
獨孤飛驚訝道:“錢幫主你還走得動嗎?”
錢海奇道:“為何走不動?”他說著站起身來,不想腳下卻如同踩了棉花一樣,根本站不穩(wěn),最后只得重重坐下。
錢海大驚,道:“怎么回事?!”
獨孤飛哈哈一笑,道:“錢幫主,你中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