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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裳祭

  悅華宮的火燒到天明終于熄滅,宮里的六個內侍,八個宮女,加上桑兒無一幸免,他們死前所經(jīng)歷的痛苦令人無法想象,只剩下一具具焦尸,觀者生怖。

  “桑兒,桑兒!”在一陣急促的咳嗽中安悅蘇醒過來,她睜開眼仍是桑兒被大火吞噬的畫面,她啞著嗓子呼喚桑兒的名字,希望這一切只是她的幻覺。

  “安悅,安悅你醒了?!标悘┓谒策呅№?,聽到她的聲音立刻就驚醒,迫切關心的問道:“你嗓子是不是很疼?身體里有沒有什么不適?”

  轉過頭,安悅看到他整個脖子都被白布包裹起來,那房梁砸在他身上的情景猶在眼前,這么高又這么重的房梁落下來,他一定受了很重的傷,不由撐起身子,想看看他的傷勢,誰知剛一碰到床榻,雙手就傳來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回想昨日自己只不過抬了那房梁一小會兒就被燙成這樣,那他被房梁壓了這么久,該是傷得有多嚴重?嘶啞著聲音。“陳彥,你的脖子。”

  “我沒事,沒事。”陳彥怕她擔心,扭頭看向慕容愉,慕容愉會意?!澳锬?,陛下的傷已經(jīng)處理好了,并無大礙,您放心吧。”

  怎會無事,自己又不是傻子,不過是害怕自己擔心罷了,安悅的淚不自主就流了下來,不是因為雙手和嗓子的疼痛,卻是他不顧危險身赴火海來救自己,除非心底最在乎的人,有誰能夠做到?

  “安悅,你是不是還很痛?”火燒的痛是無與倫比的,陳彥只覺得脖子都快支撐不起自己的腦袋,卻還是擔心她手上的燙傷會痛得讓她受不了?!靶◆~,有沒有什么緩解傷痛的藥膏,快給安悅涂上?!?p>  慕容愉如是說道:“陛下,奴婢方幫娘娘上了藥,若頻繁涂抹會觸碰傷口,反而會傷了皮膚。”

  “就沒有其它的辦法了嗎?”陳彥一臉擔憂。

  見他著急的模樣,安悅朝他搖了搖頭,艱難的說道:“我不痛,桑兒呢,有沒有救出桑兒?”

  兩人對視一眼,皆都露出為難的表情,不知該說還是不該說,安悅看到他們的神情,當下就知道桑兒怕是遇難,她被壓在房梁下又被大火吞噬,怎可能還會生還?

  雖說桑兒是她的婢女,但十數(shù)年的主仆情誼早已情同姐妹,心中絞痛,不禁痛哭出聲,一遍遍喊著桑兒名字釋放悲痛。

  “安悅,你別激動?!彼H眼見桑兒壓在房梁下又怎能瞞得住桑兒已死?陳彥安慰道:“桑兒是為救我才殉身火海,我會好好安葬她,追封她為郡主,也不枉她拼死護主的忠義。”

  “人都沒了,還要這些虛名做什么。”安悅只覺自己真是命中克人,親人死絕,連最后一個陪伴多年的婢女都離自己而去,難道真如那算命老先生所說,自己是妖顏禍天下,要殺之才能太平么?否則,為何獨獨自己活著,而跟自己親近的人全都死了?只要自己在意的人,沒有一個有好下場,如此下去,陳彥是否也會因自己不得善終?他為救自己赴身火海已經(jīng)受傷,難保他日不會因為自己再入險境,那時候的他還有沒有今日的幸運,有桑兒替他扛下房梁,代他去死?

  想到這里不敢再想,陳彥對自己太好了,好到尤勝父母,自己怎愿見他有任何意外?但他偏偏要為自己涉險,倘若自己真是妖顏禍亂之人,那么終有一天,他也會被自己害死,惟有算命老先生之言,只有自己一死,方能太平,可而今的自己有了他就有了希望,人一旦有了希望,就沒有了死的勇氣。

  安悅想,或許離開他,然后在遠遠的地方看著他,便可避免,于是想要疏離?!氨菹?,臣妾累了,想休息?!?p>  忽然換了稱呼,陳彥有一絲奇怪,可一想她許是太難過,也就沒說什么,只道:“那你好好睡一覺,我在這里陪你?!?p>  安悅張口就說:“臣妾不要你陪,臣妾想一個人待著?!?p>  不明白她為何要讓自己離開,可既然她已經(jīng)醒來自己也就放心了,想著失火一事絕非偶然,陳彥也就沒有固執(zhí)的留下?!鞍矏?,你要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了,我晚些時候再來看你。”

