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撒入一間庭院之中，為庭院的一切渡上了一層金光粼粼的細(xì)紗。林小茹半躺在藤椅之上，披著這層“金紗”，雙手捧著自己高高隆起的肚腹，瞇縫著眼，周身散發(fā)出一股濃濃的慵懶之意。
過了半晌，林小茹幽幽嘆氣，看向自家肚腹，自言自語道：“寶寶，你爸爸什么時候才回來呢？媽媽想他了！”頓了頓，又道：“恐怕等你出世，他還回不來?！?p> 話音剛落，就聽身后一個聲音道：“誰說回不來？我這不是回來了嗎！”林小茹一驚回頭，就見到那個朝思暮想的身影正站在那里，滿含笑意地望著她。
林小茹剛說了個“你”字，忽然“哎呦”一聲，捧著肚子，面露痛苦之色。
那身影正是剛剛從西域趕回來的錢海，他進入總舵后，不許任何弟子聲張，自己運起輕功，徑直來到臥室外的庭院，藏在角落處。他本想突然蹦出來，給林小茹一個驚喜，不想“喜”還未得，“驚”已不少。
錢海趕忙來到林小茹近前，大聲問道：“小茹，你怎么了？”
林小茹冷汗涔涔而下，咬牙道：“我要生了?！?p> “生……生了？！”錢海這一驚非同小可，忙提高聲音喊道：“快來人！夫人要生了！”自己則伸手橫抱起林小茹，向自己屋里跑去。
等他把林小茹放在臥室床上，后者已是臉色蒼白，汗水濕透了衣襟。此時已有幾位丐幫弟子趕到臥室門外，探頭問道：“幫主，您老有何吩咐？”
錢海跳腳道：“我特碼有何吩咐！夫人要生了！趕緊去請大夫！請穩(wěn)婆！”一番話連斥帶罵，嚇得幾個弟子著急忙慌地去請大夫了，只剩下錢海在屋里怔怔地站著。
過不多時，韓懸壺和幾個穩(wěn)婆魚貫而入，把錢海趕了出去，然后將屋門關(guān)閉，把窗戶罩上黑簾。片刻之間，林小茹搜心刮肺般的呻吟之聲已從屋內(nèi)傳出。
錢海急得連手腳都不知往哪里放，剛一邁步就是順拐，直接要往地下栽，恰被趕到的趙天玄一把扶住，他忙對錢海道：“幫主小心?。 本驮谒砗?，金不吝也站在那里，向錢海拱手問好。
原來此時總舵內(nèi)的九袋長老大多有事外出，只有趙天玄和金不吝駐守，他們得知幫主夫人將要生產(chǎn)，急忙放下手頭的事，趕到錢海身邊。
趙天玄見到錢海臉色陰晴不定，便道：“幫主請放寬心吧，娘們家生孩子實屬平常，比放個屁也費勁兒不到哪兒去，我那老婆子生過七個娃，有一個還是自個在廚房燒火時生的，如今不都是活蹦亂跳么！”
錢海聞言，頓時瞪了他一眼。
金不吝忙打岔道：“夫人吉人自有天相，加上身體一向康健，肯定沒事的。”
錢海聽了，神態(tài)稍安，但一顆心還是懸得高高的，無法放下半點。
不知過去多長時間，錢海只覺得似有數(shù)年，才聽“哇”地一聲從屋內(nèi)傳來。過不多時，屋門打開，一個穩(wěn)婆滿臉是笑走了出來，見到錢海就報喜：“恭喜幫主，夫人生下了女公子，母女平安。”
錢海渾身松弛下來，怔了半晌，方大喜道：“好！”大踏步便向屋內(nèi)奔去。身旁趙天玄咕噥一聲：“一個女娃子有什么好的！賠……”被身旁的金不吝猛拽衣襟，才不再說話了。
錢海撲到床前半蹲下，拉著林小茹的手，輕聲喚道：“小茹，小茹?！?p> 林小茹面色慘白，看了錢海一眼，似有不安之色。她輕輕咬著下唇，道：“大哥，你不看看咱們的女兒嗎？”
錢?！芭丁绷艘宦?，笑道：“我只顧你了，都忘了！”
林小茹臉上閃過一道紅霞，悄悄白了錢海一眼，心中卻滿是甜蜜。
錢海這才注意到床前圓椅上坐著的韓懸壺，以及身邊抱著襁褓的穩(wěn)婆，兩人都滿面含笑地看著他，發(fā)現(xiàn)他視線轉(zhuǎn)來，均道恭喜。錢海連回“多謝”，探頭看向襁褓，里面嬰兒一張皺巴巴的小臉，配著一雙胡亂揮舞的小手，正緊閉著眼哇哇哭。
錢海小心地接過襁褓，看著與自己血脈相連的女兒，傻笑著，一種從未有過的踏實感油然而生。他呆了半晌，又抱著女兒湊到林小茹近前，問道：“她怎么哭個沒完？”
林小茹“噗嗤”笑了，穩(wěn)婆也在旁笑道：“小孩子餓了，當(dāng)然要哭，喂過奶就好了?！?p> 韓懸壺也道：“幫主若是沒有旁的事，屬下就先出去了。等會兒我去開個食譜交給廚房，幫助夫人產(chǎn)后進補。”