  安悅閉上眼睛當做回答,陳彥只好出了屋子,慕容愉把他送到門外,囑咐道:“陛下放心,奴婢會準時幫娘娘換藥的,奴婢給陛下的藥陛下也不要忘了換,如此,陛下才不會落下后疾?!?p>  “知道了,好好照顧皇后?!标悘┻@才放心離開,準備去查昨晚如何失火。

  慕容愉回到屋內,以前安悅有桑兒和自己照顧,現(xiàn)在她只有自己這么一個貼心的人了,自己便該承擔起桑兒的那份責任,好好照顧她。

  一夜未眠也倍感疲憊,就想趴在床沿休息一下,不想剛坐床邊,安悅就看著自己?!靶◆~?!?p>  聽她叫自己,慕容愉提起精神?!澳锬?,是不是還在痛,睡不著?”

  微微搖頭,其實安悅的嗓子依然很疼,但她還是急著將想做的事情做完?!靶◆~,你走吧,回越國,回你的家鄉(xiāng),繼續(xù)陪著承旭也好,一個人自由自在也好,總之,你走吧?!?p>  突然讓自己離開,慕容愉很詫異。“娘娘,您是怎么了?”

  安悅害怕親近的人一個個離自己而去,桑兒已經(jīng)沒了,自己不能再讓她出事,伸出手,忍著痛推了推她。“本宮不需要你的照顧了?!?p>  “娘娘,您究竟怎么了?”對她的行為慕容愉十分不解,方才陳彥在的時候,她也是一副不愿理睬的模樣,現(xiàn)在竟還要將自己推開?!澳鷤蛇@樣,沒有奴婢的照顧怎么可以?奴婢不走,也不會走,奴婢曾答應過殿下要好好照顧您,就一定要做到?!?p>  安悅也不再看她,只冷冷說道:“你執(zhí)意留下,也不必在本宮跟前伺候,去御藥房編修藥典罷?!?p>  “娘娘?!”慕容愉簡直不敢相信她會有此決定。“奴婢不去,奴婢只要侍奉在娘娘左右,哪兒都不去。”

  “這是本宮懿令,容不得你不遵。”安悅因嗓子嘶啞聲音不大,卻是語氣決然,不容置喙反駁。

  慕容愉明白自己非去不可,只是,她為何要這樣對自己?她不是不講情誼的人,難道是桑兒的死對她打擊太大,還是有其它原因?

  悅華宮的失火使整個皇宮都沸騰了,淑妃蘇茹和德妃萬琪巴不得安悅就此燒死,也省得她們日日嫉妒。

  陳彥坐在悅華宮外,看著侍衛(wèi),宮人們清理已成廢墟的宮殿,命他們不能放過每一個角落,查找可疑物品。

  過了許久,一個侍衛(wèi)在焦黑的木炭里揀到一個箭頭,便立即呈交給了陳彥。

  箭桿兒已經(jīng)被燒沒了,只留下一個小小的箭頭,陳彥當下就猜到了昨晚失火的原因,是有人拿箭射落了飛在天上的天燈,而皇宮寬闊占地極廣,要從宮外射進來是不可能的,不難斷定,這縱火之人只能是宮里的人。

  究竟是誰要置安悅于死地?借著自己給安悅放天燈之機想要安悅的性命?陳彥想著安悅是否得罪過誰,或是懲治過什么宮女,內侍心懷怨恨想要報復,亦或是妃嬪嫉妒,但凡有印象的人腦中都過了一遍,可是想了半天都沒有太多頭緒,惟有昨晚慶妃岳婷給陳曄吃柿子一事,兩者都發(fā)生在同一晚,仿佛和悅華宮失火并沒有什么聯(lián)系,可是陳彥不相信事情會如此湊巧,當中一定有自己還沒想到的關系和原因,為查清楚失火真相,他沒有再次傳喚岳婷詢問,只收好起箭頭,復令侍衛(wèi)宮人安悅被救之事不能外傳,否則重罪論處。

  他就是要讓謀害安悅的人猜測安悅的生死,如此,必會露出馬腳。

  處理好這些,陳彥業(yè)已疲憊不堪,到偏殿休息了一陣后開始批閱奏折,脖子上的劇痛令他坐著都感覺是一種折磨,難免想起安悅被燒傷的手,到了晚上時候,他實在放心不下,便又去看望安悅,誰知到了屋內,竟連慕容愉都沒見到,不由奇怪,遂問其他照看安悅的宮女,不承想安悅把慕容愉遣至御藥房做事了,安悅到底在做什么?慕容愉醫(yī)術高超,她怎會在此時把慕容愉派去別的地方?

  陳彥不解其意,想問安悅為什么要這般做,可是安悅始終閉著眼睛,無論自己說什么她都沒有回答。

  知道她在故意裝睡,只是不想同自己說話,陳彥猜不透她的心思,只覺昨晚兩人都還甜蜜非常,今日她卻對自己冷漠,難道是因為桑兒為救自己脫困葬身火海,她對自己心有怨懟么?可是,若桑兒不救自己,他們三個人都難逃一死啊。

  向來行事果決的陳彥變得不知所措,只好合衣躺在她的身邊?!盁o論如何,只要你平安,我就什么都無所謂?!?p>  天又要亮了,脖子上的燒傷太痛使陳彥也睡不沉,昨日因悅華宮失火沒有上早朝,今日就不能再耽擱國事了,況且現(xiàn)在燕國動亂,越國沒有明確表態(tài),自己要為安悅報仇,就不能錯失任何良機。

  堪堪不舍看了眼安悅才起身,頂著頸脖的燒傷上了朝,而今日的早朝也就轉移了話題,近乎所有的朝臣都在關心陳彥的傷勢,什么陛下好好休息啊,什么陛下無憂蜀國才能長治久安,還有人質疑悅華宮如何失火,皇宮的安全問題。

  聽這些朝臣們說了許久,覺得無甚大事可議,倒是質疑悅華宮失火又引起了陳彥的擔心,生怕再有這樣的事情發(fā)生,索性散了朝,單留下了亓官銘歌。

  讓人把從廢墟瓦礫里找到的箭頭拿給亓官銘歌看,問道:“卿年少時就已游遍山川名岳,見識非凡,對世間各地風土人貌及習俗都很是了解,不知你對各地的兵器也都有所涉獵沒有?”

  “陛下是想問這箭頭出自何處?”聽其一說亓官銘歌就知道他想問什么。

  陳彥頷首,亓官銘歌便拿著箭頭仔細端詳,見這箭頭尖銳,卻細長不似普通箭頭,當下有了些判斷?!氨菹拢@箭身已失,臣便不能看出它的出處,可這箭頭尖細,所嵌的箭桿必不會太粗,如此,這弓不會太大,但弓不大即射程不遠,想要達到足夠的射程,只能將弓箭做得細長且箭頭尖銳,就可說明用這弓箭之人當是臂力不足,或為剛習武的孩童,亦或為女子?!?p>  剛說完女子兩字,亓官銘歌心底倏地一震,他是聰慧非常之人,陳彥此時讓他辨認箭頭,讓他很快聯(lián)想到前夜悅華宮失火一事,陳彥只有太子一子,才四歲,顯然還不到練武的年紀,這弓箭自然只會是女子所用了,而前夜皇宮上空的天燈震驚了整個天府皇城,必是有人借此時機射落天燈引起悅華宮失火,然這個人就在前段時間得罪了掌事太監(jiān)林平,擔心林平和皇后關系好會聯(lián)手害她,想到此,不禁驚得一身冷汗。

  “朕也由此懷疑,聽卿這般一說,就更加確定了。”陳彥也仔細看過箭頭,懷疑是女子所用,但見他面有凝重之色,不由奇怪。“卿可還看出什么?”

  亓官銘歌看箭頭上有略微焦痕,便立刻知曉前夜悅華宮失火跟岳婷有關,自己曾告誡過她,本本分分萬不可生事,奈何她一意孤行,現(xiàn)如今皇后是否安然陳彥閉口不談,只說還沒有尋到,卻又讓自己查看箭頭,明顯是要讓涉事之人露出馬腳想要嚴查此事,以陳彥對皇后的寵愛,又怎會放過謀害皇后的人?

  亓官銘歌想得認真,對陳彥的話也沒太聽清,只好裝作若無其事,將箭頭還給陳彥?!氨菹?,臣實在不能看出這只箭頭還有其它可疑之處。”

  他雖回答無異,卻心不在焉,陳彥起了疑心,雙眼盯著他試探道:“哦,是嗎?朕以為卿會知道呢?!?p>  不敢對上他的眼睛,亓官銘歌遂躬身作罪狀,將頭伏低?!八〕紵o能?!?p>  “卿的學識,見識皆已過人,何談無能,卿過謙了。”陳彥又何等眼光和心機,看他回避自己的眼神就已確定他有所隱瞞,為不打草驚蛇,說道:“卿也累了,先去休息罷,晚些時候還要給太子講學呢。”

  “是?!必凉巽懜柰顺龃蟮睿疽严露Q心不再過問岳婷之事,可自己對她的誓言言猶在耳,自己過不了自己心里的那一個坎兒,就當最后一次吧,若此次對她放任不管,她必死無疑。

  亓官銘歌剛出得殿,陳彥就對身邊的林平說道:“派人去盯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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