錢海連忙稱謝，親自將他送出門外。趙天玄和金不吝一直在門外候著，見到錢海滿面春風(fēng)地送韓懸壺出來，忙上前道喜。錢海笑道：“多謝多謝！現(xiàn)下我的媳婦立了大功，我要先答謝她，等過些時孩子滿月，我再答謝大家！”說得眾人大笑，隨后又閑話一陣，韓懸壺等人方告辭離去。
錢?；剞D(zhuǎn)屋內(nèi)，發(fā)現(xiàn)林小茹已側(cè)身向里，正在喂孩子吃奶。穩(wěn)婆在旁邊候著，見到錢海便道：“幫主，我也出去了，你陪陪夫人吧?！卞X海點頭，穩(wěn)婆轉(zhuǎn)身離去。
錢海探頭看向孩子，那孩子正捧著母親潔白如玉的淑乳，咕嘟咕嘟吃得正歡，錢海笑道：“看這饑不擇食的勁兒，一定是困在媽媽肚里餓得狠了！”
林小茹白了錢海一眼，嗔道：“凈瞎說！”
一時間兩人都不說話了，屋內(nèi)只有小孩子吃乳聲和林小茹輕輕哼的小調(diào)，兩種聲音交雜在一起，聽得錢海心中暖暖的。
孩子吃了些時，終于松開小嘴，像是飽了。林小茹掩上衣襟，慢慢坐起，把孩子托在肩膀上，輕輕拍著她的小脊背，直到孩子發(fā)出“嗝”的一聲，才把孩子重新放下。又過了一會兒，孩子安靜下來，沉沉睡了。
錢海端詳孩子的睡態(tài)良久，才笑道：“你這媽媽做得真精心，連孩子吃完奶打奶嗝都知道?！?p> 林小茹道：“那當(dāng)然，我之前都找穩(wěn)婆們問過了。對了，你一個大男人，怎么知道這個？”她說著露出狐疑之色。
錢海忙道：“我也找穩(wěn)婆問過呀！只許你做精心媽媽，就不許我做精心爸爸了？”
林小茹聞言“噗嗤”笑了，道：“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有男人問這個的。”
錢海湊到林小茹面前，笑道：“這不正說明我在乎你和孩子嗎？”
林小茹卻未笑，順勢將頭頸靠在錢海肩膀上，道：“你能及時趕回來，真好！”
錢海摟住林小茹的肩膀，輕聲道：“對不起，我只顧忙著自己的事，這段時間苦了你了?！?p> 兩個人靜默一會兒，林小茹抬頭看向錢海，伸手摩挲后者的臉頰，道：“你這大半年是怎么過的？我看你都瘦多了?！?p> 錢海嘆道：“一言難盡。”他將西域之行的經(jīng)過大略講說一遍，當(dāng)然對于一些格外艱險之事，比如他被關(guān)在牢房吃沙喝尿的事，便輕輕拿話帶過。即使這樣，也把林小茹聽得淚眼汪汪，最后干脆一頭扎在他懷里，輕輕啜泣起來，道：“可苦了你了?！卞X海百般勸說，都是無用，他只覺得胸前衣襟漸漸濕潤起來。
錢海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忽道：“對了，咱們現(xiàn)在要談一件正經(jīng)事?！?p> 林小茹聽他說得嚴(yán)肅非常，終于從他懷中探出頭來，睜著紅桃般的眼睛，問道：“什么正經(jīng)事？”
錢海道：“咱們的女兒還沒取名呢。咱們要想一個好名字出來?！?p> 林小茹聽聞不禁笑了，道：“我還以為是什么事呢，我早就想好了?！?p> 這下輪到錢海心下奇怪了，老實說，他還有些不高興，便道：“你一個人就想好了？”
林小茹看著他，眼中露出促狹之色，道：“給孩子取名念心，小名就叫馨兒。前一個心是程知心的心，后一個馨是梅馨的馨，你看怎么樣？”
錢海當(dāng)即愣住了，半晌不言。
林小茹嘆了口氣，道：“你不用多想，往事如煙，過去的便過去了。但人家到底救過你的命，也就相當(dāng)是救我和孩子的命，這份恩情不能忘。我給孩子取這個名，就是存?zhèn)€念想罷了?！?p> 錢海忽然覺得眼眶發(fā)酸，忙一仰頭，卻將林小茹摟得更緊了。過了一會兒，他吐出一個字：“好！”聲音卻已嘶啞了。
林小茹又道：“你的事辦完了，恩情也都還了，從今以后就不要離開了，咱們一家三口，開開心心過日子，開開心心過日子……”她越說聲音越小，終至低不可聞。
等錢海再看她時，她已是閉上雙目，沉沉的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